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情況不對,上官暮煙趕緊私下裡按了按曦涵的手,以隱晦的眼神示意她千萬不要說錯話。
“我只是陳述我的想法,這創寶奶業……”曦涵沒有被他突兀的厲色唬住,依舊平視着他,一字一句平順地說着適宜的話。
“這創寶奶業頂頭人我良某也是認識一二的,你以爲我會蠢到讓自己的錢白白打了水漂嗎。”
江友良粗糙的眉濃濃皺起,尾音極重,就像重錘擊中大鼓的聲響,直震得在場所有人心尖一涼。
整場的厲色,滿室的肅然,在這等氛圍下曦涵只覺喉頭塞了沉石,那石頭狠命地往下拉,拽得曦涵難以吐出半分話來。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雖然不容商量地有些出乎曦涵的預料,但比想象中更糟糕的現實並不能阻卻曦涵,這世間有許許多多選擇的時候,更好的晉升和堅持所謂自我,有時候必須捨棄其一,想着那些容易的路和不停招手的名利誘惑,才知所謂堅持的分量。
曦涵停了停,幽幽地吐了口氣,才復淡然地看向江友良。“江總,我並無冒犯之意,只是這事實在不小,萬一播出時出了事,我們節目也會受到影響的。”
“什麼影響?”江友良脣角一勾,露着幾分輕蔑的笑,連看也不看她,好似曦涵的杞人憂天正好將她新人的菜鳥經驗暴露無遺。
而林耕見這態勢,急忙打着圓場,他心裡對於曦涵的才情也是有些欣賞的,因而也願着在此時開導她幾分。
“小涵啊,你大可不必這麼擔心,我們的的確確是經過調查的,這創寶奶業出不了什麼事。何況真出了事,也跟我們扯不上什麼邊,大不了也就被謾罵幾分,到時我們誠懇地道歉,相信公衆也會諒解的。畢竟我們節目組並不是事件中心,到時候相關廣告加班加點地也能及時改過來,就算有些瑕疵對於節目播出也不是什麼大事。如今這創寶奶業給的贊助費,可是業界同等水平所沒有的。”
林耕雙眼直直地看着曦涵,希望她能領了這份情,不要再在這個高興的當口這般掃興。
“是啊,曦涵,林製片比我們有經驗,他說的不無道理。”上官暮煙急接着林耕的話茬,笑靨滿滿地覆上曦涵的手,輕拍着讓她莫過分擔憂。
“再說我們接廣告的,若真要細緻到那種程度,那得多累呀。不過曦涵也是爲我們節目組上心,才這般細細思量,說起來還得好好誇誇她呢。”上官三言兩語,就讓原本沉悶的氣氛鑽入了些自由的空氣,衆人臉上才緩了幾分笑意。
但這也讓原本正要說話的曦涵更尷尬了幾分,因爲她很清楚,即將說出口的,絕不是他們如今想要聽到的話。再次打破這愉快的氛圍,曦涵的所作所爲在別人眼裡只會更罪不可赦,但她別無選擇,儘管這很困難。
“對不起。”曦涵擡起頭,看向衆人,而這歡笑裡突兀的一聲,就像是暫停鍵一般,讓所有人的歡笑來不及變換,卡在臉上。
知道不可爲仍爲,曦涵還是義無反顧,“我對於創寶奶業的處理,仍是有幾分異議的。我想,我們並不能這麼草率,創寶奶業這事,怕是還需掂量幾分。”
她全程沒有提及廣告播出後也許會有父母親人因此心動而購買創寶,不小心若是買到那還在市面上流通着的問題奶粉,那些纔剛剛出世的小寶寶們不幸出了問題,導致一生的悲劇,導致一個家庭的悲劇這些話題。
因爲現下衆人坐在資本的檯面上,你若談情懷,他們只會嗤之以鼻。
“曦涵。”上官很詫異地叫了聲曦涵的名字,緊皺的雙眉表露着她的不理解,這次怕是連她也幫不上她了。
“那柳編劇的意思是?”江友良看向曦涵,臉上罩着因小輩不識擡舉的濃沉戾色。
“我只是在想,我們是否可以再考慮一下。”曦涵直視着江友良,並未表現出半分的怯懦,這世間所有人都生而平等,她柳曦涵不會因爲他的財富和地位,便自覺比他降了幾分,如果真要看高一人,也只會是因爲崇高的品行。
而且無論何時,她都希望自己能保有說話的權利,其實只要把眼前的名利物事拂開,她又還有什麼不能言的地方?只不過單單拂開二字,便不是身處塵世的衆人輕易能做到的罷了。
“你知道的,這事基本上就是定了。”因爲曦涵白眼狼似的舉動,林耕心裡也有些慍怒,說出的話也帶着幾分濃重的尾音。
“那曦涵在此只能感謝各位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了”,曦涵當着衆人的面站起來,禮貌地彎了彎腰,接過話茬,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只徑直說着,“很高興能認識大家,也請原諒我的冒昧退出,對於創寶奶業這事,我堅持我的看法。”
曦涵的話猶如在本就波濤洶涌的水面炸起巨雷,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她,無論理不理解她初衷的人,腦子裡都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她簡直就是傻了,纔會爲了這樣的事,做出這麼突兀的舉動。
“曦涵?!”上官急忙忙地轉頭看向曦涵,輕輕地搖頭示意,讓她趕緊醒悟收回方纔的話,要知道退出這事可是不小!
錯失了這次機會還是事小,得罪了這幫業內大咖,今後她要再想往這發展怕是舉步維艱!畢竟這娛樂圈可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在眼前坐着的看似不過五六數,但一旦得罪,面臨的可是關係網的團團圍剿!
何況還有不少人爲了省事明哲保身,他們也絕不會爲了曦涵惹來嫌眼,這樣一來機會自然少了又少,曦涵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可是那個笨丫頭倔着脾氣愣是不看她,上官又不好做什麼太顯眼的舉動,急得她只覺前額的汗發一根根豎起,氣血涌上腦門看着曦涵平靜異常的表情更覺深深的無力感,只覺得快要坐不住了。
她剛想說點什麼,但江友良的話阻住了她,“行。”
江友良這話一出,算是一錘定音。上官聞言只覺全身一軟,自知再無挽回餘地。
而江友良說完便徑直起身走了,林耕等人也急忙收拾跟上江友良的腳步,門關上的那一剎,一聲依稀可聞的慍怒鑽進衆人的耳朵。
“真是豈有此理!”
而門口緊隨其後的林耕,突兀地停住緊促的腳步,給了曦涵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丟下一句,“年輕人,你會後悔的。”便再不願看曦涵多一眼,走出門外。
“呼——”一直到所有人走了出去,曦涵才重重地吐了口氣,軟在靠椅上,臉色有些發白,腦袋亂轟轟地沒什麼想法。
一切就這樣發生了,就像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發生了,會後悔嗎?曦涵不知道。
一剎那的空白片段,方纔追出去的上官又折回來了,她的手搭在門邊,看得出來她剛剛追得很急,額間沁了大顆大顆的汗,脣有些乾澀,正抿着嘴努力調整呼吸,而看向曦涵的眼神,擺明了是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柳曦涵,你到底在想些什麼?!”緩過勁來的上官暮煙等不及地走到曦涵面前,她柳眉緊簇,雙手撐着桌面,視線逼着曦涵好不讓她有半分逃離的可能。
這是她少有的連名帶姓這般叫曦涵,因爲她真的是不理解,不理解她如何能如此荒唐?!
“暮煙姐。”曦涵看着着急的她,也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麼。
“別叫我。”上官重重地吐氣,細思下仍覺小生魯莽,拽着曦涵的胳膊就要把她拉起,“走!現在跟我去和江總他們好好陪個不是,我在旁邊一定幫着你些,這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暮煙姐!”她拽得很是大力,曦涵胳膊有些疼,“暮煙姐,事已至此,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你也知道這事已是不可挽回。”
曦涵急急地解釋着,“再說,我也不後悔。”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曦涵的音量輕減,因爲上官對自己的好,曦涵素來清楚,要在她面前說這麼一句,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但她有她的堅持,哪怕這人是上官。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說什麼?!”上官暮煙看着低着頭的曦涵,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叫不後悔?做出這一切自毀前程舉動的人現在居然在說不後悔三個字?
“你明不明白江總是何許人,你又明不明白林耕是何許人,你明不明白方纔在這間辦公室坐着的,哪一個不是出來混了至少十年的前輩,你又明不明白你的一聲不要不好,已經把他們統統都得罪了!”上官直指着曦涵,少有的氣急敗壞。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你知道個屁!你以爲你藉着一兩部作品混了些名聲就可以傲氣於天地,去走你所謂的正義的嗎?我告訴你柳曦涵,你的想法就是一個笑話,方纔你的所作所爲只會淪爲一個活生生的笑話。一箇中途退出的編劇,你以爲此後你能落得一個怎樣好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