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結束,明宣又投入了訓練中。
香菜爆出了張媛媛的事情後,藤彥堂越發的心不在焉了,手上的那本書,他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不過他還是很享受與香菜在圖書館“獨處”的這段時光,美中不足的是那些煞風景的眼線仍沒有從圖書館撤走。
香菜換報紙時,擡頭不經意間一掃,正對上了藤彥堂的凝視。
藤彥堂的目光很專注,若有所思中似乎還帶着輕輕柔柔的笑意。也不知他用這樣的目光注視了香菜多久。
香菜懷的要是一般的少女心,怕是會被藤彥堂溫柔的目光打動,然後犯下一個不理智的錯誤。然而她對藤彥堂肥肉款款深情不爲所動,她甚至壓根兒就沒意識到對方在向她放電。
“你不看書,看我幹嗎?”香菜抖開新一張報紙,然後又將臉兒埋了進去。
藤彥堂搖頭苦笑,罷了罷了,他原本就沒指望這丫頭能讀懂他的眼神。
他掃一眼書架後的那幾道眼線,目測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很安全,不過說話的時候還是放低聲音,“你就不想知道我們百悅門失蹤的歌女,爲什麼會出現在藍浦軍校嗎?”
香菜撇撇嘴,一臉提不起興趣的樣子,“不太想知道。”
“那其實還是想知道的。”
被藤彥堂說中了,香菜確實有點好奇這件事。她已經從中嗅到了一股很不妙的氣息,也並不想被牽扯進去。
張媛媛的這件事,和夏可盈讓她拍照,還有職工宿舍樓鐵皮房,這種種之間是不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一時之間,香菜也很難將這些沒頭沒尾的事情組合出一個說得過去的順序。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事情背後肯定牽涉到很多高層關係。
“嗯?”
香菜倏然擰起了眉頭,神情也變得凝重。她迅速掃了一眼手上這份報紙的發行日期,發現這是半個月前的報紙。
半個月前,也就是她到藍浦軍校不久之後的那段時間。
藤彥堂察覺有異。輕聲詢問:“怎麼了?”
香菜面色不改,臉色依舊凝重。她將報紙一翻,把正面展開在藤彥堂的眼前。
藤彥堂看到一則報道的大標題,“蛋糕店裡發生神秘兇殺案”。報道中還配有一張蛋糕店的門面照。
香菜沉着臉質問他:“渠老闆的蛋糕店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情,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藤彥堂的目光迅速閃爍了一下,爾後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將雙臂環在胸前。他想了想,隨後恍然道:“那一陣子。我實在是忙壞了,就沒把心思放在這種事情上。”
香菜狐疑的打量了他兩眼,然後將這篇報道從頭到尾通讀了一遍。
報道中並沒有確切的提到事發的地點,並沒有出現“渠司令蛋糕店”的字眼。雖然報道中的這張照片只是個沒有招牌的門面,香菜卻覺得很是熟悉,畢竟她在那裡做過一段時間的蛋糕師。
報道中說的是一件駭人聽聞的兇殺案,上面並沒有說案件發生的前因後果,只通過第三人稱目擊者的視角描述了一下案發現場的慘狀。死的是蛋糕店裡的一個小夥計,目擊者稱第二天一大早來上班,一開門就聞到濃濃的一股焦肉的味道。然後就發現死者的屍體被塞在烤箱裡,死者整個身體都被烤熟了......
儘管這篇報道的撰稿人筆力蒼白,但還是有一定的敘事能力,尤其代入感很強,寫出來的東西很有畫面感,讓人輕易就能夠想象得到現場的慘狀,勾起活人身體內的不適感。
香菜再一次問藤彥堂,“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我怎麼知道。”藤彥堂端起了那本食譜,翻了兩頁,也不知把那兩頁的內容看進去了沒有。
“死的是誰?”
“就那兩個夥計。不是小張就是小李吧。”藤彥堂口氣隨意,似乎真的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是她的錯覺嗎?爲什麼香菜會覺得眼前的藤彥堂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這男人似乎也在躲閃着她的目光。
香菜想不通。她可以肯定,在榮記商會的地盤上發生了一件這麼驚悚的事情,他藤二爺不會不知道!但是假如藤彥堂知道真相。他有什麼需要瞞着香菜的理由呢?
藤彥堂啪的一下合上了書,輕嘆一聲後悵然道:“電話是個事兒啊,得在不被他們懷疑我們已經發現他們竊聽的前提下,把宿舍的電話撤出去。”
“這個簡單——”
......
日落時分,香菜和藤彥堂從圖書館離開。兩人一道去食堂吃了晚飯,散了會兒步。便回宿舍去了。
在走廊上,就能聽到刺耳的電話鈴聲不間斷的從房間裡傳出來。打開了房門之後,藤彥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接電話。香菜奔到牀頭櫃跟前,將收音機打開來。
講了一陣電話,藤彥堂扭頭不耐煩的對躺在牀上聽曲兒的香菜說:“你能不能把聲音關小點?”
香菜撇了撇嘴,不僅把音量調得更大,還用一副欠揍的模樣挑戰着藤彥堂的耐性。
就不關小咋地,你來打我呀~
見不慣她這副得瑟樣,藤彥堂搖頭不愉快的罵道:“沒有教養!”
香菜噌的一下,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躥了起來,居高臨下怒視着臉色陰沉的藤彥堂,扯着嗓門咆哮:“到底誰沒有教養啊!”她指着藤彥堂的鼻子惡狠狠道,“我告訴你,我忍你很久了!半夜三更,你那電話沒完沒了的響,你不睡覺,別人就不睡覺啦?!你講電話吵得人不得安生的時候,你的教養哪兒去了?被狗吃了嗎?”
一把抹掉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子,藤彥堂仰望着站在牀上火冒三丈的香菜,禁不住瞪圓了雙眼,心裡鬱悶極了。不是說好了演戲的麼,這丫頭演的要不要這麼逼真,還是她說的這些其實都是壓抑已久的心裡話?嗯?
見藤彥堂愣住了,香菜心裡暗自得意。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請叫她影后大人!
藤彥堂悄悄地捂着了話筒,但願電話那頭的馬峰聽到了香菜剛纔的那番話後不要產生誤會。他知道馬峰最喜歡拿他說事兒。平日裡總以消遣他爲樂。馬峰知道了藤彥堂被人發飆的事情,那幾乎就等於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藤二爺的一世英名啊——
在香菜面前,藤彥堂真厲害不起來,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直接認慫算了。按照事先與香菜編排好的劇本,他硬着頭皮演下去。
他怒指着收音機,低吼道:“你再嚷嚷,我就把收音機砸咯!”
“你敢!”
“東西是我的,我想怎麼着就怎麼着!”他有什麼不敢的。
情急之下。香菜先下手爲強——她跳下牀,抄起窗臺上放的電話座,從敞開的窗戶中扔了出去。
好在藤彥堂還握着話筒,頓時感覺到手上一沉,只見連接着話筒和電話機的那根電話線繃得緊緊的,並向窗外延伸了出去。
藤彥堂不敢置信的看着香菜,這跟事先商量好的不一樣啊!之前沒有說過把電話丟掉這一茬啊......
這丫頭即興發揮也不給他打個眼神,好歹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吧。
藤彥堂心裡憋着一股委屈的勁兒,這會兒終於惱了。他擡起手,狠狠的將話筒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話筒撞在地面上直接成了兩半,一半跑到了香菜的牀底下,連着電話線的另一半“刷”的一下被沉甸甸的電話機掙到了窗外,墜下了樓去。
“你給我下來!”藤彥堂暴喝一聲,看樣子火氣不比香菜的小,“連天給你的好臉兒多了,忘了我是誰了是吧!”
他可是叱吒整個滬市的藤二爺,被一個小丫頭牽着鼻子走,實在讓人不能忍。
“嘿,我這暴脾氣。你再給我厲害一個!”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藤彥堂擼高了袖管,看樣子是真要動粗。
香菜又是先下腿爲強,一個翻身,用雙腿鎖住了藤彥堂的脖頸。藤彥堂一個沒站穩。帶着香菜一起摔倒在地。
然後兩人就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團。
第二天,藤彥堂一亮相,所有人都看到他眼角有塊恐怕好幾天都消不下去的淤青。
就在這一天,毛校長主動跑來找藤彥堂,說是藍浦軍校裡來了幾位重要的客人,要藤彥堂一起去迎迎。爲他們學校長長臉面。
藤彥堂指着淤青的眼角苦笑道:“我也想,可毛校長你看,我這樣恐怕給你長不了臉面,知會跌份兒。”
“哎喲喲,你這眼睛怎麼啦?”毛校長的關心似乎慢了好幾拍。
“昨晚上睡覺的時候,從牀上掉下來摔的。”藤彥堂輕描淡寫道。
傷哪兒不好,居然傷到臉上。毛校長一臉惋惜,他心裡琢磨着,今日來校的那幾位都是**中的高層,可得小心伺候着。藤彥堂頂着半隻熊貓眼到那些人跟前去,那不是讓人看笑話麼。到時候鬧得尷尬,對誰都不好。
毛校長也就沒有再勉強藤彥堂。
望着毛校長離開的身影,藤彥堂的臉色陰沉下來。他擡眼四下一掃,周圍的那幾道眼線仍在。行動受約束,他再有能耐也無用武之地。
他正要折回食堂去,就見香菜捧了一把瓜子,邊嗑邊嚼往他這邊來了。
藤彥堂款款一笑,“吃完了?”
香菜走到他跟前,刻意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最新爆料,要不要聽?”
“什麼料?”藤彥堂做出洗耳恭聽狀。
“剛纔我在食堂吃飯,郭師傅跟我侃大山,說這個學校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幹淨。”
“這怎麼說。”藤彥堂倒是不意外,他發現藍浦軍校有問題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香菜用眼神指了一下女校區的方向,揹着身後的那幾道眼線,放低聲音說:“之前我聽說女校區的學生大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然而郭師傅告訴我的是另一個版本——”
“關於這一點,我也有所耳聞。”藤彥堂並沒有跟香菜明說,不過相信她應該能察覺的到。
當得知百悅門失蹤的歌女混在藍浦軍校的女校區中時,香菜就開始懷疑傳言的真實性。一個歌女,能有多好的背景和出身?一沒身份二沒背景的張媛媛混進了門檻這麼高的軍校,這一點確實讓人感到匪夷所思。
“郭師傅悄悄地跟我透露,”香菜學着老郭那神秘兮兮的口吻,“藍浦軍校的女校區,裡頭的學生根本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來歷都不清不楚的,那就是個專門供學校和外頭的人尋樂子的地方。”
當然,那樣的地方也不是隨隨便便哪個人就可以進去的。
聞言,藤彥堂沒有特別的反應。
不過香菜仍沒有從最初的餘韻中走出來,她仍暗暗咋舌,沒想到一個道貌岸然的學校里居然會藏着這樣不知廉恥的交易。
她心裡開始打退堂鼓了——得趕緊把照相機還給夏可盈。她跟夏可盈的這筆交易,是達不成了。
香菜知道夏可盈是一片好心,要爲女校區裡的那些女孩子伸張正義。
但是在幫夏可盈曝光藍浦軍校的這個黑幕之前,她自身不僅需要冒着很大的風險,極有可能還會牽連到身邊親近的人。就算成功曝光了這個黑幕,她也不一定有命活在這是世上。
爲了那區區一百四十大洋就搭上性命,實在不值得。
藤彥堂若有所思起來,喃喃自語似的道:“看來那個傳言是真的了......”
“什麼傳言?”她不都表示傳言是假的了嗎。香菜覺得老郭給她爆的料**不離十,結合之前的種種,她肯定女校區有很大的問題。
而且老郭還說,每個月的這個時候,上頭都會有人到藍浦軍校來巡視,他們不巡視別的地方,專門往女校區去,並且在女校區逗留很長一段時間才離開。久而久之,纔會產生“女校區裡的學生是他們庶出的血脈”那樣的傳言。
藤彥堂定定往了香菜一眼,隨即掩飾一笑,“沒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