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入門

而在無極殿門外的太極臺上,所有新弟子嚴陣以待,等待着最終結果。

笑眯眯的未鳴師兄從殿中走出,大聲道:“唸到名字的出來站左邊。陸極、陸義觀、陸義姝、餘姿落……”

唸完後,未鳴轉頭對陸極他們笑道:“各位師弟師妹請隨我來。”

說着,一馬當先走向無極殿。

衆人見狀,紛紛跟隨。

陸極看着這熟悉的殿門,幾乎壓抑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師尊,弟子來了。

殿門無聲開啓,未鳴走進,身後跟着一羣十幾歲的少年少女。

他先是向各位長老及掌門行禮,這才轉頭對這羣人說道:“我想各位都猜出選拔結果了吧?關於你們的師尊,門派已有討論,但仍會徵求你們的意見。現在,想拜哪位真人爲師,就自己出來爭取吧!”

話音剛落,陸極便邁步而出,大聲道:“願玄寂真人收我!”

“願入忘玄峰一脈!”

兩個身影,兩道聲音,同時出現。

陸極循聲看去,就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同樣邁步而出。他姿容清俊,眉目如畫,挺拔如鬆,此刻面上含笑,眉眼間神采飛揚。

真是自信啊。陸極心中冷笑。

但他卻怎麼都按捺不住內心的不安和焦躁:此世已和前世大不相同,師尊提前出關、首徒道真、忘玄峰重興以及再次收徒。

入門試煉如此簡單,哪怕在前世,他也不知道師尊選他的理由,更不知道師尊再次收徒,內心何意。

他還記得以前師尊說過的話:“爲師精力有限,有一徒傳承道法即可,人多,不一定是好事。”

大廳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看向坐在掌門右邊的玄寂真人,等待他的選擇。

陸極壓抑地抿了抿脣,緊張又小心地跟隨衆人移動目光,看向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

玄寂真人是修真界公認的美人。即使修真界不少俊男美女,他仍然有着碾壓所有人的實力。

他面容俊美,身材挺拔,長長的眼睫毛下是一雙如水含光的眼眸,一眼便可叫人心神搖曳。他天生一副妖孽樣,習得卻是無情忘情的太忘心經,以至於禁慾氣質生生壓過了他的豔色,令人難生褻瀆之心。只是,天下皆知,玄寂真人的愛慕者如過江之鯉。

陸極癡迷地望着他的師尊,只覺得多日的思念、埋怨、痛苦,全都不翼而飛了。

玄寂站了起來,目光虛虛地掠過下方衆人,白色的長袍像一道流水滑下座椅:“陸義觀可爲我二徒,賜道號道博;陸極可爲我三徒,賜道號,”說到這裡,玄寂真人頓了頓,目光投向陸極:“道一。”

聽到這個和前世一模一樣的道號,陸極心神難定,識海里掀起滔天巨浪,被寂靜靈脈壓制的生無魔脈竟然蠢蠢欲動!

“道博,你自去忘玄。道一,你跟我出來一下。”

陸極勉力壓制,恭敬地回道:“是,師尊。”

“是,師尊。”陸義觀回道。

這個陸義觀比聞潼還要討厭!聽到這個原本只有自己能叫的人被別人叫師尊,陸極心裡不爽,卻也只能在心裡咬牙切齒。

玄寂和陸極二人一前一後走出無極殿。

陸極一邊強壓魔脈,一邊暗中注視玄寂,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卻火熱得難以忽視。

“道一,執念太深,非是幸事。”玄寂突然停步,轉身開口。他的眸光停在陸極面上,像一道春風拂過。

陸極強定心神:“弟子不知師尊何意?”

玄寂輕聲道:“修道者雖不一定絕情絕愛,可我忘玄一峰修太上心經,追求道性自然,人間情愛非忘玄所鍾。”他說到這裡,移開目光,看向山中雲海:“何況,你魔性太深,執念難消,我亦性情執拗,冷情之性早已深入骨髓,日後你修爲大成,你我之間必有爭執,再生齷齪。”

陸極擡頭,極具侵略性的目光牢牢鎖住玄寂,魔脈再也壓制不住。他的識海掀起巨浪,精神力泄出,卻被禁錮在兩人周身五步。

原來玄寂早已佈下結界。

他站立在陸極面前,如水的眼眸似化作堅冰,投出冷漠至極的目光。陸極的精神力化作狂風,在結界中肆虐,卻連他的髮絲和衣角都不能掀動一分。

玄寂面色冷然,道:“太忘翁同玉已失,必然有動搖太忘基業之事發生。你看似靈根普通,毫無靈脈,實則身負魔靈雙脈,乃是唯一超脫之人。你如今不過十來歲,識海卻深不可測,定是重來一次之人!”

他慢慢地擡手,掌中現出一把黑色木劍,劍身樸實無華,只在劍柄和劍身交接處雕了一條鯉魚,卻隱隱泄出寂滅一切的氣勢。

玄寂擡劍,眼神冷漠至極,暗黑的劍尖直指陸極面門:“你到底是何人?翁同玉緣何而失?從實招來!”

劍尖直指面門的時候,陸極的瞳孔毫無變化。他周身的精神力幾成實質,眼眸卻一動不動,和玄寂冷漠的目光對峙。

半晌,陸極的眼眶漸漸泛紅,似有淚水滑落。他“撲通”一聲對着玄寂跪下,眼淚滑落,哭道:“師尊!弟子終於再見到您了!”

玄寂只是低頭看他,毫無反應,冷眼旁觀。

“師尊!一百一十年後,魔尊聯合東極王子、西南墮仙,兵分三路攻打修真界。天極星閣紫旭仙子叛變弒師;問道山受魔氣侵蝕,三千道子淪爲傀儡;大悲寺全面敗退,無源大師捨身打開佛國,衆僧避退。”

玄寂微微眯了眯眼,披散的長髮突然飛舞。

“太忘宗的師伯們……除師尊、掌門玄惑、玄夢外,盡皆身隕!三十九位客卿長老只餘四位,七萬弟子死傷過半。”

暗黑的破妄劍發出一道道清鳴,長老白袍隱藏的法陣發出一陣陣白光,又乍然而滅。

陸極跪面玄寂,毫無懼色地直面破妄劍。

玄寂慢慢地把劍退回,卻不是收劍而是蓄勢,他直指重心地問道:“當今魔尊秋平陸三百年前傷敗於我,早已無力統合魔界。統合魔界的新任魔尊是誰?”

陸極毫不畏懼地大聲道:“是我陸極!”

他直直地看向玄寂,面無懼色:師尊根本不會因爲這個殺他!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一切既已重來,那麼前世一切就都是沒有發生的,可以改變的!

既然沒有發生過,又如何能證明他陸極叛道入魔?又如何能審判他?

破妄劍攜勢刺出,逼向陸極,卻只斬下陸極耳邊的一縷黑髮。

破妄劍驟停在陸極耳邊,可他沒有聽到一點破空之聲,沒有感受到一點力量,好像這只是普普通通的劍,也僅是隨隨便便地一劃。

玄寂收回破妄劍,冷若冰霜的面容突然綻出一個春風般的笑容:“不錯!不愧是‘我’的弟子!既然‘我’信任你,願意讓身負雙脈,變成魔尊的你帶着記憶回來,那就必然還有挽回的機會。”

他彎腰,伸手扶起陸極:“你的精神力雖然磅礴,卻斑駁不清;魔靈雙脈本應相輔相成,如今卻互相壓制。翁同玉雖是天下唯一的至寶,卻也是太源真人的造物,沒有足夠的動力無法發揮其千分之一的威力。”

他左手施了一個“清潔術”,右手壓在陸極的肩膀,輸入靈力,開始爲陸極疏導魔脈及精神力。

狂風漸息,熟悉的靈力輸入,陸極感到一直以來躁動不已的魔脈開始平穩,心頭的狂躁漸漸平息,一種熟悉的平靜感再度回到了他的腦海裡。

陸極突然發現當初聞機子爲什麼慫恿他囚禁師尊了。

他在心裡無聲冷笑:果真好算盤,魔靈雙脈既是相輔相成自不能互相壓制。他與師尊生隙,避入魔界,雙脈失衡,神智易動,靈魂不穩,可不正是最好的奪舍人選嗎?

當初他居然天真到相信聞機子的鬼話,相信這世間還有如他師尊一樣清風明月的人物!什麼不能做一個真正的人還不如了此殘生?去他的!

可惜聞機子千算萬算,沒想到離開太忘後會被失去理智的他遷怒,最終被他吞噬而亡。

玄寂處理好陸極的魔脈,再次說道:“‘我’雖不是魔靈雙脈,然作爲翁同玉的主人,當仍有記憶。如今除了天道預感,毫無印象。”他說到這裡,目光突然掃過陸極驚動起來的面容,毫無感情地道:“必是‘我’以自身爲力啓動翁同玉,身死道消。”

“師尊!”

“道一!”玄寂沒有再看陸極,反而轉身,背對陸極:“道一,你天資出衆,修爲驚人,道術可期,然道心有失。如今重來一次,爲師必將令你聞道!”

陸極心緒萬千,百感交集,卻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種情緒,只好低頭回道:“是,師尊!”

他低頭的時候,突然想到了師尊當初的遺言:“……我教會了你修仙,卻沒有教會你修道……”

師尊……

陸極攥緊拳頭,心潮起伏難定。

這邊,沒有任何人看到,玄寂轉頭背對陸極說話的時候,一向平靜的臉上破天荒地出現了疑惑、不解、掙扎的神色。

他慢慢地把破妄劍收回識海,抿脣想:道一道心有失,我呢?我囿於飛昇一萬年,如今陸極身負雙脈,假以時日,必將飛昇……

那自己呢?“我”,什麼想法?

——

無極殿裡,衆人離去之後,玄惑獨自一人坐在掌門寶座上。

殿內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人,光滑的巖面反射出他愁眉不展的面容。他有些疲累地閉了閉眼睛,回想着剛剛的天極星閣來訊:

東極海王已死,東極之海即將大亂,奪位之戰已暗中掀起。

大悲寺無慾大師入魔,被三千羅漢結陣鎮壓,現囚於無源大師閉關的迦葉塔。

魔界智者鞦韆成突破封魔鎖,鬥法問道山。如今,問道山隱入衍聖秘境,內外不通音訊。

西南絕淵再現新墮仙,絕淵護衛不敵,只好再度開啓禁陣。現今,護衛們已退守三千里外的思歸城,等待支援。

天道已隱,天機難覓,天極星閣欲待一年後,弟子招新完畢,便避入星辰密境。

以上,望玄惑真人仔細斟酌,以做應對。正道以太忘馬首是瞻。

……

玄惑難受地捏了捏眉心,又一根頭髮隨着他的嘆息,無聲無息地脫落。

魔界欲興,天下難寧。

他走出無極殿,看向遠處的忘玄峰:連道修第一人的玄寂師弟都用了翁同玉……

以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