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太忘宗,忘玄峰前,兩方勢力對峙。

“忘恩負義之徒!玄寂師弟百年栽培盡餵了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太忘宗,又豈是你這等黃口小兒可以撒野的地方!”

“陸極!難道你以爲,成了魔尊便可爲所欲爲了嗎?”

凌空而立的修仙者們一邊手持法器法寶,一邊破口大罵。而被罵的對象——魔尊陸極,卻完全無視了他們,只貪婪地看着站在他對面的白衣人。

那是他的師尊玄寂真人。

他的心頭摯愛,畢生所求。

他的愛而不得,求之若狂。

玄寂真人站在太忘宗長老中間,明明一貫實力最強,行動間卻隱隱被其他長老們護衛在身後。

他身着太忘宗執劍長老的白色長袍,一臉凝重,神情複雜,一把黑色木劍被他虛虛地握在手中。

他避開陸極熾熱的目光,掃視着這血腥的現場,一直壓抑在內心的疲憊和無奈涌上心頭。

他沒有想到,劇情居然會崩成這樣,主角不止沒有成爲正道第一人,還想拉他搞基。

他也沒有想到陸極的執念竟如此深,以至於十年前逐出師門後居然就此墜魔,魔功一日千里,並最終統合魔界成爲了魔尊。他最沒有想到的是他成爲魔尊後,第一件事就是打上太忘宗迎娶……

魔後。

這個走向似乎有點耳熟……

他默然看着經過一場混戰後暫時平息的戰場:兩撥人仍然劍拔弩張,互相戒備。

他抿了抿脣,沒有說話,視線轉向對面黑髮紅眸的陸極。

“師尊,弟子對師尊一片真心……師尊……”

陸極身邊魔氣四溢,血紅的眼睛癡迷地望着玄寂,連一點餘光也沒有放在其他人身上。他神情似顛似狂,魔怔一樣地喃喃自語:“師尊……”

“住口!”

站在最前面的太忘宗掌門玄惑真人忍不住大喝道:“你這逆徒!十年前你妄圖囚/禁玄寂師弟,師弟仁厚,只將你逐出師門,不想今日你再攜魔兵,欲逼師弟委身於你!這……這簡直荒唐!”

陸極的眼眸一瞬間似乎溢出了血光,他輕蔑地掃了一眼玄惑,冷冷地回道:“情愛本是天經地義的自然之事,修道者尚自然天理,卻以此爲恥,豈不可笑!何況——”

他眼眸一轉,深情地望向他的師尊,俊俏的臉龐居然悄然泛起一抹嫣紅,一臉羞澀道:“我與師尊兩情相悅,乃是天作之合。”

“你……你!簡直……信口雌黃!無恥之尤……”

“哼!和這等小人費什麼話!要打便打,玄寂師弟豈是你可以玷污的?”

說話的玄夢真人,邁步而出。

她頭髮高束,穿着一身寬鬆的道袍。此時道袍略有破損,防護法陣時隱時現,卻也映出了她玲瓏有致的身軀。

這時,她兩手持錘,竟率先發動了攻擊!

目標——陸極!

天階法寶無雷錘攜帶一道道閃電劈向陸極的面門。

陸極身形一動不動,只是眼神輕蔑地看着玄夢。

“嘭!”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直接用雙手擋住了錘擊。

玄夢一擊不成,順勢左遊,一道腿風掃過,再被格擋。她另一隻腳一蹬,翻身退回到了玄惑面前。

不過幾息時間,一場戰鬥已然結束。

“哼!我還以爲傳說中的魔皇護衛多厲害,不過如此嘛~”玄夢冷笑着說道。

陸極往前,右手搭在魔皇護衛肩上,把魔皇護衛拉向一邊,看也不看玄夢,只是對着玄寂絮絮叨叨:“師尊,弟子對您早已心生愛慕,情根深種,不能自已。我知道,您對弟子也是有情的,只是太多人擋在我們中間,”說到這裡,陸極頓了頓,露出一個病態的微笑:“不過,沒關係。只要把他們都殺掉,就沒有什麼可以擋住我們的了。”

“狂妄!陸極你……”

“道一,你入魔了。”玄寂終於開口了。

“對,我就是入魔了,師尊。”陸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道:“可那又怎樣?那又怎樣呢?師尊!”

“我在道門,不能任性;我入魔門,卻能隨心……師尊,我不在乎那些虛名,我只在乎你。”

玄寂靜靜地聽着他的話,可哪怕陸極這樣說着那些正邪不分的話,玄寂看着他的目光,依舊溫柔,像三月的春風,像潔白的棉花,永遠柔軟。

可玄寂開口,卻道:“你往日不尊師長,有悖倫理,我逐你出師門,已是恩斷義絕。今日你又氣勢洶洶,攜兵而來,再造兇債,我……”

玄寂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了。

陸極急急道:“師尊,你難道對弟子就沒有一點點情意嗎?我們朝夕相處百年,當年是您爲我打通靈脈,爲我尋來千年碧雪花,爲我繪製靈符,爲我打造斷念刀……這一件件,弟子銘記於心,感懷五內!”

玄寂低聲反駁:“我只是做了一個師尊應該做的……”

“不!玄惑不會以身涉險去太白夢境救一個築基;玄夢也不會渡半生修爲給一個金丹喚醒寂靜靈脈;玄悟更不會爲了一個元嬰修改功法並親身試驗……師尊啊,你做了那麼多,我怎麼放得下……我怎麼……怎麼能忽視……”陸極說着說着,眼眶居然紅了。

玄寂沉默了。

他無法反駁,也沒有辦法否認,他想說這些都是師傅應該做的,卻也覺得這個解釋過於蒼白無力。

他看着陸極血紅的眼,病態的神情,浮動身周的魔氣,背後的百萬魔軍不斷涌入,密密麻麻已經佔據視野天際。

他的師兄師姐如今只剩下兩個,都站在他的身旁,護衛着他,看着陸極的眼神冷漠而鄙夷,小心戒備。三十九位長老僅存活四個長老,現在駐守在忘玄峰護山大陣的四個方位,七萬太忘弟子不知還剩多少,或仍然嚴陣以待,或……已經橫屍。

被魔軍包圍的太忘宗已經成了孤島,外面的局勢無從得知,可太忘宗的求救信息早已發出,至今卻毫無迴應,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壞消息。

他有些酸澀地眨了眨眼睛,心想:這可真是……

難道因爲七十年前他盡力挽救了自己的生命,劇情改變,一切就變成這樣了嗎?

玄寂又再一次注視着陸極:他本應該是一個人人追捧的正道天才,太忘宗未來的宗主,他將會是萬年來第一個飛昇者,他將把這個時代變成陸極的時代,人人爲他瘋狂,人人敬他愛他……而不是像現在,入魔成邪,人人得而誅之。

玄寂走上前,堅定地步出了他的師兄師姐的防護,站到最前面。

他自五年前就傷重未愈,受魔氣侵蝕,如今的戰力還比不上負傷的長老。

他走上前去,一雙純黑色的眼睛裡盛了太多情緒,以至於那一瞬間他的眼神看起來毫無平常的溫和,反而透出一股冷酷無情的意味。

他低聲自言自語:“……是我做錯了嗎?我本來就不會帶小孩,結果讓你如此痛苦。”

陸極道:“……師尊,我……”

“你本來不該是這樣子,你應該更出色,更有成就,人人敬仰……”

陸極眉頭一皺:“師尊,我……”

“道一。”

“陸極,這是我最後能爲你做的了,你一定會回到正軌的。”

玄寂突然看着陸極笑了起來,滿面春風,語氣中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着玄寂的身體開始燃燒,橘紅色的火焰像一層鎧甲牢牢地包住了他的全身。

在場衆人都感受到一種壓力,奇怪的力量牢牢地禁錮住他們,讓他們動彈不得。

陸極的身體開始顫抖,眼睛冒着紅光,卻怎麼也逃不脫禁錮。

他看着玄寂身上靈力燃燒,自己卻無法阻止,一直壓在心頭的自卑一瞬間化爲怒火,燒掉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他聲音嘶啞地喊道:“不!師尊!不要!”

“師弟!你!”玄夢焦急地叫了一聲。

玄寂微笑:“師兄,玄寂一向任性妄爲,逃避門派事務,只知道在忘玄閉關。若非師兄辛勞,太忘早已沒落。”

玄惑緊緊地皺着眉頭,嘆息着道:“我也早知你是這樣的性子,否則師門之中,你的修爲最高,最後怎是我當了掌門呢。師弟,陸極性情極端,執念太深,如今之事……卻不是你的錯啊!”

“是啊!師弟,除魔衛道是你我分內之事,可人心難測,你又何必……何必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陸極魔性深重,即使不是因爲你,也會入魔。”玄夢說着說着,竟哽咽起來。

“師尊,弟子錯了,師尊收手吧,弟子這就帶人退去,師尊,求您了……”陸極表情一變再變,最終殘存的理智佔據了上風。

他的態度開始軟化,低聲勸說起玄寂。

玄寂卻一臉解脫,神情輕鬆笑道:“道一,你也看過並且鑽研過這個禁咒,不知道它一旦發動,絕無反悔之機嗎?”

“師尊天資聰穎,區區禁咒如何難得了您?您只是不願罷了。只是,弟子竟如此讓您厭惡嗎?”陸極看着玄寂,表情居然很平靜。

可另一個聲音卻不斷地在陸極內心逼問他自己:師尊根本就不在乎世人的看法,爲什麼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

爲什麼?他就如此厭惡自己嗎?

“道一,是我教導不力。我只教會了你修仙,卻沒有教會你修道,如今一切重來,萬望你能不負我的期望。”

陸極心裡不由得泛起冷笑:期望……您的期望……這個世上,誰知道您想要什麼?

若是知道,他又怎會如此痛苦?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你無論做什麼都是這樣自私!你想做便做了,想給便給了!卻從來不會在乎我的想法!不在乎我想不想要,願不願意要!若不是我從來看不清師尊的心,何至於心神混亂!”

他看着玄寂,感覺心頭一陣酸澀,一滴眼淚緩緩地流過臉頰。

玄寂卻只是輕笑嘆息:“如此,真是我的錯了……”

陸極盯着玄寂,血紅的眼眸妖豔異常。

他露出一個志在必得又有些癲狂的笑:“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我絕不會放手!”

玄寂走上前,被火包裹着的手輕輕地撫摸着陸極的頭,好像一百一十年前陸極初入山門時的那個擁抱。

他對上陸極的雙眼,黑色的眼眸中,是沉靜,是堅決——

還有,那種道修第一人談笑風生間翻雲覆雨,隨手一動卻掌控一切的強大自信。

一種莫大的恐慌突然涌上陸極的心頭。

他一瞬間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只抖着嘴脣喊道:“……師尊……”

玄寂的語氣十分輕柔,甚至帶了點教導意味:“道一,僅僅禁錮你們,還不需要我燃燒靈脈。這個禁咒,它的作用,只是給我力量,讓我來啓動真正的時光倒流,讓整個世界重來一次。”

聞言,玄惑雙目圓睜,恍然大悟地大喊:“太源遺物,太忘至寶——翁同玉!”

話音剛落,玄寂灰飛煙滅。

也就在這一瞬間,世界靜止,而後開始變化,不知名的力量陡然改變着世界。

時光飛速倒退,回到了一百一十年前。

一百一十年前,陸極十歲,父母因病雙亡,機緣巧合之下得到古代大能的殘魂相助,踏上了修真路,行走在通往太忘宗的路上。

一百一十年前,閉關多年的玄寂真人再度出山,暗中主持太忘宗五年一度的入門大典。

時光重來,故人相見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