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翟陽臉色蒼白,目光如炬。騰起的身影鷹隼般無聲無息的劃過夜空,緊緊追尋着前方尋着血跡在夜色中狂奔的靈犬。他的身後,起起落落的隱衛同樣步步緊隨。冰冷的夜風透過呼吸侵透了心肺,也無法讓他心中翻騰的怒火有些許的平息。
楠生受了重傷,整個右肩肩胛骨完全碎裂,而這還發生在他重重的保護之下!
靈犬嗅着空氣中淡淡飄散的血腥氣,完全放開了自己的四肢,疾跑如風,緊盯着前方的目標,無論它如何曲折騰躍躲藏。那淡淡的血腥都出賣了它的所在。木頭人彷彿明白了這一點,不再藏匿自己的身形,箭一般破空而出,飛速的奔逃着。
深夜的青都城,籠罩在潔白的雪色中。追蹤了一陣遠離了錯綜複雜的大街小巷,四周的房子漸漸減少,雪白的背景下越發突出了小木人的身影。李翟陽看的分明。那小木人身體僵硬可動作卻詭異的靈活。每次在雪地上輕輕一點,只留下一個淺淺的雪窩,可是卻能騰出兩丈來遠。靈犬們追逐得狂性大發,幾經撲躍不下,竟然開始攻擊同類。李翟陽微微一凜,隱隱覺得不對勁。這靈犬都是極爲通人性之物,斷然不會因爲追逐不到一個獵物便互相攻擊。李翟陽一聲長嘯喚回了前方的數條靈犬,身子一沉,頓時不動如山,穩穩落地。
木頭小人腳下不停,身形很快就消失在前方。被迫停下的靈犬們低低的怒吼着,彼此不安的互蹭着身體,緊緊地盯着前方墨沉沉的黑暗。隱衛們均無聲無息的停了下來,隱匿在雪地之中,紋絲不動。
翟陽微微眯起了眼睛。前方靜止的黑暗發生了細微的變化。空氣彷彿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扭曲,微微的抖動着。就從那樣的抖動中,一個男人的身影逐漸的顯現出來。他穿着充滿異國風味的青色長袍,蒙面。手中握着一個短小的手笛。這個男人的整個身體影影綽綽,明明近在眼前,彷彿又很遙遠。他嘲弄般的看了翟陽一眼,慢慢舉起了手中的手笛,輕輕的放到脣邊。
一聲細微的蜂鳴劃破了黑暗。那聲音極細,若牽引不斷的線一般,輕輕在空中綿綿的飄蕩。匍匐在地的靈犬聽見那聲音怔了一下,隨即都站了起來,互相之間疑惑的看着,眼神逐漸變得茫然。
翟陽心知不好,長刀出鞘,一把細長的弧形利刃反射着皎潔的月光劃破了夜空。冰冷的刀光讓那人的眼神一冷,笛音轉瞬便的尖細急驟,迴旋拔高。靈犬的表情隨着那笛音變得猙獰起來。原本漆黑的雙瞳在笛音的催動下漸漸變成了血紅色。靈犬們低低的咆哮着,原本遲疑不安的表情消失,緩慢的轉過了身體來,看着身後的主人。
翟陽手腕一轉,足尖一點拔地而起,他的身影在空氣中留下一個殘影,一晃之間便掠過了數丈,直逼那拿笛的男子。幾乎與此同時,前方的數條靈犬騰身而起,向着翟陽撲去,尖利的牙齒豁出,眼神渙散,脣角流出涎液,竟然已經被那笛音逼瘋。
翟陽神色冰寒,視線緊緊地盯着前方拿笛的男人,長刀揮過,空中阻截他的數條靈犬被攔腰斬爲兩半,迸出了漫天腥熱的血液,染紅了大地,如同潔白的雪地上突然盛開出朵朵血紅的花朵,瞬間讓這個雪夜變的妖異起來。
不過呼吸之間,翟陽已經撲殺到近前。拿笛的男子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長笛轉過了身去,翟陽的刀帶着撲殺的衝力狠狠地斜劈,那人影晃了晃,水波紋一般在空氣中碎裂開來。
竟然是個幻影。翟陽收了刀。神色越發陰沉,喚過隱衛:“放出靈鷹,繼續追!”
隱衛沉默的行了一禮,不多時,一隻漆黑的夜鷹沖天而起。在空中不過一個盤旋,便向着某個方向筆直的飛去。下邊的大隊人馬緊緊跟隨。鷹在空中追蹤了一陣,突然一個折身,又往青都的方向飛去。翟陽握緊了手中的刀柄,隨着那靈鷹幾乎沒有意外的追蹤到了沙府的門前。
“李上!”
沙府的大門前燈火通明。衙門的捕頭領着官差們正將整個沙府重重包圍。見着李翟陽捕頭排開衆人走了過來:“李上,剛剛接到消息,沙府全府上下,慘遭滅門。”
李翟陽不再多言,繞過捕頭步入府中。只見從大門開始,門房,小廝,丫環還有花匠等的屍體橫七豎八一路延伸向裡。整個沙府死氣沉沉,被一種難以名狀的沉寂所籠罩。死亡的氣息此刻還如此濃郁的充斥在沙府之中,讓翟陽不禁渾身一寒。
這所有的屍體,都是被瞬間撲殺而亡。每個屍體的致命傷都在胸口,同樑丘與府中守夜的丫環完全一樣。
“李上。兄弟幾個巡夜正好經過李府,聽見裡面慘呼不斷,所以便一方面召集人馬,一方面破開大門衝了進來。誰知道進來的時候,這沙府上下的人……還是被殺光了……”
捕頭的聲音低了下去。不敢看翟陽的臉色。翟陽不語,取道邁入東院。沙府的東院比較特別,不同於普通人家用雕花或者空鏤的圍牆分割,沙府的東院用實體的高牆嚴嚴實實的圍了起來,只有一扇銅質的圓形大門。此刻大門敞開,院子正中間,沙連懷滿臉驚懼與不可置信已經死去,他的身上,一個一尺來高的木頭小人,將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插進了他的心臟。而木頭小人的胸口,也被沙連懷緊緊地握住,保持着那個姿勢,同樣一動不動。
翟陽走到沙連懷的屍體邊,蹲身冷冷的打量了兩眼,站起了身子:“沙府之中有些不尋常之處,讓弟兄們小心些。你帶幾個人,隨我來。”
捕頭應了一聲,當下便有兩個官差跟了過來。翟陽憑着記憶繞到東院的後院,果然是那日他與楠生髮現的那個院子。後院佈局簡單。空曠的院子裡一株幾人合抱粗細的大樹。左手邊一排廂房,都落着重鎖。其餘三面都是高牆。
捕頭對着翟陽行了一禮,帶着幾個官差走到那緊縮的房門前,彼此點點頭,兩人警戒,一人手起刀落,將那足有手指粗細的鐵鏈砍爲兩截。去了鎖推開門,頓時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幾個官差當不住那惡臭全部退了出來。屋子裡靜悄悄的,既無上次的老人,也無孩子。這房間也奇怪,除了大門之外再無任何門窗,緊緊封閉,裡面一片漆黑。捕頭緩了口氣拿過了一盞燈籠,提着往裡照去,竟然啊呀一聲,手上一抖,那燈籠就要掉落下來。
翟陽手一伸,穩穩的接住了燈籠,提着往裡照去,燈光流瀉,慢慢映出了屋裡的場景。
只見那黑漆漆的小屋之中,密密麻麻的倒吊着無數物體。仔細打量才發現是一個個皮膚蠟黃,已經被熏製成了臘肉的小孩子。從幾個月的嬰兒到七八歲的孩子不等。屋子的地面上每一具屍首之下都安放着一個青花瓷的碗。此刻碗裡多少不等的接了些屍油。屋子的角落裡散放着一些鐵鏈和銅質的腰釦,正是上次用來拴孩子們的物品。許是見了風,屋中原本完全靜止的臘屍晃晃悠悠動了動,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慢慢的轉了過來。灰濛濛的眼睛大睜着,表層蒙上了一層臘油,映着燈光毫無知覺的看着門口的衆人。
衆人臉色煞白。翟陽慢慢的倒退一步,看了身後的捕頭一眼:“將這些孩子們取下來,找個地方集中一把火燒了,防止屍變。”
捕頭應了一聲。此刻旁邊的房門也已經打開。翟陽提過燈籠走到旁邊。這個屋子也是完全密封。不過裡面三面的牆都做成了一層一層通暢的木擱架,上面擺着的,正是先前所見那種密密麻麻的黑色木頭小人。有的已經完工,有的還肢體散放着堆作一堆。捕頭匆匆的掃了一眼,攔住了翟陽的步伐:“李上,此處過於詭異,安全起見,還是請李上到外院等候爲是。”
翟陽擡手,阻止了捕頭的話。慢步踱到屋中,取過一個木頭小人,看了看它胸口被破壞的劃痕。又擡頭看了看露出一個小豁口的屋頂,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他出來阻我片刻,就是爲了爭取時間殺了沙府上下,湮滅痕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