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地點在一傢俬人會所, 離醫院不近。
從醫院出來,黎燁衡開車順路到車站接黎楚。
黎楚昨天下午有節選修課要考試,考完試已經天黑, 她便在學校過夜, 今天早上才坐車回奉洵。
到車站接上黎楚後, 車開往私人會所。
路上司惠茹和黎燁衡在聊厲承勳, 說着說着說到一個陌生名字。
司惠茹訝異問黎燁衡:“史老爺子?當年你在嘉城住院, 來看過你那位老人?”
到路口,黎燁衡打方向盤左轉:“沒錯,就是史老爺子。”
程彌和黎楚在後座, 黎楚早起太困,仰面躺在程彌腿上睡覺。
程彌很清醒, 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建築和樹, 一開始她沒去注意司惠茹和黎燁衡在說什麼, 直到司惠茹接下來說了一句話。
“厲先生就只要你介紹史老爺子給他認識?”
司惠茹口中厲先生就是厲承勳,厲承勳是司庭衍父親, 跟司庭衍有關的一切程彌都很難不去注意。
她擡眼看向前面的黎燁衡和司惠茹。
“是的,”黎燁衡說,“就只要我搭線他跟史老爺子認識。”
其實他們口中這位史老爺子,程彌不算完全不認識,三年前黎燁衡身體勞累過度住院, 她去醫院看黎燁衡的時候碰見過這位老爺子。
對方軍人氣派十足, 是個軍界人物, 頭銜不小, 卻沒有架子, 講話直爽,和藹可親。
司惠茹說:“老人性格這麼好, 厲先生又是個大名鼎鼎的,要跟老爺子認識應該很容易的,怎麼要通過你介紹?”
當年司庭衍跟黎燁衡同間病房,司惠茹那時候跟黎燁衡已經認識,知道這位老爺子也並不奇怪。
黎燁衡回司惠茹:“因爲史老爺子不待見他。”
司惠茹詫異:“史老爺子不喜歡厲先生?他們兩個認識?”
黎燁衡明顯要跟司惠茹細講:“記不記得明升集團?六年前合併到東承集團。”
這些都是商界新聞,司惠茹不太瞭解,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以前是個很大的集團?跟現在的東承一樣有名的。”
黎燁衡聽司惠茹說完這話後,顯然沒有任何看不起,也沒讓司惠茹感到難堪,替她細心解釋道:“那是以前了,明升集團是被厲承勳搞垮的。現在厲承勳身邊那位賢內助,是明升集團的千金。”
司惠茹驚訝未止,又是一陣驚訝,但語氣還是很溫柔:“常小姐?她跟厲先生是夫妻,厲先生怎麼會這麼不顧情面對她家企業下手。”
他們說的是常湄,也就是司庭衍繼母。
程彌微皺眉,她記得早上厲執禹說,司庭衍就是被常湄帶到火車站扔棄的。
她知道明升集團,如果按年數算,司庭衍被丟棄那年明升集團還沒倒下,勢頭正盛。
既然常湄父親是商業巨鱷,常湄這個女兒理應不缺錢,可怎麼會負擔不起司庭衍醫藥費,因爲經濟壓力丟棄司庭衍。
而黎燁衡下一句話就打開了她疑惑。
他跟司惠茹說:“常小姐是明升集團明總情人生的女兒,出生後明總沒給她們名分。”
黎燁衡說得很委婉了,其實說白了,常湄母親就是小三,常湄是小三生的女兒。
她們在明升集團眼裡上不了檯面。
黎燁衡說:“明總對常小姐母女不是很好,沒養着她們。”
就是一分錢都沒給她們,程彌知道司庭衍這繼母爲什麼沒錢給他治病了。
“那厲先生怎麼會娶常小姐?”
司惠茹這話是下意識的,問完她發現自己這句話分明就是把厲承勳歸入到重視利益那類商人裡頭。
因爲她知道厲承勳便是利益至上心狠手辣那類人,不然也走不到今天這位置,但話這麼說出口還是有些歉疚。
司惠茹說出那話的時候,程彌就知道她要道歉。
黎燁衡明顯跟她一樣,知道司惠茹要道歉,笑着開口攔住她:“沒關係,當時很多人都是這個想法。”
“不過常小姐嫁給厲承勳那會,東承也還沒徹底起來。”
“因爲兩人有感情?”
“那不是。”黎燁衡說。
程彌稍低眼,發現躺在自己腿上的黎楚也醒了,在聽。
兩人對上視線,繼續聽。
黎燁衡說:“厲承勳在商業這方面是個人物,很有能力,東承起來後他就得常小姐父親明總賞識,那之後明總對常小姐也好起來了。”
“再後來,就是我剛纔說的,明升集團後來被東承集團吞併,沒多久明總就去世了。”
短短几句話,一出好戲。
厲承勳和常湄夫妻聯手,各取所需。
常湄因是從小三肚腹裡出來的搬不上臺面,對拋妻棄女的父親心存怨懟,爲爭一口氣爬到父親頭上,拿走他東西。
而厲承勳則爲東承事業,只爲利益。
得體的商界名流,沒有任何一個不心計詭譎。
厲承勳和常湄都是,兩個人都不簡單。
這時司惠茹把問題繞了回去:“那這跟史老爺子有什麼關係?”
車已經快到會所,黎燁衡便長話短說:“史老爺子跟常小姐父親明總是老朋友,年輕的時候一起生死奮戰過,只不過後來明總退伍回家從商,但兩人關係一直很好。”
“所以因爲明總是因爲厲先生走的,所以史老爺子不待見厲先生?”
說白了,就是被厲承勳和常湄氣死的。
黎燁衡點點頭:“史老爺子是軍人出身,一身正氣,講義氣,不太看得慣厲承勳這些手腕。”
“那……”司惠茹開始替黎燁衡擔心了,“他要你介紹他跟史老爺子認識,老人家……”
“沒關係,”黎燁衡笑笑,“老人家心地善良,總歸有辦法。”
這時後座黎楚冷漠開口:“你都不知道厲承勳要找史老爺子什麼事,你怎麼知道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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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燁衡從後視鏡看她:“你把自己照顧好,這些不用管,大人的事大人操心就好。”
車正好開到會所門口,下車後黎燁衡車鑰匙遞給侍應生去泊車,帶她們三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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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所建築中西合璧,環境高端奢華。
穿過主廳,侍應生將他們引至一樓會員包房。
這傢俬人會所連走廊每一塊地磚都是精心設計,價值不菲,壁上燈飾精美。
不同往日酒店包間,侍應生推開包房門,裡面不僅僅只是吃飯的地方,連着庭院露臺。
餐桌鋪着白色桌布,碗筷酒杯有序放置在上面,絲絨牆上有一個壁爐,旁邊放着定製沙發和圓桌。
厲承勳已經到了,在沙發上翻閱文件,助理在旁邊。
他們一進去,厲承勳放下手裡文件,起身走過來:“來了?”
黎燁衡和他握手:“厲總久等了。”
厲承勳笑說:“剛到,坐下說吧。”
程彌和黎楚跟在後面進去。
屋內是長型餐桌,厲承勳和黎燁衡面對而坐。
程彌在黎燁衡這邊,和厲承勳是對角線,侍應生幫她們拉開椅子,她在椅子坐下。
沒多久就有服務生過來上菜,都是厲承勳點的,菜品繁多,樣式精緻,一口下去都是金錢。
厲承勳說:“怕其他不合你們口味,點的都是我們中式餐。”
蟹粉獅子頭,鱈魚,醬鴨,魚翅,雞湯。
餐桌上交談是長輩主場,程彌和黎楚就是被帶來吃飯的,沉默用餐。
黎燁衡和厲承勳在談公司合作上的事。
談到一半,包房門被侍應生打開。
程彌看過去。
侍應生的身後不是生面孔,常湄帶着一個女生走了進來。
看到女生的時候,程彌視線在她身上停頓了下。
她想起早上在醫院走廊上,女生跟厲執禹說的那句“常姨說你在這裡”。
是早上到司庭衍病房外找厲執禹那個女生。
程彌長得漂亮,早上走廊那一面女生明顯也記住她了,看到她後對她笑了下。
程彌也莞爾回去。
女生被常湄帶進來。
常湄端莊漂亮,一身黑色風衣,幹練不失氣派,進來後對他們點頭微笑,而後在厲承勳旁邊坐下。
厲承勳給他們介紹常湄:“我妻子,常湄。”
然後看似不經意間,順帶介紹了女生:“蔣恬,蔣熠老先生的孫女。”
這話一落,餐桌上有一瞬寂靜。
蔣熠,這桌上沒一個人不認識,政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厲承勳又給女生介紹他們,先是黎燁衡。
女生很有名門閨秀氣質,點頭微笑道:“黎叔叔好。”
然後是司惠茹,最後是黎楚和程彌。
厲承勳說:“這兩位姐姐是黎叔叔的孩子,年紀跟你差不多。”
女生對她們笑。
像是厲家自家人一樣。
程彌清楚女生如果只是蔣熠老先生孫女,和厲家非親非故,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坐在這裡。
而不管是厲承勳,還是常湄,明顯都把她當自家人。
再加上女生早上去找厲執禹,還有厲執禹對她不耐煩卻又無可奈何的態度,無可奈何,因爲是父母命。
根本不需要厲承勳說什麼,程彌便知道女生是以什麼身份坐在這裡了。
背景強大有頭有臉的家庭,利益驅使強強聯合,子女商業聯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這個叫蔣恬的女生就是厲承勳安排給厲執禹的未來結婚人選。
程彌想起在醫院外面的初欣禾。
看來厲執禹這結婚對象不是近段時間才安排的,估計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然初欣禾不會是那個反應。
程彌心裡隱約浮起不太好的預感。
厲承勳和黎燁衡已經在繼續聊天,兩人話題自然而然聊到了厲承勳一開始想拜託黎燁衡介紹給他認識的史老爺子身上。
厲承勳跟黎燁衡說:“史老爺子也是個和蔣老先生一樣的人物,得請你幫我在他老人家面前好言幾句。”
“厲總一表人材,老人家他肯定打心底裡欣賞。”
“那可不一定,”厲承勳還是和顏悅色的,“史老爺子爲人坦蕩真誠,瞧不起我這商人上不了檯面的手段,你跟史老爺子關係好,就拜託你去讓他老人家消消氣。”
黎燁衡說:“我當然是樂意幫忙。”
不過好言也得找對方向,黎燁衡便問:“厲總是需要我幫忙什麼?”
厲承勳聞言笑下,有條不紊說:“小衍到年紀了,史老爺子有個年紀相仿的孫女。”
程彌放下筷子的手稍頓。
如果說她方纔只是預感,現在便是確定,今天這頓飯是專門請她的了。
厲承勳道:“要拉下這張老臉去給我這小兒子談下以後的人生大事了。”
他這話一落,不僅程彌,桌上黎燁衡,司惠茹和黎楚皆是一愣。
但程彌知道,這話厲承勳是說給她一個人聽的。
風輕雲淡,卻是狂風驟雨。
桌上寂靜,程彌手不小心碰到旁邊酒杯,聲響有點突兀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