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涵柔心一笑,他的用心真是細到深處,一如用情。縱使辦公室的氛圍再好,一進門看到毀壞的東西感覺總還是糟糕,楊陌澤從來不允許,因爲自己的考慮欠缺,曦涵有半分讓人詬病的地方,哪怕這種可能只有幾萬分之一。
“曦涵,你總算來了。”
“曦涵,怎麼樣,昨晚沒怎麼樣吧?”
……
剛踏入大門同事們就圍過來噓寒問暖,每個人因爲這樣不可思議的事心裡都很緊張,上官暮煙更是直接握住了曦涵的手,眼神裡滿是擔憂。
“曦涵,你來啦,我們大傢伙今早收到信息的時候,全都驚呆了,原本想着要問問你如何的,但考慮到也許你剛受驚需要休息,這才暫時擱下。沒想到你今天竟然來上班了,這樣我們也就放心了。怎麼樣,你還好吧。昨晚那舒葭琪沒對你做什麼吧?”
暮煙越說越覺得害怕,緊湊的語速不難體會出她的擔憂。
“暮煙姐,我沒事。”曦涵微微反拍了暮煙的手背幾下,以示寬慰,她笑着看向這些或前輩或晚輩們,眼裡是星辰一般的光彩,“很感謝大家對我的關係,我是真的沒事,這不,我都能來上班了,還能有什麼事?”
說着在大傢伙面前快活地轉了一圈,看着這般有說有笑的靈動,衆人當下也寬心了不少。不過衆人對於舒葭琪的後怕,卻並未隨着事件消散。
“真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姑娘,竟是如此禍藏歹心……”素來很樂意在劇本方面指導葭琪的趙景世編劇仍忍不住滿心的惆悵,就連如今,這樣的事實都讓他忍不住去懷疑,可鐵證如山面前,又如何讓他再自欺欺人下去。
“就是說啊,昨日我們對她,還停留着一個紅蘋果臉頰的害羞姑娘的印象,但不過短短一夜之間,卻是天使魔鬼的極端轉化,還真是讓人難以接受啊……”郭淳編劇已爲人母,因爲葭琪與自家女兒年紀相仿,性子又甚爲討喜,平日裡也對她多照拂幾分,她此刻的心情同景世一般,爲曦涵喜也爲葭琪嘆。
嘆一顆人心獸化,嘆那一朵燦爛年華……
“好了,大家都別說了。我也知道大家這是關心小涵,也對葭琪甚爲惋惜,但我們還得工作不是,都說忙碌是解決壓抑的最好方式,我們還是就此散了,找找這良方去吧。”
七嘴八舌中,也不知何時王毅主編走前來了,不出意外地聽到大家討論的話題,知道這事越說下去,氣氛只會越凝重,影響情緒也影響工作,這便適時出現阻住了這話匣子。
這話一出,猶如往湖中投入小石,衆人似那水波散了,作爲知道此事前因後果的王毅看着曦涵,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沉默地拍了拍曦涵的背,緊接着嘆了一聲。
“唉——小涵,這事說到底也有我的一部分錯,怪我識人不清,招了這等人進來,差點鑄成大錯。好在你無事,我也能寬慰幾分,這幾天你記得好好休息,養養神,辦公室的活雖多,但人總是更重要的。”
這話說的曦涵誠惶誠恐,沒敢受着他語裡的抱歉,趕緊擺擺手慌忙說道:“不是的不是的!主編您這話說的,可是折煞我了。這事本就與您無關,我又如何受得起您這歉字?”
有時候所謂的素養,既無影無蹤也無處不在,小到不亂丟髒物,大到爲人處事。所謂的素養從沒有定律,就像這世間所有的事物都處於動態變化之中,不過大抵是不離着這樣一句話的:
漸修己身至臻境,卻對他人報以寬容。
所以當王毅這爲這“事不關己”之事報以歉意時,曦涵只透過這番言語窺見到了他身上更爲高大的靈魂,只從心靈深處由衷地覺着一種欽佩,他彎腰的態度卻更挺拔了他的身姿,讓曦涵爲之久久拜服。
王毅聽了曦涵的話,知道她無論如何也是不會收下他的道歉的,當下也不再在這個問題上膠着,笑着看看曦涵,頗爲自然地將話題拐了道。
“關於葭琪工作問題,我已經在第一時間着手招人了,這段時間那部歷史劇正趕工,你忙不過來的時候記得讓旁的助理幫幫你,免得太累了。對了,這兩日蘇晟軒的戲份正式開拍,你可以找個時間跟他聊聊人物。”
“哦,好的。”
眼下算起來已經是跟蘇晟軒的第二次合作了,對於這個邪魅無雙、才華絕倫的人物,曦涵還是有相交之意的。英雄素來惜英雄,兩個同樣對影視事業愛得赤誠、又都身懷才情之人,總會有莫名相通的磁場,由着命運之繩將他們越籠越近。
交代完要說的事,時間也沒容許王毅再多聊會,繁忙的工作進程再一次將他扯入陀螺式運轉中。
這邊王毅剛離開不久,上官暮煙便瞅着空檔走到面前。
“曦涵。”暮煙叫得很是親熱,上次這般語氣喚她,已是在她拜訪她家之前了。自從自己發現了她的所謂秘密,不知是因爲心虛還是其他,上官暮煙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自己。
“暮煙姐,有什麼事嗎?”其實曦涵也能猜到她爲何事而來。
“昨晚,你沒怎麼樣吧?有沒有受傷,又或是被嚇着了?剛纔當着大傢伙的面我不好說,我說你今天本不應該來上班的,怎麼也不休息休息,這般不愛惜自己。”
上官皺着眉,擔憂地看着曦涵,生怕她因爲怕他們擔心選擇隱藏害怕。說着說着突然似是突然想到自己如今和前幾日態度的反差,看着曦涵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言語也不復之前的急促,因爲羞臊有些結結巴巴。
“曦涵,你,別誤會,我這樣,真的只是出於關心。我之前,之所以會那樣避着你,也不過是……不過是因爲沒臉見你罷了。”暮煙的頭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小,那些日日夜夜裡因着被人窺探出秘密的無措和彷徨,在此刻全都無處遁形。
她爲着那些事擡不起頭來見她,直到頭低到了再不能低的角度,她猛地深吸一口氣,就像瞬間從虛無中借來了一縷支撐靈魂的勇氣,她猛地擡起頭來,眼眸中是瀲灩的真情。
“可我想你也知道,雖然我那段時間……”暮煙頓了頓,沒有再點明,“可我對你的關心還是那般,也許是因爲你剛入行時,業界就評論着說你如我一般創造了奇蹟,都說你會是下一個我,我心底對你自然多了幾分貼近。”
“又也許……”說到這裡她不自覺苦澀地笑了一下,那笑的背後釀着的滿腹心酸,怕是除了她自己,無人能明。“又也許,是因爲如今的你有着我曾經憧憬的,卻再不能碰觸到的東西,縱使於我而言,夢想不復提,但我還是願着,能護你幾分,至少那夢的伊甸園,我和你,總得有一個到達不是……”
暮煙微微擡頭,拼命地想要忍住在眼眶裡打轉,就快不聽勸的淚水,艱難地嚥了咽喉,聲音裡似是帶着某些嘆惋,又像是對某些憧憬的祭奠,“我想你應該也清楚,除了成名作《寂寞不過煙花冷》,業界總是對我其他作品頗有微詞。”
說到這裡她冷不丁笑了一下,“說我已然褪去了當日的純然和冷峻的思考,經受出品皆獻媚金錢,還形容成什麼商業利誘下又一份純澈情懷的隕落。”
她彷彿陷入了情感宣泄的**,似是在對曦涵訴說,也像是隻想找個出口排解下心中的萬般無奈,這中間根本沒容得曦涵有說上什麼話的時間,曦涵看着她瀲灩的眼神,也知這個當口自己沒有開口的必要。
沒有曦涵的打擾,她的話如同泄洪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暮煙說着話時說得很苦,那是每一位熱愛文字熱愛電影的編劇都能明白的苦澀,“剛開始我總想着附和一些什麼,總覺得那些前面走過的人的路到底會彎折少些,也想像方家證明我有多出色,可我是適應了所謂大勢,但兜兜轉轉下,終究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到後來,我驚醒了,想要找回來時的路,驀然回首,往事卻早如煙霧,富貴換空無……”
“暮煙姐……”曦涵握住暮煙的手,關切地看着她,今日她的這段話,讓曦涵很是觸動,正如她所言,業界一直詬病她自成名作後再無媲美佳品,不管是出於主動還是被動,曦涵只知道,這些年她過得不開心。
“我沒事,”感受到曦涵的擔憂,暮煙明朗地笑了笑,“瞧我這人,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大概是太久沒找人說說體己的話了,這纔在你面前這般嘮叨。”
“哪有的事,暮煙姐願意信任,是我的榮幸。”沒有人會隨便對旁人傾訴衷腸,願意分享秘密,便是已將真誠的信任全然交付了。
“對了,瞧我把話題扯到哪了,說了這麼久都還沒說到正題上,昨晚的事,你給我說說吧,我怕你憋在心底悶壞了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