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可靠的兄妹
艾華斯怔了一下，下意識伸手摸向了尤利婭額角殘留的紅色粉末。
他感受到指尖傳來了滾燙的觸感——就像是隔着玻璃杯接觸剛倒進去的熱水，會讓手指下意識的感受到灼痛。
尤利婭所浸出的汗水，此刻已經變成了她體內的幻魔“悖焰之蝶”所滲出的炎精！
艾華斯突然回憶起來，在第一次倉庫爆燃事件後的第二天……也就是哈伊娜學姐來他家的那一天，尤利婭一直到下午快黃昏時纔剛剛睡醒、並且看上去身體異常虛弱。
而剛剛……明明只是倉庫爆燃事件，但愛德華卻放棄了去帶艾華斯回家、而是立刻支開夏洛克並單獨去處理那件事。最終他回來的時間，還比夏洛克要早。
艾華斯立刻意識到，這兩次倉庫爆燃事件的“犯人”是誰——
這從最開始，就不是有惡魔學者在試圖召喚惡魔。
而是因爲尤利婭體內的“悖焰之蝶”失控了！
她體內的火焰不可抑制的泄露出來，最終導致了這兩次倉庫爆燃……而倉庫中搜集到的那些炎精，並非是鍊金術師合成的仿炎精，而是“悖焰之蝶”活動後殘留的痕跡！
“……好了，黏合回去了。”
愛德華有些疲憊的鬆了口氣：“剩下的就交給你了，艾華斯。我稍微歇口氣，一會再給你解釋……你先幫你妹妹治療一下。”
他說罷，尤利婭身上的無形鎖鏈便消散。滾燙的她落入到了艾華斯懷裡，意外的感受到失去意識的女孩顯得有些沉重。
尤利婭那皮膚上遍佈的裂紋已經不再閃耀着紅光、也不再噴吐着可怕的火舌與熱氣，只是尚未完全癒合。看上去就像是全身遍佈被小刀切割過的新鮮傷痕一般，緩緩向外滲着鮮血。
而愛德華的嘴脣已經被烤的發乾——他坐在一旁之後，立刻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水。一飲而盡之後又連着倒了第二杯。
喝完第二杯水之後，他立刻兩眼一閉、仰躺在沙發上。整個人都攤開，肉眼可見的變得虛弱。
艾華斯也很眼熟。這分明是魔力被幾乎榨乾的表現。
他認得清楚，那封印尤利婭的術式並非是律法師所學習的律法術——因爲它上面完全沒有阿瓦隆的印記。
這種透明的鐐銬，更像是安息古國的靈魂鐐銬。
那是他們抓捕奴隸、或是執行獻祭時使用的，能夠直接束縛靈魂、從而短暫封印對方法力池的戒持術。愛德華就是通過全力釋放這個法術，纔將即將孵化出來的悖焰之蝶強行塞了回去。
這是他從彌爾頓大學掌握的法術……還是養父教給他的？
疑惑從艾華斯心中升起，但他來不及發問。
尤利婭只是免除了被幻魔破腹而出的致死命運，但她身上的高熱與高燒仍然需要處理。
“給我乾淨的毛巾，用水打溼。”
艾華斯拉着輪椅滑到牀前，對奧斯瓦爾德快速說着：“溫水最好。”
“好的，馬上就來。”
奧斯瓦爾德點頭去辦，而艾華斯眉頭緊皺。
他除去尤利婭身上燒的破破爛爛的睡衣，把她下半身先塞到被子裡。將尤利婭的上半身抱在自己懷中，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腿上，保持着仰面向上的姿態躺在牀上。
他伸出左手，自正上方平穩抵住尤利婭的心臟。閉上眼睛觀想自己大放光明。
艾華斯的掌心綻放出璀璨的光輝，快速的灼燒、驅逐着尤利婭體內的傷痛。
尤利婭肉眼可見的變得平靜了許多，她那已經被燒灼到緋紅的面頰也快速開始褪去顏色、口中喃喃低語着的聲音也變得平靜了下來。但艾華斯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
感受着掌心已經被潮溼的汗水浸滿，他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隨着他的治療，艾華斯明顯感受到一股焦躁而狂亂的熱力，正順着自己的掌心源源不斷流入自己體內。就像是吃了很辣的幹辣椒，然後嗆到咳嗽，從喉嚨深處到整個食管都變得火辣辣的。能感受到一條管狀的器官在感官中存在感變得清晰起來。
而此刻，這種“火辣辣”的感覺就出現在艾華斯的左手掌心，並順着掌心快速向着他的心臟流動，硬生生在左臂正中開闢出了一條灼熱的通道。
艾華斯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他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
在熱力蔓延至心臟之前，他就鬆開了手。
而此刻，尤利婭的呼吸已經變得平緩。皮膚上滾燙的熱力也基本消散，浸血的傷口再度癒合。
但那熱氣卻並沒有立刻消退，而是存留在艾華斯的左臂之中。
它傳來明顯的脹痛感，像是牙齦紅腫時的腫脹感一般。他的左臂顏色甚至都比右臂變得更紅了一些，並且兩條胳膊的溫度都不一樣。
他皺了皺眉，沒有立刻去管自己的左臂，而是先將尤利婭塞回到了被子裡來保存體溫、讓她稍微休息一下。
儘管這樣可能會讓被子被她的汗水弄髒……但那畢竟是炎精，幹掉後反而能提供不錯的溫度。
“毛巾來了。”
就在這時——只過了不到半分鐘，用溫水浸透的潔淨毛巾便被奧斯瓦爾德送了過來。
他連帶着遞過來了一個水盆，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艾華斯點頭接過，用毛巾仔細擦拭着尤利婭身上的汗水。
只是幾次擦拭，原本純白的毛巾都變成了紅色，但那看上去並不像是血的暗紅色、倒像是擦拭過了掉在桌子上的草莓果醬。
他將毛巾抵還給奧斯瓦爾德，示意他去洗淨毛巾。
反覆三次之後，才基本將她身上析出的炎精全部擦拭乾淨。他還特意保留了一些，放到自己的口袋裡。
而尤利婭的體溫也終於恢復，頭一歪躺在枕頭上沉沉睡去。
沒等艾華斯吩咐，奧斯瓦爾德就已經抱來了一牀柔軟溫暖的被子。他把被子裹在舊被子外面，將已經睡着的尤利婭翻滾着推入到新的被子中。並將被炎精污染的被子與牀單換了下來。
“這牀被子顯然已經沒法用了——裡面到處都是炎精的殘留。”
艾華斯鬆了口氣，身體微微靠在輪椅上、輕聲解釋道：“和這個盆子一樣。哪怕幹掉也很危險——乾涸之後只要殘留一點炎精，只需要一個火星、或是溫度稍高一些，它們就會直接燃燒起來。同理，把它們倒入下水道也是不安全的。”
“我明白的，艾華斯少爺，”奧斯瓦爾德點了點頭，顯然對如今的情況處理已經很是熟練，“我先去找個地方，將它們燒掉。”
目送老管家離開，艾華斯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尤利婭，望向大哥愛德華。
他沉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應該知道尤利婭是‘幻魔之卵’吧？”
用力按着自己額心的愛德華深深呼出一口氣，以疲憊的聲音低聲答道：“就算你之前不知道，但接觸了這麼多神秘學書籍之後也應該猜到了。
“尤利婭今年已經十五歲了。一般來說，幻魔之卵很難活過十二歲……不過父親購入的修普諾斯湯藥能夠讓她體內的幻魔始終陷入沉睡狀態，淨血魔藥可以逐漸析出被幻魔之力污染的體液。
“但隨着年齡的增長，她體內壓抑積存的力量越來越強。如今兩倍劑量的修普諾斯湯藥已經無法輕易壓制那隻幻魔了，而再增加劑量就有可能對她的神經造成不可逆傷害。她的情緒稍微波動，就有可能誘發力量泄露。”
說到這裡，愛德華伸手用力按壓着自己的太陽穴，睜開眼睛看向艾華斯：“說起來，這件事和你還多少有點關係。”
“……和我？”艾華斯訝異的睜大了眼睛。
“對。上週因爲你遭遇了襲擊陷入昏迷，她很緊張你。那天晚上她沒睡好，來看了你好幾次。第二天早上她就開始發高燒了。”
愛德華沉聲道：“尤利婭預感到自己即將失控。但那時父親還沒有離開，於是尤利婭立刻對父親說了這件事。
“父親派遣奧斯瓦爾德先生，帶尤利婭去了附近一個無人的海鮮倉庫，讓她儘量燃燒、宣泄了自己溢出的力量——那間倉庫是我們家的下屬企業，因此也不必擔心倉庫持有者因爲遭受財產損失而反覆要求監察局調查、或是聘請私人偵探調查此事。
“結果，或許是上次宣泄過之後，父親忘記把她的封印重新加固了……今天又因爲你去參加了伊莎貝爾公主的晚宴、也有可能是你明天要去上學了、或者還有別的什麼原因，總之尤利婭又失控了。應該是在奧斯瓦爾德送你出門的時候發作的。
“那時，你和奧斯瓦爾德先生去參加公主殿下晚宴了，我被夏洛克邀請去調查一夥勞合區幫派，父親也暫時離開了阿瓦隆。其他的僕人們並沒有接觸過超凡，她不知道應該找誰幫忙、又怕給我們添麻煩，於是就決定自己去處理了。
“我猜她應該是想自己去上次那家倉庫。畢竟那裡離家不遠，走着去十五分鐘差不多就到了……但她不會知道，那裡如今還在戒嚴狀態。
“目的地進不去，她也不知道外面的路應該怎麼走。但她順着路開始找無人倉庫……最終她運氣還算好，在失去意識之前跑到了一間無人的廢棄石料倉庫中。”
“尤利婭根本不認路的，居然還敢一個人出門……”
聽到愛德華這話，艾華斯有些後怕的搖搖頭：“還好沒跑太遠，還在白皇后區。要是去勞合區的話可能就危險了。”
“不，我倒是覺得她其實挺能記路的。上次只被奧斯瓦爾德先生抱着去了一趟，還在是高燒意識模糊的情況下。這次她居然能憑着殘存的記憶，自己一個人找到那間倉庫。
“我倒是覺得，她的行爲太果斷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恐怕如今宅邸都已經被火災燒掉了。肯定會有不少僕人因此而喪命，而她幻魔之卵的身份也有可能會被曝光——按如今的法律，幻魔之卵通常是要被處以安樂死的。
“從這點來說，尤利婭她或許有着均衡道途或者智慧道途的適應性也說不定。比起責罵，我認爲更應該誇獎她。”
愛德華嘆了口氣：“不過說那些也沒用，反正現在已經沒事了。樂觀點來說，這或許也是一件好事。尤利婭連續兩次使用了幻魔之力，差不多已經耗盡了幻魔的力量。我剛剛也已經使用秘法重新加固了封印——只要接下來按時服用魔藥，就算她的情緒有所波動，也不會再這麼容易失控的。”
一切都結束了。
艾華斯的這位大哥，疲憊的躺坐在沙發上，如此說道。
即使身上衣着顯得有些狼狽、半是黑灰半是破口，但愛德華的聲線卻依舊平和穩重、不急不躁：“不用擔心，艾華斯。今天是實在太晚了，而且耽誤太久了……所以才需要你來使用‘照明術’。如果是白天的話，我就可以打電話請馬瑟斯主教來看。
“這次雖然火勢沒有上次那麼兇猛，但也正因如此、讓我發現火光的時間太晚。那天我不在家——幸好今早我恰好聽奧斯瓦爾德先生說過這件事。所以看到火光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尤利婭，才能在第一時間趕過去。
“但她這次的燃燒持續時間太長，以至於她的靈性外殼都開始破裂潰爛了。下次如果能及時壓制的話，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封印也會變得簡單很多。”
這位面容方正、表情嚴肅，總是皺起眉頭的男人，平靜而清晰的發出了屬於可靠成年人的聲音：“這次怪我，是我忘記提醒父親檢查封印了，父親又走得太急……之後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
“至於殘留炎精的事，你也不用擔心。因爲歷史原因與政治原因，阿瓦隆王室能聘請的鍊金術師本就不多。負責檢驗玻璃島監察局帶回來的危險鍊金產物的學者，只有那一人。”
“是誰？”艾華斯追問道。
“威廉·韋恩·威斯考特博士。他如今在王立律法大學的第六學部——秘學部傳授鍊金術，同時也在其他學部教授解剖學。你在學校或許也會碰到他。他是父親的好友，之前父親就已經打點好了……我明天陪你一起上學，順便去問候他一番。”
愛德華眯起眼睛，平靜的發出了危險的話語：“諒必他在檢測之後，只會給出另一個結果。”
隨後，他看向艾華斯安慰道：“雖然父親不在，但接下來我會每天都回家來看看。如果督察院沒事的話，我就不出門了。
“你安心去上學，好好學習。家裡的事都交給大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