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先花了一上午時間。費了許多脣舌,又許諾了許多條件,才勉強說服安寧不再跟他討價還價,他覺得這可比做生意去跟人勾心鬥角難多了。好不容易哄得安寧高興了,吃了早飯,又喝了藥,他才領着安寧過來給外公請安。
宇文括見了安寧便笑道,“小蓮子,昨晚睡得好不?”
“嗯!”安寧重重的點了點頭,望着朱景先璨然一笑,朱景先故意不瞧她。
宇文括問道,“那你今天上哪兒去玩兒呀?”
安寧道,“大哥帶我去騎馬。”
“好!”宇文括道,“景先,你帶着她小心些,她若是想自己玩,便讓他們挑匹小馬給她騎,切莫讓她摔着。”
朱景先點頭應了。
宇文括道,“小蓮子,這次真要感謝你,帶了羅小姐來啊。她這一來,可讓外公辦了件大好事呢!外公要好好賞你,你想要什麼,跟外公說,只要外公能辦到的,都給你辦!”
安寧皺眉想了半天道,“真的什麼都可以麼?”
宇文括道,“難道外公還騙你不成?”
安寧道,“那外公能不能讓大哥不再要我吃藥了?”
宇文括皺眉道,“這卻不行。你大哥讓你吃藥也是爲了你好呢,你身子不好,必須得吃,若是不讓你吃了,你犯病了,大家都該心疼了。”
朱景先怕安寧又提早上那出,忙道,“不急的,小蓮子,你慢慢想,咱們先去騎馬吧!”
安寧道,“好,外公,那我再想想。”
宇文括呵呵笑道,“不着急,不管你什麼時候想起來都行,哪怕過上幾年,外公說話也算數的!”
朱景先牽着安寧從前院經過。也瞧見了那麼多的病人在排隊等候,安寧問道,“大哥,他們是在做什麼?”
朱景先道,“他們跟你一樣,生病了,要找羅小姐看病。”
安寧道,“那他們也要吃藥麼?”
朱景先道,“當然要啊。生病了哪有不吃藥的?”
安寧道,“他們真可憐!”她忽道,“大哥,咱們有什麼能幫他們的麼?”
朱景先道,“羅小姐這次義診,是不收錢的,這些人要用的藥,也由外公全部包了,咱們可沒什麼好做的了。”
安寧想了半天道,“那外公給他們發糖了麼?”
“糖?”朱景先一愣。
安寧道,“是啊,吃藥好苦的,每次我吃了藥。你都要餵我吃糖。他們有麼?”
朱景先心頭一陣暖流涌過,道,“我的小蓮子心地真好,你是想送糖給他們麼?”
安寧點頭道,“大哥,你說行麼?”
朱景先道,“當然行!”
安寧忽轉身往裡跑去,還大叫道,“外公,外公!”
宇文括道,“小蓮子,跑慢點!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安寧笑道,“外公,我想到要什麼了?”
宇文括道,“哦,這麼快?你想要什麼?”
安寧道,“外公,您能給所有來要吃藥的人再發一包糖麼?”
宇文括愕然道,“發糖?”
安寧上前拉着外公的衣袖道,“是啊,外公,我天天吃藥,苦得不得了,大哥天天都要給我糖吃的。若是沒糖,我是絕計不肯吃藥的。大哥說這些人都生了病,也要吃藥,藥都是苦的,那外公能給他們發包糖,讓他們吃了藥也有糖吃麼?”
宇文括臉色微變道。“小蓮子,你就要這個?”
安寧笑道,“外公若是肯給他們發糖,我就很歡喜了。”
宇文括望着安寧無邪的笑顏,良久方道,“好,小蓮子,外公答應你!”
“謝謝外公!”安寧喜笑顏開,轉頭對朱景先道,“大哥,外公答應我了。”朱景先望着她溫柔的微笑。
她又對着宇文括道,“外公,您真好!”
宇文括輕撫着安寧的頭,微微有些動容道,“小蓮子,你真是好孩子,也許你真的是天上的小仙子,只是不小心掉到了凡間。”他一時又望着朱景先道,“景先,以後能常帶小蓮子來看外公麼?外公真的好喜歡她。”
朱景先點頭道,“會的,我以後還會帶小蓮子來看您老人家的。”
宇文括道,“好好守護她吧。景先,你有這幸運遇到她,也是你的福氣!”
朱景先道,“是!外公,我一定會好好守護着她,這一生一世,再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宇文括一時微笑道,“小蓮子,外公再答應你一件事,這件事卻必須是與你自己有關的,你不用着急。慢慢想。好麼?”
安寧笑道,“外公對我真好!”
宇文括道,“跟你大哥出去玩吧。”
安寧點頭,拉着朱景先這纔出去玩了。
等到他倆手牽手回家的時候,卻見來看病的每個人手上都多了一包糖,包裹上都寫着四個大字:小蓮子贈。
朱景先笑道,“外公把你的名字都寫上去了,寫着小蓮子贈呢。”
安寧笑道,“外公真好!”
朱景先定定的望着她道,“小蓮子真好!”
安寧問道,“大哥,我真的好麼?”
朱景先眼裡是無比的驕傲,道,“小蓮子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安寧嬌笑着道,“那大哥喜歡我麼?”
“喜歡!”朱景先的眼睛裡波濤涌動,似剋制不住的海水就要漫出堤防。
安寧忽小聲道,“那大哥晚上肯讓我跟你睡麼?”
朱景先一下似牙疼般抽搐着臉,眼神立刻大變,“這個……那個……不是一回事!”他趕緊快步往屋裡走去,安寧在後面拉扯着他的衣袖道,“行不行嘛?”
朱景先只覺頭又開始痛了,新一輪的討價還價又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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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府的管家可真是頭痛,他太陽穴上都絞了兩塊膏藥貼上了!老太爺一時想做件善事,怎麼象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先是義診,然後施藥,然後還要施糖,接下來,不知道還要施什麼!不過,這些倒還好辦,不過是讓家丁們忙得雞飛狗跳而已,他應付得來。
要施藥,大車的藥材已經拖了回來,他已經安排了幾個識字又精細的夥計開了藥房,照方抓藥。要施糖,他也立馬派人採購了回來,還抓了一批人按老太爺的吩咐,不停地在包裝紙上寫下“小蓮子贈”四個大字。
可是最要命的是坐診的大夫。只有羅小姐一個人。可老太爺和老爺已經來催過無數次了,要他想法把排隊的人疏散,這可怎麼辦?要做善事的是他們,可現在又不能讓這大夫太辛苦,可怎麼勸那麼患者回去呢?怪只怪無病堂名聲太響,羅小姐又太認真負責了,瞧過的人回去沒有不說好的,這可怎麼辦?看着這些病人懇求的眼神,他實在是狠不下心來。
但羅小姐實在是太辛苦了,從早晨到下午,一口飯都沒吃,光是喝茶,聽那倆丫頭道,連茅房都沒去過一次,她的嗓子已經開始沙啞了。
一大早排的人還沒看完,白天裡又陸續來了不少人,連搶搭的棚子都坐不下了,許多人就席地而坐等着。外面施茶的家丁們也累得不輕,一缸一缸的水一會兒就沒了,竈裡的火根本就不敢熄。他們威遠堡什麼時候這麼熱鬧過?
唉!可怎麼辦喲!老太爺和老爺的眼神越來越不耐煩了,這老管家在宇文府多年,什麼時候讓老爺們這種眼光瞧過?
老管家愁得在院子裡踱來踱去,把那地都快磨下去了一寸。
夕陽西下的時候,遠處忽飛奔回一匹棗紅色的馬,是大少爺宇文天牧回來了。他還沒進堡門,就瞧見門外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進了門,裡面那前廳前的長龍拐了幾道彎。他跳下馬,問道,“權叔,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多人?”
管家愁道,“少爺,您瞅瞅,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多人,就是看到明天早上,也瞧不完啊!”
宇文天牧道,“那趕緊讓鄉親們先回吧!”
管家兩手一拍道,“沒人肯走啊,又不能趕。羅大夫都瞧一整天了!”
宇文天牧怔道,“羅姑娘從一早看到現在?”
管家道,“可不是!怎麼勸也不聽,一直在不停地診脈,一口飯沒吃,她這可怎麼受得了!”
宇文天牧道,“我去看看。”他轉身大踏步擠進了那間問診的小屋。
羅玉娥剛枕完一個人的脈,皺眉沉思了一會,提筆開下藥方。她原來就清瘦的臉龐更顯憔悴,白皙的臉龐更顯蒼白,連眼圈都深深凹陷了下去,瞧着人心疼不已。只聽她沙啞着嗓子道,“下一個!”
“停!”宇文天牧道,他轉身對着來看病的人羣行了個禮道,“今日到此爲止,羅大夫要休息了,你們明天再來吧!”
羅玉娥忙站起,用那破鑼般的嗓子道,“宇文公子,沒關係的,我還可以再看一會兒。”
宇文天牧皺眉道,“你就別再說話了!”他轉身繼續對着衆人道,“各位鄉親,實在是不好意思啊,但你們瞧羅大夫這樣子,再看下去,她的身子實在吃不消了,從早晨到現在,她連一口飯都沒吃過,大夥兒忍心讓她再這麼瞧下去麼?”
一時那些病人都不作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