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雲滾滾,如黑‘潮’涌動,朝着羽化宗的立足之地幕天席地而去,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瓶墨水倒在了天地這張畫卷上,漆黑的墨暈漸漸渲染開。
“唔,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全軍止步。”
師符綿下令止住全軍,望着前方由密密麻麻的劍氣狂濤構成的巨大護罩,不由得暗皺眉頭:“記得原來他們所佈置的是九天玄華金光陣,怎麼突然間改變了陣法?”
渾身上下充斥着昂揚戰意的雷剎不滿道:“覺得原來的陣法不夠力,於是換了一個唄,還能有什麼深刻的理由?甭管他們想些什麼,反正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按照原定的戰術攻上去就對了,這世上可沒有攻不破的陣法!”
“之前不改變陣法,偏偏在我軍進攻前改變,要說其中沒有‘陰’謀算計,我卻是不信。”師符綿安撫道,“尊者請稍安勿躁,不管如何,觀察下陣法變化總歸無錯,磨刀不誤砍柴工嘛,與其拿魔兵的‘性’命去試探,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減少傷亡。”
“哼!我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時間一到,不管你看沒看出來,都要即刻發動攻勢。”
師符綿說的道理,雷剎自然是懂的,他又不是暴虐之輩,非要讓手下去送死,何況據聞人族那邊有了剋制魔心血池復活之能的手段,陣亡的魔兵魔將再也不能像過往一樣復活,以前的那種亡命戰術不能再用了。
只是,雷剎認爲戰場上時機稍縱即逝,不能過分瞻前顧後,師符綿的謀略水平雖然不錯,但適合她的是戰鬥之前的策劃,到了戰場上,如何指揮大軍還是要聽身經百戰,從屍山血海裡闖出來的強者的命令,比如說雷剎他自己。
雷剎處處與師符綿作對,除了看不慣對方的作風外,更重要是師符綿將兵權牢牢握在手裡,他身爲此方世界的頂級強者,堂堂王級天魔,居然連一點指揮權都沒有,率兵出戰還要得到許可,這着實叫他覺得憋屈。
不過眼下情況有所不同了,刀魔王與石魔王的陣亡,使得師符綿手裡無大將可用,不得不尊重雷剎的意見,分出一部分兵權作爲安撫,若非後來又有魔訶三師迴歸,使得師符綿的底氣又壯大起來,雷剎只怕能奪得一半大軍的指揮權。
雖然現在雷剎尚不足以“反客爲主”,但師符綿已經無法再像過去一樣徹底無視他的意見,不得不做出妥協。
果然,師符綿只是皺了皺眉頭,並沒有斷然拒絕,她望向前方的劍陣,一邊觀察陣法運行的軌跡,一邊連掐法訣,試圖佔算出陣法名。
只見劍陣中孕育着四‘色’劍氣,‘交’錯,如有靈‘性’一般‘交’相呼應,每種顏‘色’的劍氣都有獨屬的特‘性’,但四種劍氣相互滲透,彼此‘混’雜,難辨虛實,尤其最外圍覆蓋着一層白茫茫的劍光,遮斷了所有術法靈識的探查,無論是物質、能量還是‘精’神,一旦靠近,就會被絞殺得一絲不存,叫人只能根據陣法元氣的變化進行判斷。
“無法用魔鑑印獲取陣法名字,看來並不是那類著名的陣法,連《始魔寶錄》都沒有記載,很可能是一種經過修改後的變陣。”師符綿苦惱道。
如果說《天魔毀道寶典》中記錄了所有魔族的武學、術法,那麼《始魔寶錄》中記錄的內容就偏向知識‘性’。
凡是魔族見過的事物,包括法寶、陣法、丹‘藥’,以及人族的神通絕學,都會被記錄到這本經文中,其餘雜學知識,如諸天萬界的強者名號,各處大千世界的天文地理,諸般訊息都會被存儲到《始魔寶錄》中,
運使魔鑑印,就能溝通《始魔寶錄》的意志,從而對羽化宗所擺下的陣法進行鑑別,凡是寶錄中有過記載的陣法,都能得到確認,而《始魔寶錄》的誕生時間可以追溯到上古之初,經歷了不知多少歲月,可以說,凡是這世上出現過的陣法,都在它的知識庫裡面。
此時魔鑑印給師符綿的回答是未知,也就是說,這座陣法從不曾有魔族見識過,或者準確的說,在《始魔寶錄》誕生後,從不曾有元丹境以上的天魔見識過——修爲太低的天魔無法溝通《始魔寶錄》的意志。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無非兩種,一是羽化宗使用的是某種極其神秘,不曾爲人所知的,極可能來自遠古時代的陣法,二是新創之陣,從前不曾存在過,記錄也就無從說起。
比起前一種原因,後一種的可能‘性’無疑更大一些。
“可惜我的修爲不足,無法看出這座劍陣的底細,否則只要能收集更多的情報,就能利用魔鑑印,得知與這座劍陣存在關聯的陣法。”
心念一動,師符綿手結喚魔印,身前浮現數道召喚陣,數隻身形虛幻縹緲,彷彿與黑暗融爲一體的虛魔從中顯現,它們將身子一斂,化作數道微不可見的細痕,彷彿比劍氣更細薄,紛紛朝着劍陣衝去。
這些虛魔穿透劍芒屏障,滲透而入,一些劍氣斬在它們身上,卻如同擊中空氣,空空‘蕩’‘蕩’,毫不受力。
師符綿長出一口氣,父王送給她的奴隸果然有其特異之處,虛魔本身不具備戰力,無法承載任何物質,既沒有‘肉’身,也不屬於靈魂,是一種極其特殊的存在,這種特殊的體質令它們無視一切禁制的屏蔽,能穿越所有的阻礙,進入世上任何一處地點。
她連忙再起法訣,把自己的意識與虛魔的意識連通,共享視界,觀察劍陣中的景象。
然而,在視角轉換的瞬間,師符綿就看見隱遁在虛空中的磅礴劍氣,暮然由虛化實,化爲一道道天地的龐大劍器,劍氣吞吐,一化爲十,十化爲百,百化爲千,千化爲萬……虛空之中,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劍器,按‘陰’陽、兩儀、三才、四象、五行、*等的不同組合,匯聚成一座座小型劍陣,而這些劍陣彼此‘交’互,層層嵌套,無窮無盡。
磅礴的劍陣還未完全成型,無匹的劍壓撕裂天地、凝固虛空,數萬丈高的天穹,如狂風席捲一般,無數的殘雲瞬間被一掃而空。
千萬劍光倏然爆發,師符綿的視界中充斥着白茫茫的一片,一股銳利感穿透虛空而至,就像是印入眼瞼的光芒全部變成了細針。
來不及細想個中緣由,師符綿就被強行中斷了與虛魔的感應,一股刺痛襲目而至,令她眼前一黑,無法視物。
“小姐,小心!”
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黑袍老嫗突然現出一絲焦急,袖口一翻,扔出一顆人形水晶,擋在師符綿的身前。
只聽得“哐啷”一聲,好似被某種硬物擊中一般,人形水晶自行崩裂,一股氣勁擴散開,帶着冰冷的殺意,黑袍老嫗伸手抓住師符綿,身形閃爍,急速向外退去。
一些尚未回過神,沒來得及避開的魔族,被氣勁‘波’及後,身體就像是被千刀萬剮一般,爆散成漫天的碎‘肉’,紛紛揚揚地降下。
“這道劍陣擁有追索因果之效,哪怕借用分身試探,一旦隕落在劍陣中,其劍氣就會依循因果聯繫,穿梭虛空斬向本體,請千萬小心。”黑袍老嫗提醒道。
“知道了,這次是我大意了,明知是劍陣,就該有所防備。”
差點隕落在劍氣追殺下,師符綿一陣後怕,心知是受了定式思維的影響,因爲大多數防禦陣法都是隻具備禦敵之能,而沒有反擊之效,更別說追殺出陣法之外。
不遠處的雷剎瞥了師符綿一眼,‘露’出一抹不屑又得意的笑容,他之所以不服師符綿的領導,便是因爲師符綿的武力不足以服衆,須知魔族相比人族更看重武力,只有強者才能得到尊重,假如試探者換成他,哪怕遭遇劍陣的反擊,也能憑藉界域之力擋下,不像師符綿這般狼狽。
“這世上能夠依循因果聯繫,進而斬殺本體的劍陣可不多,將範圍縮小之後,再根據它表現出來的特徵,基本可以確定這座劍陣的原形了。”師符綿沒有在意雷剎的嘲笑,反而傳音入密道,“若我沒有猜錯,其原形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誅仙劍陣。”
“誅仙劍陣!”
聽到這個殺氣騰騰名字,雷剎也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他忽然明白爲何師符綿只與他密語,因爲若是當衆說出來,說不定會使軍心動‘蕩’。
師符綿繼續道:“這種級別的陣法已不存在破綻,但這是針對真正的誅仙劍陣而言,眼前的劍陣必然遠遠不及萬一,而且後人的變陣,通常是越變越弱,如此一來,未必不能找到破綻……”
“囉囉嗦嗦煩死了,我就不信了,區區一幫人族餘孽,真能重現傳說中的劍陣!若他們想以此來威懾我,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這隻會讓我更有鬥志!”
不等師符綿迴應,雷剎揮舞手中蛇矛,無數雷電從虛空中鑽出,纏繞在蛇矛上,化爲電蛇舞動,迸發出一片鐵樹銀‘花’。
一矛斬向劍陣,漫天璀璨的銀光煙雨轟然爆發,彷彿點燃了大堆的火‘藥’桶一般,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爆音,那無數的銀雨星光化爲一片青黃二‘色’的‘精’光,夾着無數粗可合抱的金‘色’光柱,連同千萬把金刀,排山倒海一般布殺向劍陣。
劍氣與雷霆‘交’鋒,彼此‘激’‘蕩’衝突,雷剎伸手一抓,只見虛空震動,雷光生化變幻,威力越來越猛,爆炸之力此起彼伏,密如驟雨,上下四方一齊束緊,雷光‘波’及的範圍之內暮然產生一股無匹的凝滯之力,讓時空彷彿被定住了一般,影響到劍陣的運行。
然而這種凝滯仿如錯覺,僅僅出現的瞬間,四‘色’劍氣互相‘激’‘蕩’,聖極、劫難、殺戮、截運四種大道齊齊爆發,使得那一片天地陷入絕對死寂的狀態,這並非是像寂滅大道般永恆安詳的意境,而是萬事萬物陷入絕對的死亡,物質也好,能量也好,‘精’神也好,統統湮滅。
“厲害!但,被我抓住了!”
雷剎受到靈力反噬,略受輕傷,但他面上卻‘露’出得意之‘色’,手中蛇矛刺出,破開劍芒光罩,單槍匹馬徑直殺入,他渾身籠罩着電芒,灼灼閃耀,好似雷神降世。
劍氣劈在他的身上,只會濺起一片電火‘花’,而無法破開防禦,而且這些飛濺散開的電火‘花’並沒有就此消散掉,而是衍化成雷電的‘精’靈,或是猛虎,或是雄鷹,或是巨鯨,或是昆蟲,或是‘花’卉,或是大樹……蟲魚鳥獸,‘花’草樹木,儼然是一片雷電的世界。
“沒有界域之力,你們是阻止不了我的!”
萬千劍光絞殺而至,如同一片劍氣汪洋,無窮無盡,任誰的‘肉’身再強,在永無止境的衝擊下,最終也會崩潰離析,但雷剎運化界域之力,在裡面開闢出一方屬於自己的小千世界,同樣衍化出無窮無盡的雷電‘精’靈,硬是抵擋住了劍氣的攻勢。
陣法外的師符綿見狀,心中立時盤算起來:“雖說不是隻有界域之力才能對抗界域之力,但在一方有而另一方沒有的情況下,後者必須付出數倍的元氣才能抵消掉差距,秋萍真人爲何遲遲不肯出手?是他身受重傷,無法出手,還是故意誤導我做出判斷,從而‘誘’引我軍入陣?”
一時間,她無法做出判斷。
黑袍老嫗提醒道:“小姐,戰場之中最忌遲疑,無論是選擇進攻還是撤退,都比猶豫不決來得更好。”
師符綿深吸一口氣,道:“說得對,既然雷剎能夠攻入陣法,一切便照原定計劃進行,這一戰賭的並非是誰的謀略更‘精’妙,而是以堂堂正正的戰力取勝,有魔訶三師的加入,我方已經立於不敗之地,進可攻,退可守,即便他們換了更強的陣法,也不過是延長了破陣的時間。”
她向天打出一道掌印,於半空中爆散開,宛若煙‘花’般燦爛,而其中蘊藏的訊息隨之傳遞而出。
魔訶三師並沒有與師符綿一同行動,他們另外引了一支魔軍,選擇從其他方向進攻羽化宗,從而產生兩面夾擊的效果。
“鬾無恆得了光‘陰’之心,已經晉升王級,掌握界域之力,這張王牌不知羽化宗的軍師有沒有料到呢?智謀的基礎是武力,如今我方擁有三名界域強者,縱然秋萍真人的傷勢痊癒,今日也註定難逃一敗!”
師符綿向身後的魔軍下達了總攻的命令,以雷剎創造出來的陣法缺口爲進攻點,全軍突襲而入。
“若秋萍真人沒有恢復,羽化宗餘孽便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