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哭,我也不是故意要騙他的。”秦遠忽又柔聲道,“我是真的喜歡你。我的公主,讓我娶你好不好?”
安寧眼淚直掉,使勁的搖着頭。
秦遠也不惱,掛上那副懶洋洋的笑容,蠻不講理地道,“我不管,你來山寨時,就說過命要賣給我的。掉下山谷時,我又救了你一命,你就以身相許吧!”
“不,不行的。”安寧艱難的道。
“難道你還想嫁給我二哥?”秦遠皺起了眉頭。
“我,我不會嫁他。”安寧下山時,就決定不再和這兩人有任何糾葛了,她不願看到有人會爲她傷心。沒想到,到底還是讓周復興難過了。至於秦遠,只要能讓安寧聯想起關於宮的一切東西,都讓她本能的害怕。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好選的?”秦遠不解的問道,他人雖離開了宮,可根深蒂固的心態卻完全是宮裡的那一套,他不懂爲什麼自己的善意和恩賜,眼前的人卻要拒絕。
“那個,是不行的。”安寧努力尋找着藉口,“再說,要報仇,要把命賣給山寨的是李大哥他們,不是我……”
“哦,我明白了。”秦遠輕笑起來,打斷她的話,“你是不是怪我答應了要替李大狗他們報仇的,卻一直沒有做到是吧?我就知道你濫好心,總是惦記着別人的事情。好吧!”他拍拍衣裳站了起來,“正好馮金寶也在,我現在就去取了那人的狗頭回來。”他輕撫上安寧的臉,邪邪一笑道,“等我辦完了,以後你可不要再拿這事說三道四了。”
“不,我不是……”安寧話音未落,秦遠已經翻身上馬,往馮金寶方纔走的方向而去。
安寧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把手上的衣裳草草洗完,急急趕了回去。
剛進門,就見黃茂才一臉凝重的在院裡轉來轉去,見她回來,接過她手中的木盆道,“進屋說話。”
楊春兒帶着兩個孩子也在屋裡,滿面憂色。
“怎麼了?”安寧怯怯地問。
“我的好妹子,你們方纔到底說什麼了?”黃茂才掩上了門,“三當家的剛騎着馬過來,叫馮金寶跟他指路,說去李家莊報仇了!”
“他真去了?”安寧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嘛!連馮金寶都覺得不妥,勸他多帶幾個人再來,可他就是不聽。”黃茂才急得直搓手,“李富貴那兒我打聽過,光是家丁護院就好幾十人。三當家的武藝雖高,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啊,可怎麼勸也不聽,帶着馮金寶就走。”
“那現在怎麼辦?”安寧有些慌了。
“不管他們今兒這事成不成,只要一鬧起來,咱家是絕不能再呆了。”黃茂才一跺腳道,“小六妹子,春兒,你們趕緊收拾東西,我去駕車,先送你們和孩子們去別處避避風頭,我一會兒回來接應了他們再跟你們會合。”
楊春兒忙去收拾了,安寧也回了屋,把自己的東西打好包袱。
黃茂才套好了馬車,楊春兒先帶着孩子們上了車,“小六妹子,快上來。”
安寧走到車旁,忽又搖頭道,“黃大哥,你快帶春兒姐和孩子們走吧,我留下來。”
楊春兒急道,“你胡說什麼?你留下來幹什麼?快走!”
安寧正色道,“不,我得留下來。黃大哥,這會子天還早,若是咱們一大家子都跑了,村裡人看着未免就太奇怪了。我留在家裡守着,若有人問起,就說楊大媽生了急病,春兒姐去探她了。”
黃茂才略一思忖道,“小六妹子說得對。春兒,你先走,回頭我來接她。小六妹子你自己小心點,看見不對就趕緊先藏到後院柴禾堆旁的暗窖裡。”安寧應了,他“駕”地一聲,趕着馬車往村外飛奔而去。
安寧把包袱放回屋裡,把剛洗好的衣裳拿出來晾在院子裡,又去後院裡剁了點菜餵雞,甚至還照常抱着柴到廚房裡準備飯菜,好象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
看天黑了,安寧在每間屋子裡都點上了燈,獨坐在窗前,往外觀瞧。
剛瞧見點星光,黃茂才就滿頭大汗地趕着車回來了,見了家中情形,頗有些吃驚。
“春兒姐和孩子們都安頓好了吧?”安寧給他倒了茶水,又端上飯菜。
黃茂才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一時飯畢,去給他那馬餵了些水和草料,兩人坐下等待。
當村裡巡更的敲過三道梆子不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破了小村夜晚的寧靜。黃茂才把屋裡的燈吹滅,比劃着讓安寧藏起來,手握柴刀,躲在門縫後往外張望着。
只有兩匹馬,黃茂才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他吹了個特別的口哨,馬上的人也回了個口哨。
黃茂才放心地衝了出去,秦遠和馮金寶兩人和馬都象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渾身上下淌着汗,還有許多暗色的水痕,散發着濃濃的血腥氣,也不知是他們自己還是別人留下的。
“傷了沒?”黃茂才問道。
“我們沒事。”秦遠沉聲道,聲音裡卻有些掩飾不住的疲憊。
“得手了?”黃茂才道。
馮金寶點了點頭,安寧也衝了出來。
“怎麼走?”黃茂才道。
“你的家眷送走了?”秦遠道。
黃茂才點了點頭。
“這裡不能呆了,你跟金寶接了家眷趕前一撥遷離的人去,金寶知道線路。他們今早才走,若是你們追得快,這兩日就能追上。順道留信號通知寨子裡一聲,我過些天再回去。”秦遠道。
黃茂才忙去趕車。
“你跟我走。”秦遠又望向安寧。
“要不要喝水?”安寧忽問道。
秦遠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安寧跑進屋捧出茶壺,秦遠懸空倒着,喝了半壺,把那半壺遞給了馮金寶,馮金寶接着壺嘴咕嘟咕嘟喝了個空。
黃茂才直接道,“扔了。”他把馮金寶騎那馬也套在車前,兩人趕着車就走。
安寧去屋裡取出自己的包袱,站在秦遠面前,秦遠一俯身,把她拉到馬上,往另一條路上走了。
安寧沒有多話,任秦遠帶着她一路狂奔,待跑到一座城池附近時,秦遠勒住了馬,漫步走進城邊護城河畔的密林深處。
夜深人靜,城池的門早已閉鎖。秦遠下了馬,又把安寧抱了下來道,“今晚進不得城了,只能在這呆着等着天明混進去。”
“這是哪裡?”安寧問道。
“望仙鎮。”秦遠拴着馬笑道。
安寧立即會意,這鎮子很是繁華熱鬧,三教九流,往來的人也多,大隱隱於市,藏在這裡確實是個好主意,“你受傷了沒?你身上好重的味道。”
“放心,都是別人的血。”秦遠咧嘴一笑,尋了根倒下的樹幹,用衣袖掃了掃,背靠着棵樹,無力地坐了下去。
安寧關切的問道,“真的沒事嗎?我帶着藥的。”
“怎麼?怕我死了?”秦遠笑道,“你放心,還沒娶你,我死不了,就是有點累了。”
危急時刻,安寧也不計較他的調笑了,“你餓了吧?我倒是做了飯的,可惜沒法帶。”
“不餓,只是有點累。”秦遠半閉着眼睛調息了一會兒,“不過你的反應還算鎮定,公主就是公主,有點氣度。”
“承蒙誇獎。”安寧微微有些氣惱,“受之有愧!”
“你生氣了?”秦遠驀地睜開眼睛,調皮地衝安寧眨着眼道,“你擔心我!”
“你這人,真是,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安寧轉過身去,“簡直胡鬧!”
“公主殿下訓斥的是,小人再也不敢了。”秦遠伸手軟軟地拉住她,“仇,我已經報了,你再怎麼說?”
安寧耳朵一紅,並不答話。
“咦?”秦遠忽道,“你以前那銀簪子呢?”
“元宵節時看燈弄丟了。”時隔多日,安寧仍有些懊惱。
“怎麼這麼不小心?”秦遠道。
安寧於是講起和楊大媽帶着孩子們怎麼來看燈,怎麼擠丟了小紅,自己怎麼去找的事。開始秦遠還應一兩聲,後來卻沒有動靜了。她回頭一看,秦遠居然已經睡着了,發出輕微的酣聲。
安寧盯着這個男人,緊咬着下脣,喃喃道,“你這人,真是,真是……”她輕嘆了口氣,把包袱打開,取出件衣裳搭在他的身上。
秦遠難得有如此溫和的時刻,沒有刻意的僞裝和存心的戲謔,他和自己,有相似的眼神。只不知,他的傷痛爲的是什麼?
我們倆是一樣的人。秦遠的話在她心頭一遍又一遍閃過,也許他們真的是同病相憐吧。那樣,他們就該在一起嗎?
安寧那一晚在林中根本沒有睡着,天寒地凍的,只斷斷續續的迷糊了幾回。秦遠可累壞了,睡得甚沉,等天剛矇矇亮時,安寧才推醒了他。
藉着天光,纔看清他身上那暗紅的血漬幾乎把棉衣全染紅了,這樣子出去,非嚇死人不可。秦遠想了想,脫下棉衣,翻過來在溼滑的雪地上蹭髒,再反穿上。安寧瞧着那邋遢樣兒,只是好笑。
秦遠瞧見她笑,忽然把她按在地上,抱着她打了幾個滾兒才放開。
安寧惱道,“你這是做什麼?”現在她也是滿身污泥了。
秦遠把她頭髮拉得更散亂些,笑道,“這樣咱倆才象一對兒落難夫妻。”
安寧心下明白,瞪了他一眼就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