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分,金燦燦的陽光給校園平添了一層明媚之色,給大地帶來陣陣暖意。薰然的微風吹拂着枝頭的新葉,似乎也能像一隻柔軟的小手,撫平人焦躁的情緒。
從食堂吃飽喝足出來,被暖烘烘的太陽一曬,香菜這把老骨頭都要酥了。她懶洋洋的抻了一下快要生鏽的筋骨,迎着陽光放佛鍍金了一樣的臉龐上浮現着滿足的微笑,喉嚨裡發出者類似綿羊叫的聲音。
藤彥堂眯着眼瞧她,不能忍她這副懶散鬆懈的模樣落到別人眼裡頭,於是擡手在她後腰上拍了一下,打斷了她對着大好時光抒發胸懷。
香菜每理會他,蹭的一下從他的手底下躥了出去。
見她朝一個人奔過去,藤彥堂收起落空的那隻手和失落的心情快步跟上。
香菜歡快的蹦躂到明宣跟前,跟垂頭喪氣的明宣不一樣,她一臉明媚的跟個沒吃藥的小神經病似的,人還沒到對方跟前,小手就已經按到了明宣的肩膀上。
“小明宣,剛纔吃飯的時候沒有看着你啊。”香菜見明宣不是往食堂的方向去,於是好奇問道,“中午不去吃飯,你這是要幹什麼去呀?”
明宣一臉沮喪,“我沒胃口,想去圖書館看看書。”
香菜擺出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這裡居然還有圖書館!?”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嗎?明宣被她誇張的表情搞得一臉茫然,“每個學校都有圖書館吧。”
“我靠,我還以爲軍校裡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吶,在這種地方,圖書館什麼的都是多餘的吧。”
明宣竟無言以對,他每天這個時候都會鑽圖書館,除了那位圖書館的管理員老大爺,大概只有他最瞭解藍浦軍校的圖書館如同虛設,是無人問津之地。現在又多了一個香菜——
明宣虛虛一笑,略略帶着苦澀之意。他目光變得縹緲。眺望着圖書館的方向,聲音帶着一絲惆悵,“你說得對,在這裡。圖書館的存在是多餘的。”
香菜看得出來,明宣是懷念起菖蒲學院的那段時光了。
明宣在菖蒲學院中是意氣風發的優等生,在藍浦軍校不過是個墊底兒的弱者。從優越到自卑,這種落差讓內心驕傲的他極爲不適應。他也不喜歡藍浦軍校過於嚴肅的生活,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壓迫已讓他感到力不從心。
“小子~”香菜翹着食指戳了一下他額間緊皺的眉頭。“別成天愁眉苦臉的,好像誰欠你幾十斤的骨頭一樣。走,圖書館,約起!”
香菜和明宣並肩一起走,似乎完全忘了藤彥堂這個小夥伴了。
鬱悶的藤彥堂跟在他們身後,明顯感覺到周圍的幾道眼線也隨着他們在往圖書館的方向移動。
藍浦軍校挺會充門面的,這邊的圖書館可一點兒也不必菖蒲學院的差,就是少了人氣兒。
圖書館的管理員是個老大爺,坐在門口的桌邊,戴着一副老花鏡。手上捧着一本書,跟前還摞了一沓書。
察覺到有人來,他壓低老花鏡挑着滄桑的雙眼在明宣臉上瞅了一圈,繼而露出笑眯眯的神情,顯然是很喜歡這個常來圖書館的小夥子。
他又往香菜和藤彥堂身上巡視了一個來回,此時的表情卻沒有對明宣的那般親切。
明宣一掃臉上的陰霾,笑着跟這位老伯打招呼,“秦伯伯,我今天帶了兩個朋友來。”
這位秦伯伯頷首之後,便沒再理睬他們。
明宣帶路。將香菜和藤彥堂帶進圖書館內部,選了一張靠窗的書桌。明宣是這張桌兒的釘子戶,他看的還是昨兒沒看完的那本《西方經濟學史》。
藤彥堂看的書十分接地氣兒,尼瑪居然是一本食譜!
他們倆選好了書。坐下來看了好幾頁,纔看到香菜抱了一大摞報紙來。
香草重重的將報紙往桌子上一擱,這才露出五官擰在一起的小臉兒。啪的一下從紙張中震落下許多灰塵,嗆得她直咳嗽。
明宣揮散飛塵,嘖嘖不已,“一下子抱那麼多。你能看完嗎?”
“與其關係我能不能看完,還不如好好地啃你手上的那本書吧!咳咳——”
見香菜一屁股坐在了明宣身邊的位置,看着兩人坐在一起的畫面,藤彥堂心裡就像長了刺一樣難受。
香菜坐定沒多久,圖書管裡陸陸續續又來了幾個人,還都是熟臉兒。不就是成天以盯梢香菜和藤彥堂爲樂的那羣傢伙麼。
這些人沒敢靠近,隔着書架觀望着香菜他們那頭的動靜。
香菜看報紙的速度很快,明宣還沒看完手上書的一頁,就能聽到旁邊翻報紙嘩啦啦的聲音。他暗暗驚訝,照香菜這個速度,怕是真的能不用一下午的時間就能把桌上這一摞山一樣的報紙給看完。
明宣覺得另一件值得驚奇的事情就是隨後進到圖書館來的那些人。今個兒到底吹的哪門子邪風,一向清靜的圖書館居然一下子涌來了這麼多人。而且那些人分明不像是來看書的樣子,明顯是盯着人瞧。
明宣不安分的東張西望了一陣後聽到香菜懶洋洋的聲音——
“別到處瞟了,看你的書吧。”
都被“包餃子”了,明宣可做不到香菜和藤彥堂那樣專心致志、氣定神閒。他心慌的厲害,總覺得這些並非善類。
明宣湊近香菜,壓低聲音,“媳婦兒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藤彥堂陰陽怪氣的打斷,“媳婦兒?”
這小子叫誰媳婦兒呢?
居然用“媳婦兒”稱呼香菜,不能忍啊!
明宣對上藤彥堂陰惻惻的目光,那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等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他心有餘悸的拍着胸口,表示自己脆弱的小心臟有些承受不了藤彥堂這種殺人於無形的目光。
明宣剛躲開藤彥堂的視線,就聽到旁邊香菜的恐嚇:
“小子,再叫一下,信不信我把你的舌頭給拔下來?!”香菜顯然也很不喜歡明宣自作主張對她的稱呼,
明宣硬着頭皮頂着藤彥堂犀利的目光。弱弱的問香菜:“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
“不用管,看你的書就行了。”香菜沒打算給他解釋那麼多。
明宣想了一想,覺得那些人有可能是藤彥堂的追隨者,便沒再將這個異常情況放在心上。
他繼續看書。卻沒辦法聚精會神,心思到處亂飄,忍不住又向香菜提出一個困惑了他許久的問題,“你知不知道我哥爲什麼把我安排到藍浦軍校啊?”
香菜端着報紙,頭也不擡。對明宣答非所問:“如果你哥讓你做一件你十分不願意做的事情,你是做呢,還是不做呢?想好了再回答我。”
明宣想了想,然後鄭重搖頭,“不做。”
“嗯。”香菜應了一聲之後,便沒了下文。
明宣着急了,“你知道的話倒是說呀。”
“誒——”綿綿一聲長嘆之後,香菜突然有種和明銳“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那種傷感、無奈和悲涼,是旁人難以體會的。“他不會硬是勉強你去做。不過他會從旁影響你的選擇,讓你改變原來的想法。”
明宣似懂非懂,忙又追問:“那我哥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這個,不能說。”
“這些話是我哥告訴你的?”
“不是。”打香菜和明銳認識以來,貌似他們兩人之間沒怎麼說過話。
如此這般,那明宣就不明白了,“你怎麼比我還了解我哥的心思啊?”
香菜神情認真,“那是因爲我們身邊最重要的親人,就是我們心中最大的牽掛。”
明銳有明宣這個弟弟,香菜有芫荽這個哥哥。
明宣喉頭一哽。一時間竟道不出心裡是何種滋味兒。不知爲何,他突然覺得書上的字跡有些模糊了。
藤彥堂默默地凝視着香菜,心中悵然不已。他何時才能成爲她心中牽掛的人......之一?
不知過了多久,藤彥堂開口打破沉默。“看什麼呢,看的這麼入迷。”
聞聲,明宣意識到好一陣沒有聽到香菜翻報紙的聲音,於是擰過頭去,只見香菜略微嚴肅和僵硬的側臉,一對吞噬了星空似的杏眼專注的盯着手上報紙的一角。
香菜現在看的這份舊報紙。大概是四個多月以前發行的。
藤彥堂雖然不記得確切日期,但確切記得四個多月前,百悅門發生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這件事甚至還刊登在了當月的報紙上,而香菜此刻看的正是那個時期的報紙。
香菜用手指撣了一下報紙,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她輕浮的笑着,抱着吊兒郎當的態度說:“這上小廣告的妹子長得不錯。”
明宣不以爲意,“能上廣告的妹子肯定長得不錯!”
沒顏值還出來幹這種露臉兒的事兒,那不是出洋相嗎!
香菜順手將報紙丟給了對面的藤彥堂。
藤彥堂放下只翻到目錄頁的那本食譜,轉而拾起報紙,將香菜目不轉睛盯了半晌的那一面展開在眼前,目光掃到右下角的一則尋人啓事便再也挪不開了。
就是那件事!
四個多月前的某一天,也就是去年年底的時候,百悅門中有一名小有名氣的歌女突然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他來藍浦軍校,是爲香菜,也是爲朱副校長委託的事情,更爲這名歌女失蹤之事。
藤彥堂終於忍不住擡頭看了香菜一眼,心中奇怪,也不知道這丫頭的鼻子怎麼這麼靈,立馬就從他身上嗅到味兒了。
報紙上的這則尋人啓事是他親自操刀撰寫的,寫明瞭這名歌女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樣貌如何、身高几許......
失蹤的歌女叫張媛媛。
藤彥堂合上報紙,眉眼含笑對香菜說:“這是我們百悅門刊登在各大報社的小廣告,有什麼問題嗎?”
香菜翻開另一份泛黃的報紙,看似不經意,卻是隱晦的告訴藤彥堂,“我見過廣告上的那個女人。”
藤彥堂狀似不經意的掃了一眼書架後面的幾道眼線,目光沉吟下來。有些話不在外面說清楚,回到宿舍後就不能說了,畢竟“隔牆有耳”。
他掀動薄脣,刻意壓低聲音,“什麼時候?在哪裡?”
“你猜。”
一旁的明宣表示聽不懂他們的話,“你們在說什麼啊?”
香菜斜着眼,“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子不要插嘴。”
明宣不服,“你比我還小好嗎!”
香菜擡起手,裝模作樣要掌他的嘴,嚴詞厲色的威脅:“你再說一句!”
他倆打嘴仗的時候,藤彥堂卻在琢磨。他大概明白了香菜傳遞給他的信息,是想告訴他,她在藍浦軍校見過張媛媛嗎?
但是這怎麼可能?
這段時間,他幾乎和香菜形影不離,如果她在藍浦軍校見過張媛媛,跟她在一起的他也應該見過纔對。除非在他來藍浦軍校就職之前,香菜就在這裡見過這個歌女......也不可能是四個月前——四個月前,香菜還沒來滬市呢。
藤彥堂倒不是那麼確定了,他目光執着的盯着香菜,聲音再一次壓低,暗暗帶着一絲急切,“到底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從藤彥堂的重視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個腳張媛媛的歌女在百悅門的地位和名氣不會很低,應該是半紅不紫的那種,
香菜輕佻的揚了兩下眉首,模樣很是俏皮,“那天全校大會上,我看到有一個女生脈脈含情的看着你。”
“別瞎說。”藤彥堂對此可是沒有一點印象。那天藍浦軍校開大會的時候,他不是沒注意到那一二十名女學生,還真的沒有看到張媛媛......大概吧。
可能是他看到了,只不過當時沒有意識到,一時間沒能將張媛媛認出來。
“我可沒瞎說。”香菜簡單一句話爲自己正名,“信不信由你。”
她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自信。
倒不是藤彥堂不相信她,只是那句話下意識的便脫口而出了,主要是不希望香菜誤會他與其他女性的關係。
不管怎麼說,現在幾乎可以肯定,百悅門失蹤的那個歌女——張媛媛就在藍浦軍校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