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發生什麼事,暮煙姐不必太過擔心。”曦涵溫和笑道,她本就不是那等喜歡多言的人,而且如今事情既然解決,就放着它讓它過去就好,沒什麼必要再讓旁人徒添擔憂。
“怎麼會沒事呢!”暮煙瞬間移動椅子坐得更近了些,“這樣一個把大傢伙都騙過去的角色,昨晚的你竟是單獨會面的,試想她又如何會錯失這個機會,給你好過?你不要騙我了。”
雖然暮煙的關心有些急切,曦涵還是覺得感謝,“也沒什麼,因爲事先已經安排好了,也沒出現什麼危險的事情。就是面對她時挺耗神耗力的。”
“我聽說昨晚她蓄意殺人了?到底是爲什麼,我實在想不出她究竟能出於點什麼原因,你們在此之前不是並不認識嗎?”
“嗯,”曦涵輕咬着下脣,點了點頭。葭琪意圖殺害自己的事早已在辦公室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想不通,一個如此美好的女孩如何會和陰冷駭人的殺人一詞扯上聯繫。
“目前我所能知道的,大概是因爲陌澤,她癡迷陌澤多年,始終認爲是我搶了她的姻緣。”
“什麼?!”暮煙噌地一下站起,雙眼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等事,就因爲這個?!我真是不知道說她什麼好,從葭琪加入辦公室開始,我們這些人也算是看着她成長的,你對她的用心連我們都能看見,竟沒想到她會因爲這個理由對百般照拂自己的前輩拔刀相向!我實在是……”
暮煙因爲吃驚一下子沒控制好音量,惹得整間辦公室的視線被她瞬時的咋呼吸引而來。
“暮煙姐你別激動,事情都過去了。”怕打擾大家工作,曦涵趕緊往下拉了拉暮煙的衣襬,柔聲試圖消減她的吃驚。
“怎麼會過去呢?這事對你的傷害多大呀,如何不會留下陰影?這往後還不得每日裡擔心着自己是不是又養了個白眼狼,整日背地裡盡算計着如何捅你一刀?”上官暮煙可不贊同曦涵善意的寬慰,這事擱誰身上都會有被背叛之感,又豈是一切都過去了這三言兩語可以消散的。
“真的不用擔心我,老實說,雖然想到葭琪,會覺得被背叛被傷害,如今也無法釋懷,但我不想因爲一個恨我的人,染污了我整片天空,若我真的變得如此,不就等於變相地實現了她的目的嗎?而且更爲可悲的是那個實施者竟還是我自己。”
對於阻心之事,曦涵向來清楚,一件事永遠真實地擺在那裡,已經發生的事實永遠無從改變,但它在你心中會變得如何,很大一部分出於你看待它的角度。
“你能相通就好,”上官暮煙很高興,曦涵對於這等嗜血深仇,還留着一絲聰慧,“昨晚葭琪她有沒有說些什麼奇怪的話,又或是做了什麼奇怪的事,老實說,我總懷疑你說的原因,會不會還有旁的什麼,總覺得她就算再怎麼癡迷,也不至於如此泯沒了良知。”
“奇怪的話?”暮煙這麼問讓曦涵意外,使勁地想了一通,也還是沒發覺昨晚她除了癲狂有什麼異常之處,經過一番苦思終纔給了慎重的回答,“沒有,只是昨晚她的精神狀況很不好,除了反覆唸叨我搶走了她的愛情之外,沒有其他了。”
“哦,原來是這樣……”暮煙不自覺地拉長了尾音,顯然是若有所思。
“不過。”曦涵眉間微動,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
“不過什麼?!”暮煙立馬給出反應,雙手緊緊抓着椅子兩邊,身體前傾,就差要完全離開椅面。
暮煙略微有些誇張的反應讓曦涵有些意外,但想到任何人聽到這等事,都會不自覺地緊張,當下也沒做多想。“不過到目前爲止,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裡……”
饒是曦涵如何苦思冥想,都無法找出那個讓自己覺得渾身不自在的結點,其實整件事情已然全浮於水面,自己完全沒有必要這般神經兮兮。
“啊,原來是這個,”暮煙的身體往椅背上微微靠攏,緊抓着的雙手背面肌肉張度也放緩了許多,“我說會不會是葭琪給你的背叛感太大,害你如今後怕了。”
“也許吧,可能真是我多想了。”曦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她自己也常常在想,這樣的感覺會不會是所謂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想到這個可能,心裡就免不了直嘆氣。
“好了,聽你這麼說,看來除了過度驚嚇,你身體上沒受什麼傷害,我也就放心不少,之前我一直怕你顧着我們擔心,哪傷着了也想瞞着我們,這才找你問個清楚的。現在見你平安無事,我也能回去好好工作了,辦公室眼下正是忙的時候,等這幾天忙完,我們姐妹倆好好聚聚。到時候由你暮煙姐我,好好犒勞犒勞你。”
暮煙說得眉飛色舞,曦涵自然也不願掃興,“好啊,那我就斗膽等着暮煙姐了。去工作吧,但別太累着自己。”曦涵看向暮煙,笑得甚是明媚。
目送暮煙離開,曦涵心裡因爲這位前輩細緻的關懷留着幾分喜悅,話茬剛一落下,見時間正好,便前往劇組,會會那個如今也算是自己半個好友的蘇晟軒。
特色民謠館——輕慢的悠揚樂曲,長歌低吟的淺眉歌者,幾米樓上的實木圍欄,兩個雅間靜坐的飲茶人。
“你還是這麼會選地方。”曦涵拿起一杯茶,輕輕地吹散了飄搖的霧氣,才抿上一口洞庭碧螺春,感受到遊移於脣齒間的幽香,曦涵笑得甚是知味,擡起茶杯仔細地看着,“‘捻斷芳心散碧,翻成雪浪浮花。’此話真是不假。”
風華絕代的蘇晟軒聽見曦涵語裡的讚歎,慵懶一笑,靜坐在那眼眸卻輾轉流光,“你說的那下句該是‘佳人何似此茶佳? 清吟出肺腑,野客醉煙霞。’”吟完單眉輕挑,得意卻無炫耀地瞟向曦涵。
“哦,原來你也知道此詩!”曦涵甚爲高興,有個話語如此投機之人。
蘇晟軒沒有回她,只笑,氣氛卻並未有半絲尷尬,時間輕輕渺渺不知過了幾許,蘇晟軒的話才又從浩遠之中回來。
“都說觀色聞香後,這碧螺春有三品,這初嘗玉液,講的是色淡清香,再啜瓊漿便是回甘生津,而最後的三品醍醐更是早已遠離茶之本身,在於遊歷自然之氣品讀人生百態。要我說,這喝碧螺春,跟女人相處,是一個道理。”
原本還陶醉於晟軒所勾勒的三品茶境中,他這突然的話題插入冷不丁讓曦涵“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於他的言論,甚是好奇,“哦,這倒是怎麼說?”
“跟女人相處,麻煩又需耐心,多事又需寬心,初是外形香氣引人,惹得我們忍不住再啜下口,而後便是耐人尋味,再後來她的手如同你的手,飲的便不再只是表象,而是緊緊纏繞,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人生了。”
蘇晟軒徑自轉着杯子,眼神只專注看它,沒有旁人那種自作高深的得意神情,於他而言,只有跟想說的人說話,纔會是最舒服的狀態。
他的話惹得曦涵細細琢磨,久久沉思後,毫不吝嗇地給出了自己的贊同,“你對人生的領悟,倒是精闢入裡。”
曦涵沒掩飾的誇獎惹來晟軒清淡的笑,突然擡起那雙凝滿桃花仙露的眼,調侃曦涵,“說到精闢,我就不得不回到正事了,爲何在你負責的部分,偏偏選了五代十國的馮道?可否請編劇大人爲我解解疑惑。”
這次晟軒所挑戰的,便是那個歷史上爭議頗大的不倒翁宰相——馮道,拿到劇本之時,他便對飾演這個角色很有興趣,這個問題也一直盤旋在他腦海中,就等着尋着機會當面問問她。
曦涵又飲了口茶,享受着耳邊傳來的輕靈樂曲,對着蘇晟軒,臉上是頗爲調皮的神態,“無才無德癡頑老子,這五代十國的頭等奇人,難道你不滿意?”曦涵篤定他很喜歡,微微揚起下巴,是嬌俏得意的模樣。
相處久了,這丫頭偶爾肚子裡會冒壞水的性子,大概也能摸得準了,無奈地微微搖頭,也拿她無法,倒是輕眨了眨眼頗爲贊同地點點頭。
“不太出名卻又不得不提,事十朝皆高官宰相,亂世得以終老安死。歷史文人對其稱讚鄙夷又都各不相讓,批評他奴顏媚骨但卻又是他救民水火,王安石奉他‘屈身以安人,如諸菩薩行。’,歐陽修斥其‘無廉恥者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若論及玩弄權術,他必定是鼻祖。這樣一個似乎亦正亦邪的角色,的確是刺激演技神經。只不過我倒是很想問問,你對他的看法幾何?”
“我?”
“嗯,你。我想知道,特意凸顯他的你,對他又究竟如何評價。”
“我也說不好。”因爲他的發問,曦涵看向茶杯的眼神中帶着濃濃的思考,“其實,我之所以堅持要將他凸顯出來,除了他本就不可或缺之外,還因爲我並不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去表達觀點,我只是想借由他引出一個問題,引來一些必要的思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