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春霖沒注意到。只專心盯着那雪芙蓉道,“此花成長於極北苦寒的雪山之巔,正是至寒至涼之物,與六姑娘體內異毒正是剋星。我家祖上行醫時,曾有記載,這花可還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呢!對她的身體也大有裨益。只可惜生長採集不易,極是難得!”他嘖嘖稱讚了半晌,忽覺身後靜得有些異樣,轉過身來,卻見一衆人都呆若木雞,盯着他瞧。
羅春霖有些詫異,輕聲道,“怎麼了?”
齊天皓道,“出來再說!”他轉身自先出去了,齊雪兒紅着臉跟在他身後。
羅春霖瞧着朱景先的神色不對,低聲道,“我可是說錯了什麼?”
朱景先搖頭道,“羅大夫,您說得對極了,咱們出去再說吧。”
羅春霖一頭霧水地跟着他們出了庫房。
回到客廳,氣氛一下凝重了許多。齊天皓居中坐下,半晌才道,“景先,你,真要那朵花麼?”
一時大家的目光齊唰唰的望着朱景先,朱景先略低着頭,眼神裡暗潮涌動,一柱香的工夫,他便如木雕泥塑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朱兆稔瞧着他的神色,有些擔憂,開口道,“景先?”
朱景先似是決定了什麼,在齊爺爺面前跪了下來,鄭重地道,“齊爺爺,景先知道,這花是大小姐的嫁妝,本來不該強求。可現在性命攸關,只要齊爺爺肯割愛救人,我以朱家長子的身份在此立誓,朱家欠齊家的,一定十倍償還!將來無論有任何事情,只要齊家人一句話,只要朱家做的到的,無不從命!”他身爲朱家長子和未來的繼承人,這誓言可就很重了。
齊天皓要拉他起來,朱景先卻不肯。只得道,“景先,你這話太重了!不是齊伯伯狠心,這雪芙蓉若是有兩株,齊伯伯一定送你們一株!可這一株,我早就說過,是雪兒的嫁妝,世人皆知。你總不能讓我一把年紀了,對一個孫輩失信吧?若是如此,你讓雪兒將來怎麼做人?”
朱兆稔一咬牙,自己也跪下了,“齊伯伯,此事確實有些委屈雪兒侄女了。可咱家裡的那孩子現只能等着這花救命,若是拖長了,這一輩子就完了!齊伯伯,您說咱們能做什麼補償雪兒的,只要朱家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齊天皓趕緊扶起朱兆稔道,“老四,你這是做什麼?”他有些爲難地看了大孫女一眼。
朱景先定定的望着齊天皓道,“齊爺爺。真的,不行麼?”他眼神裡的憂傷讓人不忍卒看。
齊天皓沉吟了一會兒,斷然道,“我說過的話不能不算!”
朱景先似是決定了什麼,在齊爺爺面前重又跪了下來,鄭重地道,“景先不才,求齊爺爺將大小姐許我爲妻!”
“景先!”朱兆稔驚呼了出來。
齊天皓久久不語,眉頭卻深鎖了起來,沉默了半晌方道,“景先,齊家不興三妻四妾的,嫁出去的女兒也不願她受半點委屈。”
朱景先道,“我爹只娶了我娘一個,景先此生,早決定只娶一妻,絕無他意!”
“景先!”朱兆稔厲聲喝止。
朱景先頭也不擡地道,“四叔!爹孃答應過我,我的妻子由我自己來選!”
齊天皓想了半晌方道,“景先,你是一個好孩子,爺爺很喜歡,爺爺相信你的承諾過話就一定能做到,但是!”他擡起頭,斬釘截鐵道,“景先,我不能把雪兒嫁給你!”
朱景先擡起頭,眼神裡充滿了絕望!
“爺爺!”旁邊最小的孫子齊若樺被大哥齊若鬆推上前道,“爺爺。您不是常教我們做人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麼?何況朱大哥現在是要救人,咱們又是做藥材的,爲什麼不能行個方便呢?”
他這一開口,其他幾個孫子一起也跪下了,齊若鬆道,“爺爺,小弟說的是!咱家不能做這見死不救之人!”
齊天皓沒有動氣,反倒覺得欣慰得很,他溫言道,“爺爺說話不能不算,這花已經給雪兒了,若是誰想要,可以去求雪兒呀!若是雪兒願意送人,爺爺也不反對。”
大家的目光一下又注視着他身後的齊雪兒,她的臉白了,眼裡卻似乎要噴出火來。
“好!朱景先!” 齊雪兒狠狠地瞪着他道,“你若是想要這雪芙蓉,就在這裡,當着衆人的面,對我三跪九叩!”
此言一出,衆人大驚,要朱家長子當着這一屋子人面前對一個年輕女子三跪九叩,這傳出去不讓天下人恥笑一世?
“雪兒。你太過分了!”齊天皓也怒了。
齊雪兒卻硬梆梆地道,“爺爺,您說過這花是我的,那便任我處置!他愛要便要,不要誰也沒有勉強他!”
朱景先卻似鬆了口氣,眼神裡竟微微有些喜色,走到齊雪兒面前。
朱兆稔喝道,“四叔不允!”
朱景先卻充耳不聞,徑直跪了下去,和顏悅色道,“多謝齊小姐宅心仁厚。賜藥之恩,在下沒齒不忘!”當着衆人的面,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禮。
朱兆稔轉過身去,臉色鐵青,胸脯一起一伏。
齊府上下看得是目瞪口呆。
齊雪兒的臉色更白了。
齊若樺忙起身拉着她道,“姐姐,你快把雪芙蓉給朱大哥拿來!”
齊雪兒冷笑着,一字一句道,“我反悔了!”
“你欺人太甚了!”齊若鬆衝上前來,指着妹妹罵道,“你讓人家三跪九叩,人家做到了!現在你居然反悔?”
齊雪兒忿忿地道,“我就是小人,我就是反悔!怎麼樣!我就是把花給砸了,也不給他!他要救那女人,我非不讓他救成!”
朱兆稔氣得無話可說,深施一禮道,“齊伯伯,今日朱府多有得罪,改日定當陪罪!”他轉身道,“景先,咱們走!”
朱景先的眼神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冷峻,他站起了身,手在袖中幾乎要掐出血來,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羅春霖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齊天皓顫顫微微的站起身來,忽然回手重重的打了齊雪兒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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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景先他們一路上沒說一句話,回府後朱兆稔回了書房,下人們從未瞧見老爺生這麼大氣,忙去通知了夫人。
朱景先在進小院前,停住了腳步,調整了半天呼吸,等心平氣和了才走進去。他先回房洗了把臉,這纔出來,先找了羅春霖道,“羅大夫,今日您受累了。這兩日。我便安排人將診金先奉上,您那分堂要建在哪裡,可有看好地方?我安排人立即動工!”
羅春霖嘆道,“朱公子,都這時候了,你還惦記着這些。若是不能將她救醒,老夫可真受不起你這診金!你別灰心,天無絕人之路,老夫再想想,看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朱景先道,“一切就拜託您了!您已經盡力了,我答應過您的,一定會做到。”他轉身去看安寧,趙頂天出去尋藥也回來了,見了他,沮喪地道,“大哥,我們今兒又去附近找了找,都快把這附近的藥鋪都翻遍了,也沒尋到。”
朱景先道,“沒關係,晉國沒有,咱們再去別的地方找!一定能尋到的。”他又對着羅玉娥道,“羅小姐,辛苦你了。”
羅玉娥道,“我能做的也着實有限。”
朱景先道,“如此就已經感激不盡了。”他對着屋裡衆人道,“請你們先出去一會,我想單獨跟六妹呆一會兒。”
趙頂天見他神色似乎有些異常,問道,“大哥,出什麼事了?”
朱景先不想多話,轉過了身。
衆人退了出去,趙頂天把門帶上,覺得蹊蹺,便找人打聽去了。
朱景先待人都走後,才走到安寧牀邊坐下,她似乎又瘦了一些,輕飄飄地躺在那裡,就象一根羽毛,隨後一陣風都能把她帶走。
朱景先的眼裡流露出無法言喻的濃濃哀愁,悲聲道,“六妹,大哥沒用,眼睜睜看着雪芙蓉,卻就是拿不到!我,我當時爲什麼要猶豫那麼久,爲什麼不一口答應,爲什麼要讓齊雪兒生氣,我真是太沒用!”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緒,一滴清淚落在了安寧的臉上。
又趕緊把淚從她臉上拂去,眼中是極度不捨又決然傷痛的神情,柔聲道,“六妹,若是,若是真的救不醒你,大哥……大哥不會讓你,這麼沒有尊嚴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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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您今天是怎麼了,生這麼大氣?”朱四嬸問道。
朱兆稔鐵青着臉道,“齊家那丫頭欺人太甚了!”
朱四嬸道,“她怎麼得罪你了?”
朱兆稔道,“我會跟她一般見識?今兒景先爲了求藥,被她逼着跪下了,可末了呢,人家反悔了!”
朱四嬸倒吸口冷氣道,“竟有這事?景先當真就跪了?”
朱兆稔道,“不止是跪,當着齊府上下,給那丫頭三跪九叩!”
朱四嬸嘆道,“景先這孩子,爲了六姑娘,還真是什麼事都能做!”
朱兆稔道,“我瞧他呀,爲了那姑娘,就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就去了。有這麼犯傻的麼?”
朱四嫂倒撲哧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朱兆稔吼了幾句,氣不覺消了幾分。
朱四嫂笑道,“景先不是犯傻,我瞧他呀,是有些喜歡那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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