短兵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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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客房。

李明羽掀開窗簾的一條小縫隙,往外看了一眼,說:“天黑了。”

袁城坐在沙發上,一隻手和沙發扶手銬在一起,聞言苦笑:“說起來,宴會好像已經開始了?”

李明羽說:“本來應該是這樣。”

“現在呢?”

“現在稍微有點混亂。”

李明羽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如此平靜,口氣如此正常,就好像那混亂的罪魁禍首不是他一樣,袁城忍不住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李明羽突然道。

“奇怪什麼?”袁城懶洋洋的,順着他的話問。

“奇怪爲什麼你失蹤這麼長時間,卻至今沒人找過來。”李明羽頓了頓,迎着袁城的目光,說:“你不妨猜猜這是爲什麼。”

“爲什麼?……唔,我可猜不出來。”袁城調整了一下坐姿,看起來還是非常不經意的,但是緊接着就被李明羽微微上挑的槍口定住了。“不準動。我知道你能在一秒鐘內逃出射程,但是我能用十分之一秒擊斃你。”

袁城嘆了口氣,坐回原處:“好吧,我認輸。不過你可是堂堂一*事總長,要是什麼心思都能被我猜中那還了得?我認輸得不冤。”

“多謝恭維。”李明羽臉色淡淡的,一點“多謝”的意思都沒有,“袁家最多半個小時前發現你失蹤,到現在卻沒能組織什麼有效的搜救行動,大概是因爲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指揮得動他們吧。”

袁城一直懶散的神色突然變了:“怎麼可能?袁騅——”

他猛地頓住了!袁騅在這之前就已經去了碼頭,他吩咐周正榮去找,潛意識裡覺得這個大兒子很快就能回來,但是看目前的情況,估計袁騅是壓根就沒找着!

袁騅在哪裡?朗白呢?

袁城不愧是在政治鬥爭中出生、黑道鬥爭中長大的人,腦子一轉就直接得出了答案。李明羽對他動手,明顯就是瞅準了袁騅也不在家的時機,而李明羽近幾年來越發的位高權重,沒有絕對壓倒性的利益是沒法誘使他親自出手的!

他一定把寶壓在了朗白身上!

一定是朗白在策劃什麼,而李明羽只是在協助他,只是在“圍魏救趙”,給朗白拖延時間而已!

一旦確認袁城失蹤,那些手下一定會首先去找太子爺,太子爺不在就去找小少爺。朗白跟他大哥不一樣,是個行動力極強的人,要是朗白在家的話,一定早就下令闔府戒嚴了。然而這麼長時間都沒有組織起有效的搜救隊伍,原因很簡單,只有一點——朗白也不在家!

頃刻之間袁家上下已成了一盤散沙,父子三人全都消失了!

朗白去了哪裡?答案不言而喻。

“……看來我小兒子這次是玩真的了?”袁城嘆了口氣,“他到底打算把他哥哥怎麼樣呢,紅燒?清蒸?切肉絲爆炒?”

李明羽反問:“您怎麼不認爲有可能是令長子對朗白動手?”

袁城哈哈笑了起來:“別開玩笑了,袁騅是阿白的對手?他再長二十年也未必玩得過他弟弟。袁家的風水全教我這個小兒子佔去了,剩給袁騅的可委實不多。”

李明羽一時沒有說話。天色已經黑透了,房間裡沒有開燈,又緊緊拉着窗簾,看不清他臉上有什麼表情,半晌才聽他淡淡地道:“朗白對令長子動手,有我說服勸誘的因素在裡邊,但是歸根結底是因爲您不正常的偏愛……歷來上位者選擇繼承人,都要早早確立一個目標好好培養,把不可能的子孫分開來冷淡對待,這種做法看似不慈,其實是有道理的。儘早選定繼承人,可以使被選定的兒子及時認識到自己的責任和目標,有利於對孩子的培養;而將其他子孫冷淡對待,則是要他們趁早死了那條心,把心思轉到人生的其他方面上,說不定還能得到善終。這樣纔是父母真正的慈愛之心啊。”

他在說到“不正常的偏愛”時,袁城眼睛突然微微一眯——他以爲李明羽是從朗白那裡知道了什麼或者看出了什麼。但是隨後李明羽的話又讓他的懷疑產生了動搖,他往沙發上一靠,貌似十分放鬆的微笑反問:“照你這麼說,我沒有父母的慈愛之心了?”

“您對長子尚算盡責,對幼子的偏愛就奇怪了。一個無權無勢沒進家譜的孩子,對他的寵愛只能引來嫉妒和非議,甚至會引來殺身之禍,這一點您竟然看不出來?”李明羽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冷淡:“或者我可以認爲,您故意偏寵庶子,只是在爲嫡長子樹立一個擋箭牌?”

袁城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臉色變得極度難看。半晌才聽他冷笑:“李明羽,我今天才知道你也會說這種誅心之論!”

李明羽安靜的看着他:“誅心與否我不知道,不過造成今天這個局面,你是要負主要責任的。”他看了一眼沙發邊的座鐘,上邊時間已經越來越接近反九十度,“時間快到了,走吧。”

“去哪?”

“碼頭。”

袁城就算再能控制情緒,此時臉色也不禁變了:“碼頭?”

“白少那邊應該已經完工了,我們去接他。”李明羽走到沙發邊,低頭摸袁城手銬的鑰匙,“——順便讓您見您的小兒子最後一面。”

儘管袁城心裡已經有所準備,但是真的聽到李明羽這麼說的時候,他心臟還是禁不住緊縮了一下。

朗白是絕對會殺掉他大哥的,但是儘管袁騅死了,他也沒辦法確立自己唯一繼承人的地位,因爲擋在他面前的不僅僅是袁騅,還有一個正當壯年的父親!真正保險的做法不是僅僅除掉袁騅,而是把他這個當父親的也一起滅口!

一下子沒了掌門沒了長子,已經入了家譜的朗白就是鐵板釘釘獨一無二的繼承人了——不,連預備役都不用,他直接就能升任掌門。就像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一樣,不管朗白有沒有這個意向,底下人都會強行把黃袍往他身上披!

更別說朗白,他從小就有些超越年齡的野心。

袁城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李明羽,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能不能實話實說的回答我?”

李明羽道:“看在你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份上我儘量不撒謊。你問吧。”

袁城苦笑:“我只想問你……最開始想要我命的,到底是阿白,還是你?”

大概沒想到袁城會問這個,李明羽一貫沒什麼表情的面容都怔了一下,隨即幾乎不聞的嘆了口氣:“是我。事實上最讓我困擾的也是這一點,因爲朗白至今不願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下殺手。我剛剛還在思考,萬一我殺了你之後朗白對我翻臉,我該怎麼跟他解釋?”

袁城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動不動的在那裡坐了很久。房間裡一片黑暗,遠處喧鬧的人聲遠遠傳來,又緩緩退去剎那間一切都靜寂無聲,彷彿死去了一般。

過了很久,才聽他淡淡的道:“我知道了……給我解開手銬吧。”

李明羽看了他一眼,低下頭,給他解開那隻靠在沙發上的手銬。要是按平常,李明羽好歹也是搞軍事活動出身的,絕對不會僅僅只把人質靠在沙發上,他通常都是讓人把人質堵上嘴巴五花大綁再銬上雙腳的,但是袁城身份畢竟擺在那裡,他也沒有要侮辱這位黑道教父的意思,所以只象徵性銬了一隻右手。

咔的一聲輕響,手銬彈開的剎那間突然只見袁城右手一抽。李明羽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一道勁風揮過臉頰,砰地一下重擊把他狠狠打出去好幾步!

李明羽踉蹌一下,還沒站穩就擡手一槍!只聽啪的一聲消音器悶響,緊接着嘩啦一聲,落地玻璃窗片片盡碎!

電光火石之間勝負立分,李明羽只來得及聽見嗖的一聲,輕得讓人幾乎要以爲是錯覺——但是緊接着他脖頸被針紮了似的一痛,然後就重重的倒了下去。

燈光剎那間大亮。袁城站在李明羽面前,右手還按在左手手錶的鏡面上。

“強效麻醉針,射程一米半,強度可使一頭大象全身癱軟,時效爲半小時以上。”袁城揉揉一直被銬着的手腕,補充道:“我小兒子從動畫片裡得出的設計靈感。”

李明羽仰躺在地面上,嘆了口氣:“學弟在武器設計方面一向很有創意。”

“你要是有命回北朝鮮,也可以讓人定製一下,我給你打九折。”袁城俯身把李明羽拎起來,“現在我們去碼頭吧。”

李明羽手腳完全麻痹,說話的聲音都因爲喉嚨肌肉麻木而顯得有些虛弱:“去做什麼?”

“教訓我那搗蛋的小兒子。”袁城一手拎着李明羽一手推開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