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先回家換出門做客的衣裳時,趙頂天才剛剛醒來,只覺頭痛欲裂。安寧端來解酒藥給他吃了,見了朱景先笑道,“大哥,你瞧小弟吃藥怎麼這麼痛快,難道這解酒藥竟是甜的不成?”
趙頂天道,“哪裡是甜的?分明苦的很!”
朱景先道,“就該給你些教訓,看你下次還偷偷醉酒不?”又對安寧笑道,“你頭痛不?要不要也給你來一碗嚐嚐是苦是甜?”
安寧連忙搖頭道,“不用嚐了,我頭一點兒也不痛!”
朱景先道,“我一會兒要出門做客,晚上可能回來得晚些,你們不用等我了。”
安寧道,“大哥要是能少喝就少喝點子酒。”
朱景先笑道,“我若喝醉了回來,你們可得侍候我。”
“那是一定!”趙頂天笑道。
安寧道,“大哥,我們一定等你回來。”
朱景先見她臉上有了些笑容,這才放心地換了衣裳,去了四叔府上。朱景明早已收拾妥當,朱兆稔給他們備了禮物,派了八個家丁跟着,也都騎了馬,捧着禮物就出發了。臨行前,朱景先瞧着四叔笑得有幾分詭異,心裡有些發毛,心想,四叔怎麼笑跟爹一模一樣,難不成還有些什麼沒跟自己交待的?
等出了門,朱景明道,“大哥,我可跟你說,這齊家人沒一個好惹的。你可得小心了!咱們去了少說話,趕緊吃完就走!”
朱景先笑道,“他們難道還能.吃人不成?你跟我說說,他家都有哪些人?”
朱景明道,“齊家爺爺名諱是上天.下皓,現是當家人,不過跟咱們爺爺一樣,也不大管事了。管事是齊家三位叔叔,他家做藥材生意,每年開春後最忙,現都不在家中,在外地收購藥材呢!家中只有齊爺爺、齊家三位嬸嬸和幾位孫子孫女。齊家不興納妾,現三房一共有五個孫子,兩個孫女。大孫女你見過,就是齊雪兒,小孫女叫齊霜兒,是最小的,才五歲。五個孫子分別叫若鬆、若柏、若楓、若桐和若樺,若鬆大哥跟你同年,若樺也有十一了。他們自詡齊家五虎,平素最愛騎馬射箭,個個功夫都不錯,家裡有好大的馬場,也養了不少好馬。”
朱景先道,“你跟他們挺熟的?”
朱景明笑道,“小時一起長大的,.現在大了,各家都有事情要忙,但抽得出空時,總要聚聚。不過大哥,今兒去了,他們若又提出要比騎馬射箭什麼的,你可千萬別答應!”
“爲什麼?他們很厲害麼?”朱景先問道。
“那倒不是!”朱景明道,“若論單打獨鬥,除了齊大哥和.齊二哥,我倒誰都不怕。只不過他們幾兄弟心齊得很,你贏了一個,其餘四個都要上,即使全輸了,還得來第二輪,你就是鐵打的也受不了這車輪戰啊。若是去咱們香溪,或是把景行、景亞、景清、景仁他們全叫來,咱朱家兄弟怕過誰來?可惜這裡就我一個,小弟還在吃奶,所以平時我都讓着他們。”
朱景先笑道,“這齊家兄弟倒有趣得緊。”
“他們兄弟性子都好,直爽痛快,除了有些爭強好勝,.別的真沒話說。”朱景明忽想起一事,從懷中掏出個荷包遞給他道,“還有個毛病就有喝酒太猛!大哥,這裡是解酒藥,我出門前已經吃了一粒,你也趕緊吃一粒,但願咱們今晚還能清醒着回家。”
朱景先想起安寧還囑咐他少喝些酒,心中暗自.苦笑,拈了藥吞下。
朱景明忽瞧着他笑了起來。
朱景先道,“你笑什麼?”
朱景明笑道,“大.哥,聽說大伯年輕的時候差點就做了齊爺爺的女婿呢!幸好那時先訂了大娘,所以才推了這門婚事。你今日可別被齊爺爺強留下當孫女婿!”
朱景先心想,大不了我把你留下!
朱景明瞧着堂兄眼神不對,忙道,“大哥,你可別打我主意!爹說了,當年可是大伯親口對齊家許下婚事的,就該着落在你們身上。”
原來四叔也在瞧好戲呢!朱景先笑道,“你不是說那齊雪兒挺美的麼?許給你不好麼?”
朱景明笑道,“她美她的,關我什麼事?我纔不要娶個母老虎回去!再說了,這丫頭比我還大上一歲,可瞧不上我呢!”
朱景先心中暗自咬牙,都是他爹惹的好事!瞧着堂弟幸災樂禍的模樣,看來今日脫身不易啊。
兩人說笑着,來到齊府近前,早有家丁提前通報了。遠遠的只見齊府大門洞開,紅氈鋪地,已有許多家丁僕婦打扮一新,分兩旁垂手而立,甚是隆重。
朱景明心裡暗叫不好,這齊爺爺不會真就把大哥留下拜堂了吧?卻見朱景先鎮定自若,在離門前還有一段距離,朱景先便下了馬,氣定神閒地往前走去,朱景明跟在後面,也自覺膽氣壯了不少。
快到門口時,忽聽?裡啪啦一陣巨響,朱景明嚇得一激靈,原來是齊府放起了鞭炮迎接,看堂兄,卻依然面不改色。
淡淡的爆竹青煙裡,大門處人影一閃,齊家五虎一齊蹦了出來。他們兄弟高矮不同,長得卻頗爲相似,俱是濃眉大眼,身手矯健,一望便知是北方男兒。
朱景先搶前一步施禮道,“小弟今日過府拜訪,有勞賢昆仲相迎,恕罪恕罪!”
當中的齊若鬆一把扶住朱景先道,“朱兄弟客氣了!你遠道而來,正是稀客,今日蒞臨寒舍,實乃蓬篳生輝!快請進!”拉着朱景先便往裡走。
朱景明在後面剛跟齊家五虎打了聲招呼,除了大哥,其餘四人一擁而上,掐脖子的掐脖子,扭胳膊的扭胳膊。
齊若柏笑道,“你這臭小子,現才帶你大哥來,真是欠揍!回頭看我們怎麼修理你。”
他們素來玩鬧慣了,若是平時也不以爲意,可今日明明是正正經經來做客的,這麼一弄,倒把朱景明憋得臉通紅,又不好發作,就被那四兄弟連拖帶拉的拽了進來。
旁人瞧着他這狼狽樣,是想笑也不敢笑。
路上,也不等朱景明開口,齊若鬆便把自家兄弟給朱景先一一作了介紹。
齊府宅院式樣簡潔,明亮闊朗,不似江南的精緻樓臺,另有一番大氣峻麗。
還未到中堂,便聽見裡面一陣爽朗的蒼老笑聲傳來,“??,是朱兆年的大小子麼?看着倒精神!”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坐在廳中長椅上,雖已是花甲之人,卻仍如一隻猛虎般氣勢逼人。
朱景先忙跪下行禮請安,家丁們奉上禮物。
齊天皓笑道,“你大老遠的來便好了,還送什麼禮物,真是太客氣了!”管家招呼着收了禮物,帶着朱府家丁們去別處休息。
一時禮畢,只除了齊雪兒,齊家人都到齊了。
有個生得雪白美麗的小姑娘依在齊老爺子身邊,眨巴着大眼睛瞧着朱景先,奶聲奶氣的道,“爺爺,這哥哥生得真好看!”
一時逗得廳內衆人都笑了起來。
齊天皓更是合不攏嘴,“霜兒,你既喜歡朱大哥哥,便把他留在咱家好不好?”
朱景明在後面傻眼了,這麼快就殺入正題了?
卻見朱景先笑吟吟的道,“霜兒妹妹,哥哥也有個***,只比你大幾歲。你若喜歡,便跟哥哥回家去,找她玩好不好?”
齊天皓笑道,“喲!你這小子,進門就想來拐我孫女兒呢。”
朱景先笑道,“豈敢豈敢,只想請霜兒妹妹去香溪做客。別無他意!”
“是麼?”齊天皓道,“你來之前,你爹沒給你交待什麼話?”
朱景先道,“爹孃一直都惦記着齊爺爺,命我要向齊府上下請安問好!”
齊天皓老眼裡精光一閃,“現在時日尚早,咱們別老坐着,走!到後院去逛逛。”
朱景明一聽,手心開始冒汗。齊府後院有什麼好逛的,那就是騎馬射箭的地方!看來今日不光是齊家兄弟,連齊爺爺也想考較大哥了。
等到了後院,朱景先一看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齊天皓道,“你們年輕人下去玩玩吧!”他帶着媳婦們和小孫女自去了跑馬場邊的觀景樓。樓上有一面簾子早垂了下來,後面人影憧憧,想來齊雪兒便在其中。
朱景先心想,有這麼待客的麼,一來就讓我騎馬射箭耍把戲給你們瞧?
齊若鬆道,“朱兄弟,咱們兄弟陪你下去玩玩!”
朱景明暗地裡捅了一下堂兄,朱景先笑道,“不知齊兄是要怎麼個玩法?”
齊若鬆道,“咱倆下去跑一圈,在那轅門處吊着一枝花,誰先搶到便算誰贏,行不行?”
朱景先道,“這個倒也有趣,只是小弟初來乍到,沒見識過。不如這樣,”他把朱景明推上前來,“景明,你先跟齊家哪位兄弟玩上一把,讓大哥瞧瞧。”
朱景明心想,讓我先上?大哥你倒真會謙讓。
齊若鬆道,“景明是玩慣的,你們誰跟他玩?”
後面四兄弟爭先恐後涌上來。
“三弟,你和景明同歲,你倆去玩玩吧。”齊若鬆轉頭又問朱家兄弟道,“你們是用自己的馬,還是去我們的馬房挑?”
朱景先道,“那就麻煩把我的馬牽來吧。景明,你呢?”
朱景明道,“我也用自己的馬。”
一旁的家丁早已把他們的坐騎牽到場邊候着,原來這家人早就預備下了,看來不止要比一場這麼簡單,既不能輸,也不能贏。不能力敵,只能智取了,朱景先在心中飛快地思索着應對之策。
朱景明下場前,朱景先小聲交待,“今**可別再謙讓了。”
朱景明點頭,和齊若楓下了場。
等他們聽不見了,齊若楓才道,“景明,你這大哥長相瞧起來不錯,馬上功夫怎麼樣?要不要我大哥一會兒放水?”
朱景明道,“我大哥功夫當然是好的,你就替你大哥擔心吧!”
齊若楓道,“你這小子真不識好歹,我是怕你們兄弟輸了面子上不好看!”
朱景明道,“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咱哥倆兒也好久沒過過招了,你行不行?”
齊若楓道,“一會兒你就跟在我屁股後面吃灰吧!”
朱景明道,“那得比過才知道。大話別說早了!”
兩人鬥着嘴,平行站到轅門下,那轅門正中已經垂了根細繩下來,綁着一枝新鮮盛開的大紅月季。他們家慣玩這些,全套都是熟門熟路。
家丁在旁邊搖了搖小旗子,兩人點頭示意準備好了。
“?!”只聽一聲鑼響,兩人一下子如風馳電掣般衝了出去。
朱景先一瞧,暗道這齊家五虎確實名不虛傳。不僅馬好,馬術更好。朱景明倒也不弱,兩人你追我趕,竟始終分不出明顯的先後,很快又回到轅門前。朱景明略微領先了小半個馬頭,眼見紅花就在眼前,他心中暗喜,剛伸手要扯到那花枝,卻覺得手背一痛,似被個小石子打了一下,趁他一停頓的工夫,齊若楓已經把那紅花搶在了手上。
朱景明急道,“齊老三,你怎麼來陰的?”
齊若楓得意的笑道,“又沒說不許用小石子,說好了誰先搶到紅花便算贏的。”
“你耍賴!”朱景明鼻子差點氣歪了,“再來一局!”
朱景先笑道,“算了,景明,是你輸了。”
朱景明道,“明明是……”
朱景先用眼神制止了他,對齊若鬆笑道,“本來就說好的,誰先搶到紅花誰就算贏,對不對?”
齊若鬆笑道,“就是就是。”
朱景明忿忿地退到後面。
齊若鬆道,“朱兄弟,咱們下去吧?”
朱景先點頭微笑,跟着他下去了。
二人也來到轅門旁,齊若鬆道,“朱兄弟,準備好了麼?”
朱景先點了點頭。
轅門上方又掛起了朵紅花,家丁揮了揮旗子,再一次敲響了銅鑼。
齊若鬆提馬便衝了出去,朱景先微微一笑,縱馬之間,卻先把那朵紅花搶了下來。
朱景明瞧着暗自佩服,大哥可真行,這辦法可真好!
齊天皓在樓上瞧着大樂,“鬆兒已經輸了!”
齊雪兒卻冷哼一聲,“旁門左道!”
齊天皓道,“這可不能怪人家,誰叫楓兒先使詐,又說先搶到紅花纔算贏。這就授人以柄了,朱景先這小子不錯,夠機靈的!”
此時瞧着場上,朱景先伏在馬上,緊緊跟隨着齊若鬆,既不落後半步,也不搶先一步,快到終點時,才放鬆了雪額的繮繩,雪額一聲長嘶,奮蹄直追,堪堪同時衝過轅門。
齊雪兒瞧了,這才略有些笑意。
齊天皓道,“怎麼樣?這下你服氣了吧?”
齊雪兒道,“還不知其他的怎麼樣呢?”
齊天皓道,“我瞧這孩子跟他爹倒是真像,一樣的出類拔萃,讓人過目不忘啊!”
場下齊若鬆笑道,“朱兄弟馬上好功夫,我輸了。”
朱景先道,“哪裡哪裡,剛剛打個平手而已。”
齊若鬆望着那樓上,故意高聲道,“自古鮮花贈佳人,朱兄弟手中這鮮花可願贈樓上佳人麼?”
朱景先道,“那是當然。”他微笑着望向高臺,齊雪兒的臉不覺紅了,齊天皓呵呵笑了起來。
只聽朱景先朗聲道,“霜兒妹妹!朱大哥把這朵花贈你了!”
齊霜兒聽得人叫她,興高采烈的撲了出來。朱景先舉起鮮花,手指一彈,這花不偏不倚便落到齊霜兒面前。齊霜兒抓了,喜得是眉開眼笑,在上面高喊道,“朱大哥哥!等等我!”她拿着紅花轉身衝下樓去,奔到他的馬前,“朱大哥哥帶我騎馬!”
“好啊!”朱景先和顏悅色地下了馬,抱着她一起上了馬,把那朵花兒折下,別在她髮髻上。齊霜兒在馬上是笑逐顏開,齊雪兒在臺上卻微微變了顏色。
齊天皓搖頭道,“雪兒,那**實不該冒犯人家的。瞧,嚇着人家了吧?”
齊雪兒撅起嘴道,“我不過是想跟他賽賽馬,試試他來着!”
齊天皓道,“你這孩子,太任性了,是爺爺把你寵壞了。你哪裡知道,越是這些世家大族,越是注視禮數規矩。有你這麼冒冒失失衝上去的麼?你那日可太無禮了!”
齊雪兒道,“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下去跟他比一場!”她起身就要下場。
“站住!”齊天皓低喝道,“給我老實坐着,你再莽莽撞撞,讓人家徹底失望了,可真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齊雪兒這才跺着腳坐了下來,嘟囔道,“誰願嫁他誰嫁去!我不稀罕!”
齊天皓道,“你看不上?哼,這天下間,論家世,論人才,我瞧比他再好的,可真不多呢!若是人家能看上你,倒真是你的造化!”
朱景先帶着齊霜兒,和齊若鬆又回到場中。
齊若柏道,“朱大哥好馬術,我們兄弟佩服,不知能否再向你討教一下箭術?”
朱景明道,“齊二哥,你們想累死我大哥啊?”
朱景先忙道,“景明,休得無禮!”
齊若鬆道,“景明,你說的這是哪裡話?要不這樣,就再比一下箭術,比完這個就好,行不行?”
朱景先遲疑了一下,“小弟箭術平平,恐貽笑大方。”
朱景明還真沒見大哥射過箭,忙道,“那我來比。”
朱景先皺眉想了想道,“那這樣好不好?咱們三箭定勝負。三箭過後,各位兄弟可不能再找我比了。”
齊若鬆道,“好!”
朱景明小聲道,“大哥,你行不行?”
朱景先道,“馬馬虎虎。”
朱景明心想,這是行還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