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了兩天,溫冉終於堅強地回到了工作崗位。
照舊是化濃妝,穿和服,端菜送菜,還要一直繃着一張笑臉。
老闆說過,不要以爲你們這是普通的笑,首先,作爲一名服務員,你要笑得得體,第二,作爲一個女服務員,你又要笑得吸引人。所以你們的笑,笑少一分就會僵硬、難看,笑多一分又會讓人感覺風騷,要注意把握尺度!
當時聽完老闆這番言論,溫冉簡直想衝上去把他踩扁——把握你妹的尺度啊,當個服務員還這麼多條條框框?!
不過拿人糧餉就得替人辦事,溫冉還是兢兢業業地照辦了。遇到用言語調笑的客人,溫冉漸漸也能笑着忍下去了,當然,前提是言語上的,要是肢體上的調戲,一句話,那簡直是想死了。
今天是週六,因而店裡的生意大好,比平常忙碌了許多。
一邊繃住笑臉,一邊包房廚房兩頭跑,一天下來溫冉跑得腳跟疼——這也和穿硬邦邦的木屐有關。
眼看忙了一天,打烊的時間也快到了,溫冉在更衣室裡打着瞌睡等下班。
沒想到三號房卻又來了客人,早點下班的美夢破滅,溫冉那隻能打起精神小跑着去點菜了。
三號房是老闆專門爲了“金主”裴先生保留的房間,說什麼要讓重要顧客無論什麼時間段光臨,都能在自己中意的房裡用餐。
而這次裴先生只帶了上次的那個小姑娘一起來,兩人對面坐着,正在輕聲地談笑。
裴岸淵依然是那副溫和有禮的樣子,沉靜地笑着對前來“伺候”點菜的溫冉說,“照我幾天前的單子上菜吧。”
嗯?幾天前點的單子?每天這麼多客人誰會記得你幾天前點的單子啊親。溫冉保持着微笑,“好的,您請稍等。”
“老闆,你還記得裴先生上次來點了些什麼菜嗎?”溫冉對着對講機問道。
“你問這個幹什麼?”老闆反問道。
這又不是什麼商業機密,你就爽快地告訴我不行嗎?“他說要照上次點的單子上菜。”溫冉只好解釋道。
“你到廚房裡去問問,那麼多客人我哪記得住!”老闆說道。
我去!你還說他是你重要的顧客啊你——溫冉在心裡罵着,火急火燎地衝到廚房去問了一遍同樣的問題,最後幫廚找到了那份至關重要的點菜單。
照着單下了菜,溫冉又得閒溜回了更衣室裡休息。
歪倒在椅子上,溫冉的眼睛忽然瞥到了自己的櫃子裡的木偶——正是她前幾天在甜品店兌換到的那一個。
今天把它帶來,溫冉是打主意要把它送給自己那天相中的搭橋人——那個和裴先生一起的小姑娘,不過沒計算到的是,她竟然是裴先生的親妹妹!
要把木偶送出去,又不能有討好的嫌疑;要在送木偶出去的時候問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又不能有刻意打聽的嫌疑——
怎麼辦呢?
太做作的辦法她實在做不到,而如果……直接說呢?呃,會被當成花癡女拉入黑名單的吧……
糾結了半晌,溫冉還是沒能拿出個有點可行性的點子。
最後的結果是,溫冉白把那木偶帶來了。
不過有道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臨近下班的時候,老闆主動把裴先生的聯繫方式給了溫冉,說是要溫冉以店裡的名義按節令給他發祝福的、問候的、關懷的短信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好歹聯繫方式是拿到手了,其他事再從長
計議吧。
轉眼到了下班時間,溫冉仔細地卸完了妝,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
發動小綿羊的時候,溫冉驚奇地發現兩個多小時之前來用餐了的裴岸瑩的妹妹竟然還在料理店門外徘徊。
溫冉發誓她真不是故意要搭訕,她只是覺得這麼晚了一個小姑娘在外面晃悠不是件好事兒,於是騎着小綿羊湊了上去,熱心地詢問裴岸淵的妹妹,“小妹妹,怎麼這麼晚了還在這兒啊?”一點不知道自己這開場白像是電視劇裡猥瑣的怪蜀黍……
裴岸瑩那天見到了兌換到木偶的且之前還見過一面的溫冉,心裡早就盤算着和溫冉套套近乎,然後看能不能和她商量一下買下她的木偶。
剛纔哥哥離開的時候她編了個理由留了下來,在後門這裡等着,等了一個多小時,還不見溫冉出來,本來是想放棄了,可是沒想到這會兒溫冉出現了,還主動和她搭話。
溫冉的衣着雖然普通,可是長相身材都極是惹眼,裴岸瑩第一次見她就驚豔於她的藝伎裝扮。人麼,或多或少都有“以貌取人”的時候,於是就見了幾面,裴岸瑩心裡就對溫冉莫名其妙地有了些好感。
“其實,其實姐姐,我是專程在這裡等你的。”裴岸瑩見她笑得熱情,壯着膽子說道。
“呃,是嗎……”溫冉稍微有些驚訝,親和力十足地問道:“你等我有什麼事情嗎?”
“那天你在甜品店換到了木偶,我剛好在店門口……”裴岸瑩委婉地說道,“我同學,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特別喜歡那個木偶,而且她很快就能達到兌換要求了……”可是卻被你給搶了先。
這小丫頭自己送上門來了!今天她真是燒高香攢人品了。
“姐姐,你看,我能和你商量個事情嗎?”見溫冉沒有察覺她的意圖,裴岸瑩緊張地準備把來意向溫冉挑明。
“你說吧。”溫冉微笑着說道。
“你能把你兌換到的木偶轉讓給我嗎?我的朋友她快要過生日了,我想給她個驚喜。”裴岸瑩羞怯地說道,“多少錢我都願意出的……只要,只要我能拿得出來……”情急地補充之後語氣又弱了下來——大哥回來了以後,母親“杞人憂天”地覺得她們母子三人得開始有所積蓄了,不然被大哥斷了財源以後生活都沒得保障,因此她和裴岸知的零用錢大減,不敢再同以往一樣,大手大腳地花錢了……
裴岸瑩的話讓溫冉心頭一動——曾幾何時,她也爲了送某個窈窕淑女生日禮物而傷精費神過……現在想起來那樣的自己雖然單純真心得有點傻,但卻幸好,是值得的。
“很好的朋友?”溫冉問道。
裴岸瑩肯定地點點頭。
“覺得爲她花很多錢很多精力都值得?”溫冉像個長輩一般接着問道。
裴岸瑩依然沒有猶豫,迅速點了點頭,神情嬌憨。
“既然你覺得這個朋友這麼值得嘛,那我就把木偶送給你算了。”溫冉一揮手,豪氣干雲地應承下來,然後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那個揣了一晚上的木偶,塞進裴岸瑩懷裡,“拿去吧。”
“你隨身帶着它呢!”裴岸瑩驚訝道,隨即有些抱歉地說道:“你也很喜歡它啊,我是不是奪人所愛了?”
溫冉的底氣有些不足——這個木偶她自然是很愛不釋手的,但是還沒到隨身帶着的地步……
“是啊,哈哈。”溫冉敷衍地乾笑了幾聲,想着自己還算計着怎麼樣把木偶送給她來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溫冉的慷慨讓裴岸瑩感動不已,她在自己的包裡搜了一通,拿出了自己
的手機,把手機上的輕鬆熊掛件取了下來,捧在手心,送到溫冉面前,赧然道,“這個手機掛件是我今天剛剛掛上的,還是新的呢,希望姐姐能收下。”
溫冉愣了愣,接了下來,真誠地道謝:“謝謝你。”
兩人互通了姓名。而不知道爲什麼,溫冉無法對這樣一個半點心機也無、眼神純淨的小朋友撒謊,所以至少,至少名字要告訴她真實的。
溫冉在心底嘆了口氣,這姑娘怎麼半點嬌小姐的架子也沒有,還如此純真可愛,她要是個壞人的話,這傻娃現在估計已經被騙進狼窩了。
送出了木偶,總是拿老爺們兒的標準要求自己的溫冉執意要等着小姑娘坐上出租車才離開,結果等了半天,這街上竟然連根出租車的毛都沒出現……
最後熱心得跟閒人馬大姐有得一拼的溫冉載着裴岸瑩到了另一條街,幫她打到了出租車,看着她離開之後才慢悠悠地騎着自己的破綿羊回家去。
——
眼見已經深夜了,裴岸瑩還不見回家,吳韻擔心地從房間來到了客廳裡,向裴岸淵詢問女兒的去向。
裴岸淵正慵懶地斜靠在沙發上,有幾分漫不經心地看着電視里正在播放的財經新聞。
“你放心,她不會有事兒的。”裴岸淵說着安慰的話,語氣卻半點安慰的意思也沒有,他擡眼看向吳韻,英俊的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可以不用擔心她的安全,擔心擔心你自己就行了。”
吳韻臉色一沉,問道:“你什麼意思?”語氣充滿了隱藏不住的敵意。
“呵,”裴岸淵輕笑了一聲,“不要擔心,阿姨,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一直等她不早點休息的話,臉上的皺紋會變多的。”
吳韻一時有些語塞,不再與裴岸淵搭話,略有些氣沖沖地甩着手上了樓。
吳韻不過離開了十多分鐘,裴岸瑩就順利地回到了家。
“回來了。”裴岸淵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打了個呵欠,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赤着腳走上了樓梯,“早點休息。”
裴岸瑩見狀,一溜小跑到玄關處拿了一雙拖鞋放在裴岸淵腳邊。
“地上很涼,這樣會着涼的。”裴岸瑩放下拖鞋,對裴岸淵乖巧地一笑。
裴岸淵臉上掛着清淺的笑容,“謝謝你,岸瑩。不過,我從來不穿別人穿過的鞋子。”
說話時候裴岸淵身上散發出的陰冷氣息讓裴岸瑩愣了愣,囁嚅了一下,她實在沒勇氣說出勸誡的話來,只能看着裴岸淵赤腳踏上了樓梯,然後徐徐向前。
走到螺旋形的樓梯轉彎的地方,裴岸淵忽然說道:“不要把每一個微笑的表情都視爲友好,岸瑩。”居高臨下地,淡然的微笑透着孤傲。
“嗯。”裴岸瑩微微仰起頭,向這個同父異母的大哥點了點頭。
等她把拖鞋放回原位,準備上樓回房休息,才發現母親正站在二樓的走廊口等待着她。
“你剛纔那是幹什麼?討好裴岸淵?”一進房間,吳韻就冷冷地質問道,“他光着腳就讓他光着,幹什麼還屁顛顛地給人家拿拖鞋?”
裴岸瑩有些不快,但又不敢頂撞母親。
遭母親劈頭蓋臉一通教訓後,裴岸瑩悶悶不樂地回到了房間。
爲什麼媽媽對大哥的敵意這麼強呢?在她看來,大哥甚至比起一直以來對她這個妹妹都抱着一種近乎無視的態度的親哥哥來得更溫和,更親切。另外……明天一定得送那位姐姐一份回禮才行啊……
這樣東想西想想了半天,裴岸瑩終於安下心來,悠然進入了夢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