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C58

陳招池在四下寂靜無人, 失足溺進井底的時候,想過靠爛尾樓裡那流浪漢求生。

他能想到的,司庭衍不可能想不到。

果然, 流浪漢沒回來。

司庭衍是一點活着的機會都沒給他留。

路邊出租車司機熱情攬客, 在看到陳招池拖着鋼管上車後臉色驚變, 卻不敢吱聲。

一路疾馳到西街, 司機沒敢再往裡面開, 匆匆放人下車後揚長而去。

夜色籠罩郊野上空,爬滿整座城鎮。

西街這一帶靠近村鎮,比較落後一點, 各家燈火夜晚熄滅得快,但街巷煙火氣依舊濃厚。

麗美洗腳店在哪, 陳招池也不知道, 只知道在隱蔽深巷處。

抓了路過一個人問後, 和鄭弘凱一起往指的方向走。

鄭弘凱不知道陳招池要去做什麼。

剛纔車上一路也不敢問,因爲陳招池周身氛圍低氣壓。

現在要去洗腳店, 鄭弘凱才小心翼翼問了一句:“招哥,要去洗腳店幹嘛?”

陳招池回了四個字:“找人算賬。”

“算賬?找誰?”

轉進烏黑深巷,陳招池沒理他,沒回他這句話。

兩秒後跟他說:“程彌會去洗腳店,過去之後你就在那裡蹲她。”

陳招池說這話時臉上沒一點笑色, 很嚴肅。

鄭弘凱對程彌那點厭惡仇恨, 自從上次在酒吧裡被陳招池煽風點火後, 他這幾天對報復程彌這事一直心思活絡。

眼下陳招池又提, 他說:“操, 真的假的,她會去洗腳店?”

司庭衍肯定在這洗腳店附近, 她程彌如果知道他在這裡肯定會找過來。

當然,更多的陳招池是在放餌。

但鄭弘凱這直白頭腦不會知道陳招池那些花腸子,只是一提程彌這兩個踩踐在自尊心上的字,心火就燒怒理智。

鄭弘凱說:“媽的,最近這婊.子藏得真他媽嚴實,蹲都蹲不到,老子今晚就把她辦了,這女的真以爲自己叼上天了。”

剛說完,一道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已經跟了你們兩條街,你們什麼時候纔會發現。”

聲線冷漠,又不失冷靜。

周圍很安靜,這聲音突然又明顯。

鄭弘凱比陳招池更先回頭,陳招池則是不怎麼意外地回過身。

像是知道身後人會出現一樣。

陳招池確實是在利用程彌釣司庭衍出來,司庭衍如果在附近,聽到他們兩個要去弄程彌,他不會放過他們,而且不會等到日後。

但他確實不知道司庭衍已經跟在他們身後這麼久。

隔幾米距離,司庭衍背後是巷口夜色,氣質和陳招池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但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活在黑暗裡。

陳招池手裡鋼管垂在身側,看着司庭衍。

背地裡一手卷起今晚這場腥風血雨的人,身上不濺半點血污。

不過就是因爲程彌這兩個字。

不能雙手不沾鮮血放幹他血,也要捲進地獄拖他一起成鬼。

司庭衍眸色陰冷看着陳招池,陳招池也是,情緒沉在眼底,面色嚴肅到可怖。

鄭弘凱在旁有些感到喘不過氣。

一個陳招池就夠他受,現在來倆。

陳招池這陣子一直是這樣,陰晴不定從沒好臉色,鄭弘凱隱約聽身邊兄弟說因爲他媽沒了。

陳招池瘋起來,他們誰都得死。

鄭弘凱去瞥陳招池,卻看到陳招池在看到司庭衍第一秒已經過去。

一點客套場面都沒有,陳招池直接拖着鋼管上去,甩手就往下掄,又一邊罵鄭弘凱:“滾去堵程彌!”

這一下下去,肋骨都會碎。

金屬沒有重擊上肉.體,司庭衍往旁讓開。

陳招池手裡鋼管砸上巷牆,發出一陣滲人金屬砸牆聲,鋼管在牆灰上刺耳拖下一道刮痕。

陳招池反應很快,這一棍沒砸到,手握鋼管又很快朝司庭衍此刻方向狠狠往下一甩,一看沒少打架。

可司庭衍反應同樣冷靜又迅速。

躲身同時也同樣出手。

薄刃冰冷泛着寒光,巷子裡一抹亮色都沒有,滿世界灰敗卻突然涌進一抹刺目鮮紅。

銀色刀刃沾血,幾乎是在眨眼之間穿刺過陳招池腰部,又迅速收回不受桎梏。

司庭衍動作極快。

這兩人幹上不過幾秒之間已經見血。

一旁鄭弘凱心裡一陣震驚,他完全不知道司庭衍什麼時候拿出來的刀,也不知道司庭衍是怎麼做到這麼快捅陳招池一刀。

但更多的是憤怒,身體裡那股所謂的兄弟義氣燒起:“靠!”

在陳招池一鋼管又朝司庭衍甩下去的時候,鄭弘凱掄着拳頭就上去了。

程彌坐在出租車上,街道路燈流水般往後倒退。

路過一家酒吧,酒吧門前一團糟,兩幫人成羣打架。

十七八歲的年紀,酒瓶碎裂聲不要命,叫罵聲沖天。

開車司機看着窗外連連搖頭:“現在的小孩子天天不學好,天天打架。”

車窗沒能隔絕窗外每一聲都見血的吵鬧,砸進程彌耳朵裡,扯得她心臟一團混亂。

她目光收回,問前面司機:“師傅,能不能快一點?”

司機聲音傳來:“姑娘,彆着急,我已經開很快了。”

鄭弘凱那隻斷過三條手筋的右手被司庭衍刀鋒一割,再次鮮血透紗。

陳招池鋼管堪堪擦過司庭衍耳際。

鄭弘凱右手痛感直衝天靈蓋,血紅糊滿紗布,他發怒,有人扔了一紙箱啤酒瓶在牆壁下,他拽過酒瓶子。

陳招池目眥欲裂,一棍掄下。

司庭衍去擋,鄭弘凱酒瓶子同時下來碎裂在他額角。

出租車從鬧區逐漸到人煙稀少,夜色跟着遠山連綿。

半山腰有盞燈,那裡是一座寺廟。

程彌從不信佛神,可在那一刻她卻比任何人都虔誠。

佛祖,請保佑他無災無難,事事平安。

司庭衍抓住鄭弘凱手反折,陳招池一鋼管甩在司庭衍背上。

沉悶重擊,肉骨在碎裂,司庭衍單腿跪地支撐住脊樑。

血色從他額際流下,滑過他白皙皮膚,眼裡沒有任何痛苦,漸漸發沉,鄭弘凱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陳招池已經殺紅眼,要再次重擊,是要讓司庭衍死的力道。

卻被鄭弘凱攔住:“招哥,消消氣,殺人要償命,一條狗命留給他。”

陳招池被攔住,很不爽,緩緩看向他:“孬種,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你知不知道你那手筋誰弄斷的?”

他朝司庭衍擡擡下巴:“就他。”

鄭弘凱:“怎麼可能?!我當時摔下去旁邊沒人。”

陳招池說:“我掉那井下也是他算計的。”

鄭弘凱瞬間恍然大悟那天突然慘遭手筋斷裂的離奇事。

“你以爲你動程彌,他不會動你?你想留着他的命,人是想殺了你。”

“你有今天不是他跟程彌毀的?”

被趕出家門,蹲拘留所,學校裡的謠言謾罵,鹹豬手一生都別想從臉上撕下。

恥辱,憤懣,痛恨。

陳招池的短短几句話激紅鄭弘凱雙眼。

最後輕飄飄落下一句:“昨晚戚紜淼還說你比不上他,留着他幹什麼。”

自尊心被踩進泥裡,一點點猙獰抖下灰土。

他鄭弘凱有今天全是因爲他們。

鄭弘凱手裡憤怒握着碎酒瓶,雙眼爆紅。

程彌從出租車上下來,找去隱藏深巷裡的麗美洗腳店。

她拿着手機裡照片,問站在洗腳店外的女人有沒有在附近見到這個男生。

手機裡是第一次程彌在教學樓上拍下司庭衍的照片,那時候她剛來奉洵住進他家不久,而她要追他,在教學樓上光明正大地拍樓下的他照片。

女人看着手機裡擡眼看向鏡頭的男生,五官好看到讓人過目不忘。

但她沒見過,搖搖頭。

程彌又問:“那又沒有看到右眼上有刀疤的人?”

女人又搖搖頭,這時一個坐在門內塗指甲的女人探出頭。

“你說的那個是不是留着寸頭?”

程彌:“對的。”

女人還沒晾乾的手指了一個方向:“我剛從那邊回來路上見到這個人了,手裡拿着鋼管呢。”

程彌心臟一沉。

“不知道人還在不在那裡,你去那邊看看。”

程彌道謝,長髮飛揚往那個方向跑去。

程彌穿梭在老街窄巷,一個地方過一個地方。

可沒有。

每一個地方都沒有。

她找不到司庭衍。

凌晨街道四寂,傳來鄭弘凱憤怒悶吼聲。

程彌在這一刻轉跑過巷口,她看見尖利玻璃捅進血肉。

巷子裡什麼人她都看不到了。

不肯彎下的脊樑骨。

綠色碎酒瓶子沾滿晶瑩血花。

程彌渾身每一根骨頭都在坍塌,雙腿在那一瞬間被抽乾所有力氣。

那一刻,司庭衍也擡眼看到了她,血紅在他蒼白臉側。

悲痛和疼澀滿斥心臟,程彌踩着沉重鐐銬過去,腿是軟的,到最後幾步幾乎是快支撐不住身體。

陳招池笑聲囂張遠去,鄭弘凱手裡酒瓶碎裂在地上,腳步聲驚恐逃竄。

程彌不管司庭衍那渾身血污,去抱司庭衍。

越過他肩膀,模糊水光視線裡是鄭弘凱逃向巷口的身影。

司庭衍在她懷裡,身骨沒有弱下一分,抵死不敗擋在她身前,反而像他在保護她。

程彌知道現在要撐住崩潰,死死咬脣保持鎮定,一手抱着司庭衍,一手從風衣兜裡掏出手機。

她打了急救電話。

鄭弘凱腳步聲消失在巷口,那一瞬間,程彌感覺肩上一沉。

司庭衍終於下巴靠落她肩上,整個人力道在她身上,整個人終於肯交付給她。

程彌死死支撐,可她就一隻手,司庭衍在往下墜。

程彌跟着不斷下墜,她死死抱着司庭衍,跪坐到滿地血色裡,把他抱到自己懷裡。

耳邊急救電話接通,剛纔過來她有記路,條理清晰告知地址。

再然後告訴醫生司庭衍傷勢。

心臟病發作,頭部砸傷,腰腹被捅傷失血。

口齒清晰鎮定,恐怕會多耽誤一秒,可每脫口而出一個字,鈍痛都快拽着她沉墜地獄。

她講電話的時候司庭衍一直在看着她,程彌也緊緊盯着他眼睛。

打完急救又報警,到最後掛斷電話,拿着手機的手徹底脫力。

手機哐噹一聲落地。

程彌雙手緊緊抱着司庭衍,眼眶漲到通紅,去擦他臉上的血,不捨得一點血沾上他,不捨得他流一點血。

可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司庭衍臉色蒼白,血紅爬在他眉骨,臉側,可他眼睛卻還是和平常一樣,不帶一絲脆弱,一點都不惹人疼。

可程彌心臟卻千瘡百孔到不能再痛。

司庭衍薄脣已經沒太多力氣,卻仍跟她說了一句話,語氣冷硬。

“你只能要我。”

這麼好一個綁住她的機會,司庭衍不可能不利用。

他要綁住程彌,把她死死綁在自己身邊,他要她愛他。

必須只愛他。

可司庭衍不知道他這五個字,每個字都像一把尖刀利刃重刺在程彌心臟上。

很痛,痛到程彌呼吸不過來。

她想跟司庭衍說什麼,可司庭衍已經快和血泊融爲一體。

在說完那句話後,司庭衍眼睛逐漸被苦痛拖闔。

程彌低下額頭,去貼司庭衍的,鼻尖抵着他鼻尖,他的血糊上她臉。

司庭衍已經陷入昏迷,心臟起伏越來越微弱。

身子在顫抖,程彌死咬着脣,咬出了血腥味,壓下身體裡逐漸潰堤的情緒。

她把司庭衍抱離自己身體,渾身血污,袖子捋在臂間,給他做着心臟復甦。

直到最後救護車來了。

藍色警示車燈閃在司庭衍白皙臉上,白大褂們火急火燎圍着他。

司庭衍被擡上擔架,血色瞬間沾紅雪白。

/

這個凌晨很長,天色長久暗着。

棚戶區沉寂底下,像一灘死水。

陳招池靠在出租房走廊外,指尖捏着煙在抽,紅點燒得耀眼。

腰腹在流着血。

短短十幾分鍾內,腳底下幾個菸頭。

身後是破碎的窗,牆邊滿地玻璃渣,他沒去開燈,窗內一片無盡空洞。

在漫長寂靜過後,樓梯下傳來腳步聲。

不用回頭,這腳步聲陳招池閉着眼睛都能知道是誰。

是雙黑靴,腳步聲由下至上,由遠及近。

最後,那雙黑靴踏上最後一層樓梯,停在了他斜後方。

陳招池頭都沒回:“回來了?”

當時程彌走後,黎楚去酒吧沒找到司庭衍,就去了西街,但沒找到程彌和司庭衍,也聯繫不到程彌,便回來了。

而問陳招池最能知道答案,所以她來找陳招池了。

對於陳招池那句回來了,她沒回應,只問:“司庭衍在哪兒?”

陳招池照舊背對她,答非所問:“我要從這裡跳下去了,你會攔我嗎?”

黎楚看他背影幾秒。

陳招池沒回頭。

她說:“不會。”

陳招池笑了,煙按滅在走廊上,回過身,恢復往常吊兒郎當樣,說:“改天我要是真死了。”

他說:“不會是因爲什麼狗屁絕望,你猜會是因爲什麼?”

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可黎楚卻知道不會無緣無故說起。

但她沒搭陳招池的話。

陳招池也沒要她回答的意思,自己說了:“只會是因爲這世界沒什麼讓我玩的,該玩的都讓我玩夠了,沒意思。”

這世界沒什麼讓他能玩的,再留下來沒意思,他覺得這輩子圓滿結束了,他就能去自殺。

陳招池這人一直這麼瘋,黎楚相信這是他會做出的事。

但陳招池他這兩句話像只是隨便想起跟她閒聊,沒深聊下去的欲.望,話題翻過,問她:“程彌來帶你走的?這窗她砸的?”

黎楚不想跟他廢話,說:“我問你司庭衍在哪兒?”

話落,陳招池視線落向她眼睛,而後從走廊起身,朝她走過去。

黎楚沒躲。

她手臂突然被陳招池扯過,背部撞上他出租屋房門,然後下巴被陳招池捏住。

陳招池目光不善逼視她:“黎楚,你眼瞎了?”

“我腰被刀捅了你眼睛沒看到?還在這裡跟我問別的男人?”

黎楚倔強看着他,不肯服軟一聲。

忽然,黎楚面前一暗,陳招池驟然俯身,她雙脣被陳招池壓得嚴嚴實實。

洶涌,粗暴,撕扯。

陳招池親得很用力,含吻攪弄。

黎楚反抗,身後門板被他們弄出很大動靜。

黎楚忽然往下一咬,陳招池脣上一陣刺痛,不放過她,反而親得更用力了。

血腥味在兩人吻裡漫開。

黎楚又咬他,最後使勁一推,陳招池被她推開了。

陳招池揩過脣角,指腹沾上血,他笑,突然說:“你不就覺得我不會弄死你?”

黎楚知道她自己這麼想是一回事,被陳招池看出來又是一回事。

陳招池最不喜歡被人拿捏了。

被人拿捏,他就反着來。

她覺得他不會動她,那他就會弄死她,把她整死。

可陳招池這次沒有,他說:“走吧。”

他沒再看黎楚,回身去走廊邊,摸過煙盒點了一支菸。

又說了一句:“姓司的應該被你那好姐妹程彌送去醫院了,自己去找。”

說完沒再理她。

黎楚聽他說完這話後看着他背影。

兩秒後她起身,沒再逗留,下樓。

走到一半,身後傳來陳招池聲音:“黎楚。”

黎楚腳步停下。

短暫沉默過後,陳招池問:“喜歡過我沒有?”

黎楚垂着眸,幾秒後擡起眼。

她沒有任何迴應,直接下了樓。

/

手術室亮着紅燈。

一開始手術室外只有程彌,後來司惠茹和黎燁衡也趕過來了。

昨天因爲黎楚出事,司惠茹擔心,打電話跟黎燁衡說了。黎燁衡同樣擔心女兒,在工作忙完連夜飛回奉洵,結果就收到司庭衍在醫院的消息,剛下飛機便直往醫院。

司惠茹早哭紅雙眼,到現在還淚流不止,被黎燁衡摟在懷裡。

護士從手術室裡出來。

程彌立即上去,司惠茹和黎燁衡也是。

司惠茹是司庭衍母親,護士告知她司庭衍病情,心臟病情況比較危險,要立即手術搶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做好心理準備,便是生命極度危險。

司惠茹一向疼愛司庭衍,經受不住打擊,加上一晚沒睡身體疲累,身子當即一陣暈軟,被黎燁衡摟在懷裡。

司惠茹本來就身子骨弱,打擊太大,暈過去後昏死,黎燁衡叫她幾聲無果,連忙抱她去急診。

手術室外再次恢復安靜。

瓷磚冰冷,白牆冷肅,到處瀰漫酒精味。

程彌坐在外面那排椅子上,什麼都沒做,眼睛一直盯着手術室紅燈。

不知道過去多久,黎楚也來了。

她身上竟然也帶點斑駁血跡,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

她看了手術室一眼,在程彌旁邊坐下。

“剛去了趟寵物醫院。”她說。

程彌跟她說話,聲音很平常:“怎麼了?”

“撿到只狗,受傷了,不送去醫院會出事。”

是在陳招池樓下撿到的,黎楚之前那陣子一直跟陳招池混在一起,也知道那是鄭弘凱的狗。

那狗被黎楚看到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身上腿上都是血,如果黎楚不帶走它,它肯定活不過今晚。

黎楚順手把它帶上,把它送去醫院了。

程彌跟黎楚說:“叔叔送阿姨去急診那邊了。”

“嗯,知道,剛過來遇到黎燁衡了,惠茹阿姨在打點滴。”

程彌嗯一聲,沒說話了。

過會,黎楚跟她說:“不去換身衣服?”

程彌身上衣服都是血,她搖了下頭。

黎楚是懂程彌的,這種心情,就跟她兩年前在手術室外等江訓知一樣。

她沒再說什麼,沉默陪着程彌。

一個小時過去,手術室紅燈亮着。

兩個小時後也是。

甚至直到天邊灰白漸現,急救燈還是紅的。

程彌手心裡掐出來的紅印不斷新鮮。

捱過很漫長的時間,直到早上九點,手術室門打開。

醫生從裡面出來,程彌和黎楚起身。

醫生簡短說了幾句。

程彌知道,司庭衍暫時脫離危險了。

程彌一夜神經沒放鬆過,一直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斷掉,整個人驟然虛脫。

腳下一軟,她在窗邊,手扶上窗臺。

黎楚在旁看着,伸手去扶她。

程彌身子微微顫抖,指甲慢慢緊收。

司庭衍沒脫離危險之前她要保持鎮定,司庭衍還需要她,她不能倒下。

在他安全後的這一刻,程彌眼眶迅速通紅,一陣風從窗外吹來,髮絲拂上她脣,眼淚突然從眼眶掉下,被髮絲攔斷。

可就在下一秒,又一滴,髮絲承受那點重量突然垮掉,淚水匯到下巴。

無聲的,卻又洶涌潰堤的。

黎楚已經很久沒看過程彌哭。

上次看見程彌哭還是兩年前,她被他們從看守所接出來,然後得知她母親在她進看守所那段時間得病去世的時候。

程彌站在窗邊,淚無聲掉落。

隨着窗外太陽從東昇起,兩個消息傳到程彌和黎楚手裡。

短短一夜間,陳招池醉酒飆車自殺身亡,鄭弘凱自首。

日光大亮,一切灰暗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