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雜音不斷。
光屬性擴大了阿爾對外界的感知能力,風颳如刀割,雨打如雷鳴,他在售票廳門口站定,猶豫了一下,終於是走了進去。
機場大廳周圍很暗,沒有一家門店亮着燈,護欄、護牌整整齊齊,大門關閉。
他掏出口袋中巴掌大的紙條,上面的字歪歪斜斜:
你還是來了。
“你還是來了。”
從一家肯德基的門店裡,走出了一個人——一個光頭,只穿着一件短袖襯衫,步伐像是喝了幾盅,但眼神透徹,清醒無比。
阿爾沒說話,他不會去想自己的父親爲何會從一家沒開門的肯德基店裡出來。這個人估計天生就是易容的,阿爾自進入組織後,很少和對方接觸,但每次見面,對方都要換一身裝飾,似乎再這麼下去就要向cosplay發展了。
兩人隔着一段距離,閃電劃過,點亮兩人截然不同的臉龐。
“對。”阿爾嗓眼裡乾澀,咳了一聲,慢慢向前走去,“我不來你就不會停,不是嗎?”
光頭沒說話,他看着阿爾慢慢地向自己走來,笑笑,做了個“無所謂”的動作,挑逗對方。
作爲長輩,他的身材略有發福,襯衫下包着的啤酒肚都在呵呵直笑。
“有水嗎?”阿爾沒有跟他對上目光,只是略過對方的袖口,聲音依舊有些沙啞,“我想喝水,我渴了。”
“就知道!”光頭依舊無所謂着,轉身走到阿爾前面,像名侍者伸手指引客人光臨,並順手調開了燈光。
正中央,一張快餐桌上,一杯三百五十毫升裝的搪瓷白杯內緩緩升着熱氣。
“你…”阿爾略有吃驚,“你事先準備的?還是你準備喝的?”
“我不喝。”光頭撓着幾乎都能反光的頭皮,“專門給你煮的熱巧克力,已經三十秒了。”
“知道你從小到大最愛喝。”他接着說。
阿爾坐在轉椅上,聽着這句很慈愛的話,脊背卻漸漸發涼。
好冷…
他拿起光頭給他衝好的熱巧克力,緩慢地讓它流入自己的喉嚨。很暖,很滑,一股苦中帶甜的味道躥進他的大腦。
“喝完了?”光頭滿意地看見了杯底顯眼的瓷白色。
“嗯…”
“喝完了纔有能力打架麼!”
“什麼?”阿爾吃驚地看着杯子,又吃驚地看着對方,“你…說什麼?”
“有一位小朋友想來拜訪你。”
“誰?你怎麼知道?”
阿爾沒有看清汪東陽,他只是記得有人要來這裡。
“別問我怎麼知道。”光頭輕描淡寫地說道,“直覺,男人特有的直覺,對血腥味道的預測,對冷酷的執着…”
“那是獅子,不是人。”
“那我不說了,要是你擔心的話,你可以出門看一看。”光頭看了看錶,“哎呀時間也不早了,你們聊,我回來幫你們把燈打開。我要離開一小會兒了,再見,兒子!”
他把“兒子”兩個字說得很重,有點像杯中熱可可的餘香,繚繞在阿爾的耳邊,使其無法自拔。
“是。”阿爾鬼使神差地應了句,目送光頭的離開。
他開始咳嗽,感覺全身地血液循環加快,並由內而外產生一種熱量。同時,空氣的壓強彷彿增加了一倍,壓迫着他扶在了自己路過的櫃檯上。
我怎麼了?
阿爾感受到了一種眩暈感。
光,光,光…
眼前有些發黑,他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有種乾嘔之感,並帶有一種脈衝似的劇痛。他看着面前,一步步地向前走,想走出自己所處的黑暗,一直走到門外,迎合着瓢潑大雨,看到了遠端,一個在雨中不知疲倦奔跑的男孩。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阿爾聽到了一聲嗤笑,回頭望去。那一刻,他看到了地上的一把手槍,黑漆膠皮,像是從某個角落扔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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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東陽看了看頭頂巨大的機場牌子,平定住呼吸,雙手握住***,順着不高的階梯,走進機場正門。
很黑,他心說不妙。敵人在暗,自己在明,沒有倚仗的隊友,又讓自己完全暴露,這既不符合戰略,又不符合自己的意念。
汪東陽又轉頭看向幾千米外的桑塔納。“應該能撐住十幾分鍾,”他自我安慰道,“車鎖給鎖了,車身也是按照軍用標準的幾倍建的,應該沒事…”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神經病。
“這一刻你是捕手,下一刻你可能就成爲獵物。”
汪東陽想起這是一位戰略大師的名言,但忘記了什麼名字。是隆美爾?還是蒙哥馬利?
他看到了地上的水漬,想到可能是來者淋過雨留下的,便警覺得打量着周圍。來這裡時太過於倉促,TGR21沒有了子彈,揹包還留在了車上,身上也沒裝什麼高科技。
他的心跳開始加速,但大腦和身體卻開始跟尋水漬的痕跡。
汪東陽的腳步聲很輕,儘量讓整個腳掌緩慢地着地,不發出聲響。在猛然間,他有了腦後生風的悚然,便不再追尋雜亂無章的痕跡,一回頭,兩米處,阿爾已在他的身後揮刀。
“啊!”
汪東陽本能地叫了一聲,扣動手中的***的扳機,身體也立刻向後傾去。
刀尖從自己的雙臂之間溜過,一下將***削落在地。
他急忙後滾翻,抽出雙截棍,看都不看地雙手將其朝前前狠狠一甩,剛好擊中阿爾的另一把刀。
兩種金屬拼命想擠過對方,汪東陽身體一滑,躲開阿爾的刺擊。
兩人拉開了距離,大概六七米遠,汪東陽終於是看見了對方的輪廓。但也只是輪廓,因爲阿爾身上的黑色幾乎融入了周圍發暗的景色。
這對自己很不利,而且對方的兩把刀接着大廳外微弱的光一反射,不禁讓汪東陽一哆嗦。
對峙的僵局在五秒鐘消失了,阿爾腳尖一點,在黑暗中消失不見。輪廓彷彿參透進周圍的環境,蕩起了一層漣漪。
這就有些麻煩了。汪東陽邊想,先踏出一步,手中的雙截棍橫向劃圓。
在某一個位置,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絲疼痛,像細繩不斷在木材上摩擦的熾熱感。他沒有任何時間去查看,左手一收,右手抓住轉動的棍尾,一同向前一擋,兩棍之間的鐵鏈,剛好撐住“鬼風”的豎劈,顫顫巍巍地承受這麼一擊。
另一把刀又一次砍來,他忍住疼痛,以同樣的方式一橫,就在眼前,他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的相貌。
一面黑色的面具遮住了對方的上半邊臉,汪東陽沒有看到阿爾的任何表情,但是就動作而言,對方熟練地就像在用刀削蘋果。
阿爾左右手的揮刀切換極快,左右手天生就似長着兩把刀,沒有多少拖泥帶水,讓汪東陽感受到一對一時侵略者首領可怕的實力。
難道他就是造成惡劣天氣的人?自始自終,汪東陽都沒聽見阿爾說話,也無從得知他的等級,與以往不同,對方好像沒有像前面幾個首領,那麼依賴自己的魔魂能力,這點令人摸不着頭腦。
或者說是對方已經釋放了自己的能力,就是外面打雷打閃的雷雨?
汪東陽不敢多想,頭一偏,身體側開,閃過阿爾的直刺。
從一開始就被壓制。對方雙刀的持續攻擊迫使汪東陽不敢運用肢體上的太極來緩解局勢,只能被迫一直抵擋。
他一個沉底,刀刃幾乎是擦着他頭髮掠過。也在這時,趁對方沒有留意,汪東陽將左手一撐在地,身體半騰空,猛地向對方一記掃膛。
阿爾一躍而起,反手握刀,俯身下墜,轉體,朝着汪東陽的位置,冷冷劃去。
“鬼風”不長,也不短,八十公分的長度,卻增加了它的靈活度。沒有多少緩速時間,他用上力氣,劈開了光滑的大理石瓷磚,留給地面一道不深不淺的痕印。
汪東陽又一次直冒冷汗。他半蹲在了不遠處,一手撐着地,不敢想象這麼一刀下去自己得變成啥樣。
但這種想象僅持續了不到一秒的時間,他必須強迫自己將目光集中到這個難纏的對手身上。
他是誰?他的首領等級?他的能力?汪東陽再是一個滾翻,再次躲過一擊。
“該死…”他小聲罵道,閃到了一邊,繞道而行。
閃電一瞬間將整個大廳照得慘白,又將其送至黑暗。幾秒後,雷聲大作,向大廳裡的兩人咆哮。
繞道稍稍起到了點效果,在寬敞的收費大廳處,他利用了周圍的障礙物,跳躍,閃擊,終於是給自己點時間去給阿爾造成點麻煩。
有一股熱流穿梭在自己的血液之中,他的動作開始加速,躲避的方式也更加靈活。
但阿爾還是那個阿爾,自始自終沒有抱怨,沒有自滿,像一個熟練各種刀法的機器,擁有極快的速度去追趕,卻看不出任何的急躁。
兩人仍舊短兵相接,汪東陽奮力將阿爾的兩刀撐開,踩上身旁的一排座椅,騰空而起,側身立馬。
機會!他心裡想,並將力量集中在小腿,朝着阿爾的腦袋就是一掃,但在發力的那一瞬間,他的眼前亮如白晝,那突如其來的耀眼的白光變成了星星點點,佈滿了他的整個視野。
機場大廳的燈光在那一剎那間,全部亮起,白光,黃光,蜂擁至汪東陽的每一條神經。
他踢了一個空,緊接着,腹部一緊,迎上了阿爾頂起的膝蓋,摔出了幾米遠,身體砸在了一堵牆上,胃裡翻江倒海。
汪東陽硬生生將口中的一股胃酸味嚥了回去。他清楚地看到了阿爾的身着,面具的式樣,以及那閃得發顫的兩把長刀。他也無暇顧及是誰開的燈,因爲在一瞬間整個大廳,甚至收費站,大大小小門面房,全部服從了一個人的命令,釋放了光芒。
難道這裡有第三個人?
阿爾只是站在那裡,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他沒有發動二次攻擊,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好像是假寐。
燈光下,汪東陽看見了左手手掌多了一處貫穿傷口,想必是被阿爾突襲造成的,血液佈滿了整隻手。他扯下襯衫上一條布,緩了那麼一口氣,迅速起身,包紮着傷口。
左手用不了力量了。他想,並不斷地通過輕微地收縮手部肌肉來驗證自己的判斷。
在他纏好手上的傷口的那一瞬間,阿爾突然兩個箭步,移至他的面前,左手收刀,輕微地一跳,右手力量驟起,從上至下,正對着對方劈了過去。
汪東陽咬牙側身一閃,又看到阿爾左拳就在眼前,雙臂合攏,夾住了阿爾的手腕。
他喘着氣,腦袋向左歪去,閃過致命的一刀,鬆開有些發麻的雙臂,一個後空翻,跳到了對面。
“太猛了…”他暗自難受道,腦子裡一片翻騰——阿爾的速度太快了,不拖泥帶水,也沒有什麼魔魂釋放的痕跡,這與前些首領完全不相同。
頭痛感突然襲來。
從印堂的中心處,痛源開始逐漸擴散。汪東陽的身體晃了一下,但沒有倒下,眼前昏黑了一下,差點被疼痛擊垮。這種痛感,和賓館的那次痛感簡直如假包換。他無力阻止,也無所依靠,當自己強睜開雙眼時,才發現阿爾已經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無聲無息,阿爾從天而降,汪東陽忍着頭痛一閃,卻只見那把鬼風虛晃一瞬,自己的支撐腿像是被千斤鐵物狠狠砸中,膝蓋被強行扭曲,迫使他猝然倒地。
他開始頭暈目眩。在賓館是也是這種感覺,疼痛像是在走流程,逐漸,他已沒有力氣**。
阿爾又一腳踩在汪東陽的後背上,徹底擊垮了對方。
汪東陽輸了。他非常想知道對方是誰,好死後做鬼嚇死對方。
確實,這一回,他的對手就是死神。緊接着,汪東陽聽到了刀插到哪裡,轟的一聲,如裂帛一樣清脆。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喊叫,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