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箏忙走上前詢問那大夫:“這個人到底有沒有什麼危險,受過多重的傷,怎麼就不肯醒呢?”榮箏急於知道答案。
大夫道:“他醒不過來,也沒辦法的事。”
“你替他把了脈,檢查過吧?”
大夫點點頭。這個大夫看上去像是四五十的樣子,鬚髮都有些灰色了,還沒老到昏聵的地步。
榮箏又問:“沒有什麼大傷吧?”
大夫茫然的答應着。
榮箏心下有了個念頭,便說:“大夫把您的銀針借給我一用。”
那大夫卻是一臉的懵懂,弄不清榮箏到底要做什麼。
榮箏硬逼着大夫開了小藥箱取了針筒出來,取了一枚最長的銀針,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和那大夫說:“大夫,這銀針應該有三寸長吧,是不是最長的一根?”
大夫搞不清榮箏要做什麼,心道這個小姑娘莫非是覺得這針好玩,自己要給地上的人扎針不成,這個可不能亂使,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大夫只好硬着頭皮道:“這個不是最長的,最長的針有兩指長。”
“那快拿給我看看。”
“小姑娘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死馬當活馬醫啊,取了長針來,我照着這大腿扎幾針,說不定他就醒了。”
大夫聽得大驚失色忙道:“小姑娘家家的,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又不知道穴位,扎錯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不怕。不過我這手沒個輕重就是不知道會不會疼。萬一扎錯了地方會不會半身不遂,走不了路什麼的,我也顧不得了……”榮箏說着就招手叫來了別永貴:“你過來幫他把褲腿捲起來。我要扎一針,萬一扎對呢……”
別永貴驚惶的看了一眼榮箏,榮箏急切道:“還愣着做什麼,過來呀!”
別永貴只好上前,蹲下身來,就要撩褲腿,就聽得外面看熱鬧的說:“哪裡來的小丫頭片子,你這不是謀害人命麼,要扎針也輪不到你!”
榮箏先伸手在那人腿上掐了一記,那人卻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當時在場的人都懵了,眨眼間那人就逃竄了出去。
衆人瞠目結舌的還有些看不過來,其中不乏不明真相的說:“真沒看出來啊。小姑娘竟然這麼厲害,一針下去就把人給救活了。”
那大夫紅透了臉,訕訕的收拾好了針筒,便準備回去了。
良久。別永貴纔回過神來,呆滯的望着榮箏,喃喃道:“小姐,這麼說那個人沒事?”
“你看他跑得比老鼠都快,哪裡有什麼事。我說你啊,早就該恐嚇恐嚇他,也不會鬧得這樣大。”
別永貴一臉愧疚道:“我只當自己真的傷到了他。腦袋早就蒙了,哪裡還能想到這些。要不是小姐這樣的激他,只怕他還會繼續耐在這裡。”
榮箏道:“這世上什麼人都有,見怪不怪。以後多長個心眼。”
看熱鬧的見沒什麼事紛紛就散去了。
這時候肖祿才帶了榮渝趕來。
肖祿一進鋪子,見地上躺着的人沒了。很是疑惑道:“那個小偷呢。怎麼不見呢?”
別永貴說:“跑了。”
“跑了?”肖祿還只是不信,心道不是一直昏迷麼。還以爲鬧出了人命,沒想到竟然是一場騙局。他有些尷尬的看了一眼身後的榮渝,垂頭道:“三老爺。怕是讓您白跑了這一趟了,真是對不住。”
榮渝捻鬚看了兩眼,點頭說:“這鋪子倒還有些意思。”他還是第一次來這間筆墨鋪子,不由得打量起來。
榮箏本來內間和賬房說話,聽見了榮渝的聲音,連忙揭了簾子迎了出來,榮箏福了福身,含笑道:“三叔來了。”
榮渝看到她後顯得有些詫異,忙道:“你怎麼在這裡?”
別永貴便將剛纔的事給榮渝說了一遍,榮渝聽後笑贊:“沒想到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出了這等事倒不心慌,做得很好!”
榮箏見三叔誇讚她,不免笑道:“我也實在沒有法子了,只好激他一激,沒想到是個貪生怕死的軟骨頭。要真是不爲所動我也沒法子。”
別永貴如今還有些汗顏,忙問:“倘或那個人一直不起來,小姐當真要對他的大腿扎針啊?”
榮箏道:“我哪裡敢啊,我又不懂岐黃之術,倘或這一針下去當真要了他的命怎麼收場?”
別永貴現在才知道榮箏只是想嚇嚇那個人。
榮箏順便問候了家裡人,榮渝有問有答,後來見沒什麼事就回去了。
榮箏看了一眼這個賬房,心裡對他有些不滿意,鋪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他竟然躲得遠遠的,生怕惹事上身。久了,只怕還會生事,看樣子還是得用自己信得過的人。
榮箏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雷波,原本打算讓他在榮家的鋪子上學個一兩年的,看樣子是等不及了。她帶着紫蘇又回了一趟杏花巷。
榮箏坐在中堂裡,找了槐子問:“雷波每天什麼時候回來?”
槐子說:“不一定有時候天黑纔回,最早也要太陽落山的時候。”
榮箏可等不了他那麼久了,怕耽擱得久了回去外祖母擔心,想了想便和槐子說:“你知道他在哪裡吧?”
槐子點點頭。
榮箏便讓槐子去鋪子上把雷波叫來,她在這裡等他。
管杏花巷宅子的是別恩家,但自從別永貴娶了紫英後,他們在他處買了房子,這一處一直由槐子和她娘住着,如今又多了一個雷波。
槐子娘是個普通的婦人,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言語很少。榮箏問了她兩句話,回答得吞吞吐吐的的,一點也不爽快。心道槐子那麼靈巧的一個人。母親卻如此的木訥,莫非槐子隨了他父親。
她聽見了院子裡的腳步聲,心道莫非是槐子帶了雷波回來了,倒也快。
她忙起身走到了門檻邊,卻見一個青年公子迎着斜陽走了來。泛着橘黃的陽光灑在他一身靛青的衣袍上,整個人彷彿都鍍上了一層光芒。榮箏微怔,心道他怎麼來呢。
沐瑄看見了一手扶門站着的女孩兒,紅衣白裙,梳着垂鬟髻,婷婷嫋嫋。他的步子一滯。遲疑了下才走上前與榮箏見禮。
“不知榮三小姐在此。”
榮箏笑着點頭:“還真是巧啊,你來找雷波的?”
沐瑄說:“他讓我來這邊等他,榮三小姐也是來找他的?”
榮箏道:“有事要和他商量。”
沐瑄一時有些無措。不知是該進屋等,還是該在院子裡站着。畢竟他和女子沒什麼相處的經驗,又怕唐突了人家小姐。
正好榮箏開口了:“沐大爺在外面站着做什麼,進來坐吧。我讓槐子去叫雷波了。興許過會兒就回來了。”
沐瑄沒有拒絕,榮箏便讓紫蘇去幫着槐子娘燒水沏茶。她坐了下來陪着沐瑄說話,自然而然問候了郡主。
沐瑄真切的回答了。
榮箏無意間瞥到了沐瑄手腕上的一串白檀的十八子,心道他倒不管什麼時候都戴着這個。
寒暄了幾句,榮箏找不到話說,兩人默坐了一會兒,直到紫蘇端了茶上來。
榮箏坐了個請的手勢。又道:“不是什麼上等的好茶葉,還請沐大爺將就。”
沐瑄也不是個挑剔的人,頷首說:“不要緊的。”他也着實口渴了,好不容易上了茶水,卻又燙得緊。他慌忙之下要去拿茶蓋撇茶沫。一時手滑。茶蓋頓時就掉在了地上,一聲清脆的聲響。蓋子裂成了幾片。
沐瑄有些尷尬的說:“對不住,一時沒有拿穩。”說着便要去拾地上的碎瓷片。
榮箏忙阻止他說:“你坐着別動,會有人收拾的。當心割傷了手指。”
沐瑄卻道:“我又不是姑娘家,怎麼會那麼不小心。”嘴上這麼說着,一不留神還是叫一片碎瓷把手指給劃出了一道口子,榮箏親眼見那殷紅的血珠冒了出來,幾步走了上來,蹙眉說:“我說什麼來着,你偏要逞強。”
她想起了前世官哥兒貪玩,有一次不小心被小刀劃傷了手指,後來流血不止,廖大太太抓了一撮香灰止血的事,眼下沒有專門止血的藥,也只好如此了。
正好這中堂上還有一個香案,榮箏踮了腳纔夠着了香爐,抓了一小撮香灰,走到沐瑄跟前,將香灰撒在他出血的手指上。
“暫時只有這個土法子了,又不能讓它一直流不停,要還是止不住的話,你去醫館看看吧。”榮箏一臉的焦急,她順手將沐瑄身上的一條手絹抽了去,輕輕的替他包紮好,蹙着的眉頭才漸漸的舒展開。
榮箏不由得擡頭問他:“疼不疼?”
她這一猛然擡頭,卻見沐瑄一雙深邃的黑瞳正凝視着她。榮箏臉一紅,往後退了幾步,低下頭去,顯得有些尷尬。
這時候才聽得他說:“不疼的。”
“沒有傷到骨頭吧?”
“不過是個小傷。”
聽他的語氣永遠的是那麼的雲淡風輕,榮箏便想應該沒有什麼事,她舒了一口氣。她也不坐了,而是踱步到門邊,瞧着時候不早了,心想要不要還是先回去。她留了話讓雷波空了去齊家找她?
榮箏這麼想了,便叫紫蘇。
紫蘇正和槐子娘在樹下說話,聽見榮箏喊她,忙過去道:“小姐,有什麼吩咐?”
榮箏說:“你去問槐子娘,讓她給我找一份紙筆來,我給雷波留兩句話就回去了。時候不早了,一直耽擱下去怕誤了事。”
紫蘇答應着便去找槐子娘。
很快的就拿來了紙筆,榮箏坐在桌前從容不迫的寫了一封短短的書信,又交給了槐子娘:“等雷波回來麻煩你把這個給他。我得走了。”
槐子娘木訥的點點頭。
榮箏看了一眼屋裡那位一直一言不發的沐瑄,心想要走了總得和他打個招呼。她略福了福身說:“沐大爺保重,我不能再耽擱了。”
沐瑄頷首道:“我送小姐一程吧。”
“不用的,我有紫蘇,還有外面的那兩個護院。”
這裡正告着別,卻聽得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榮箏回頭一瞧,卻見槐子終於把雷波給帶回來了。
雷波匆忙幾步上前,忙給榮箏請安:“有點事耽擱了會兒,讓小姐好等。”
榮箏微笑道:“你回來得正巧,再晚半刻鐘我們就走了。”
雷波又見了沐瑄,向他作揖。沐瑄點點頭,知道這主僕倆有事要談,他主動去了外面
院子裡的兩個護院看了他一眼。沐瑄視若無睹。他擡起被包紮了的手指瞧了瞧,臉上揚起了一抹淡淡的苦笑。生平第一次,除了遙遠記憶裡的母親和他姐姐,第一次有異性如此的關心過他。看着這個包紮得並不算好看的手指,他臉上的表情柔和了好些,心底沒來由的浮出一絲很異樣的情愫來,這種情緒很淡,淡得連他本人都沒有發覺。
榮箏讓雷波坐,鋪子裡的事她沒有和雷波提,倒是關心起了他在榮家鋪子裡當差的事。
“你在那邊還習慣吧?”
雷波說:“早就習慣了。”
“說來還有些對不住你,本來想着讓你跟着三叔他們歷練一兩年,將來出去見見世面,增長一點見識。可是眼下我想讓你回來幫我,你看……”
雷波忙道:“小的這條命是小姐救的,小的隨時聽從小姐的差遣。”
榮箏聽他這樣說,依舊有些歉意,忙道:“現在我自己在做那間筆墨鋪子,人手方面有些缺。想着找兩個可靠的人幫忙。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就安排你過來。六合坊離這邊的宅子也近。”
雷波連忙應承了下來。
榮箏失笑道:“當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你的才能我早就知道的,只怕將來還需要你多多幫忙。”
榮箏交待了雷波幾句,想着不敢再耽擱,便起身告辭。雷波也不好挽留,便起身相送。沐瑄瞧着榮箏當真要走了,忙上前和她道別:“榮三小姐珍重!”
榮箏回頭嫣然:“你也保重,替我給郡主問聲好。”
沐瑄有些失神的點點頭。
榮箏坐上了車子,雷波依舊有些不放心,和齊家的護院再三叮囑了,目送着他們出了巷口這才折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