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裡齊福雖然大多數時間都在那間書房裡,但齊敏兒也能看出,他的確如文氏和齊長春所言,是個厚道老實的孩子,只要齊寶兒別做什麼出格的事,他應該也不會看着齊寶兒遭罪的。
而且,這不還有我呢麼?
齊敏兒暗中嘆了口氣——就算是看在齊長春夫婦的面子上,那真是自己就算有一口吃的,也不能讓齊寶兒空着肚子啊!
一頓飯,裹着小酒,吃吃喝喝的,卻也花了近半個時辰,等到吃完飯,天已經大黑了。文氏打來了熱水,伺候着三個大小男人洗了腳,再與齊敏兒洗了,然後抱着齊敏兒一起上牀睡覺。
第二天一早,齊敏兒還在用柳枝刷牙呢,就聽到有人拍門——是齊永春,聽聲音就能聽出來。
這時齊長春也在刷牙,聽到大哥的聲音,便放下了杯子和柳枝來開門。
齊敏兒擡頭看去,只見門外停着一輛馬車——看來齊永春的。
齊長春道:“大哥有什麼事麼?”
齊永春道:“我知你這幾日只是在家裡攻讀,也不來打擾你,昨日你嫂子過來,又讓你見笑了。”
齊長春道:“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見笑不見笑的,大哥不要多心,都是我不好,回來與線娘說起大哥的事,被敏兒聽去了,才惹得大嫂不快。”
齊永春道:“你們夫婦間無話不談,這也是應該的,敏兒才三歲,更是童言無忌,二弟何必掛懷。”
說着對齊敏兒招了招手,笑了一下,以表示對她並無芥蒂。
也是,跟一個三週歲都不到的孩子,有什麼可計較的,齊永春看起來也不是那樣的人。
齊長春這時纔像是想起什麼來一樣,讓齊永春入屋來坐,齊永春卻告訴他,村裡的三位老人一早便組織了大夥兒去白河村不遠處的小云山登高,問齊長春要不要同去。
齊長春想了一下,道:“我還是不去了,離縣試時間不多了,還是在家多看看書吧。大哥若是前去,也替我插一把茱萸,遙祝祝一下三弟平安。”
齊永春想着,也點了點頭,道:“如此也好,眼前的事纔是要緊的。”
這時與齊敏兒蹲在一起刷牙的齊寶兒忽地站了起來,叫道:“我要去小云山!”
齊長春把眼一瞪:“胡鬧,那裡是頑的地方麼!今日你還要念書的!”
齊寶兒聽了,嘟起了嘴,一臉的不情願。
齊敏兒心中好笑——這幾天日夜攻讀,也是苦了他了,聽到有機會出去遊山玩水,那是怎麼也要去的了!
齊永春見齊敏兒看着齊寶兒的樣子,以爲齊敏兒也想去,便道:“他兩個還小,也不參加這次的考試,二弟你也不要太嚴苛了。寶兒和敏兒,就讓我帶了去吧,那小云山上風景也不錯,總讓孩子窩在家裡,他也悶氣,反倒讀不好書的。”
齊敏兒本想說我不去,但看到齊寶兒的樣子,也就閉上了嘴。
齊長春想了想,再看看兒子的樣子,心中也是一軟,便嘆道:“大哥既然這樣說了,那便勞煩大哥了。”
文氏這時出來,對齊永春道:“嫂子也去麼?”
齊永春搖了搖頭:“她不去,家裡的事還有得她忙呢。”
齊長春對文氏道:“你且去替寶兒敏兒兩個換件衣服。”
文氏應了一聲,便帶了兩個孩子進了裡屋,那邊齊福卻是一直窩在屋裡不出來,只是大聲唸書,齊永春見兒子正在苦讀,便也不去打擾他。
只是齊敏兒心中奇怪,便問齊寶兒:“怎麼福哥兒不出來?”
齊寶兒看了一眼母親,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待得出門後,看文氏去與齊永春說話,這才告訴齊敏兒,原來是齊福雙臂疼痛,動也不能動,怕出來被父親看見,惹出事來。
齊敏兒奇道:“那咱爹知道了麼?”
齊寶兒點了點頭:“爹知道了,不過他答應不告訴娘。”
齊敏兒心中暗笑——這種話也只好騙騙你們這些孩子,這種小事有什麼好瞞的,反正也沒有什麼嚴重的後果,只是關照一下她不要罵我們罷了。
那邊文氏也已經拜託了齊永春照顧兩個孩子,便與齊長春過來,一人一個,把兩個孩子抱起,放到門外的馬車上。
這馬車外面看起來不大,進去後卻也覺得挺寬敞,裡面有一個隨侍的丫環,還有着小凳小几,小几上放着一些小點心和乾果——看來齊永春也是很會享受的人。
齊寶兒也不客氣,抓着便吃,齊永春也不以爲忤,反而摸着他的小腦袋直笑,讓他慢點吃。然後又來勸齊敏兒吃幾個乾果,齊敏兒吃了幾顆瓜子,又吃了塊糖——古代的麥芽糖,味道比現代可是差遠了。
按說明代砂糖已經有了,只是大多是紅砂糖,白砂糖還是很少,提煉的工藝也還不在熟,雜質很多,所以普通人家還是以吃麥芽糖爲主。
不多時到了目的地,齊敏兒下了車一看,這村北的小云山,也不甚高,只是樹木茂盛,看上去鬱鬱蔥蔥,不像是秋末凋落的樣子。
山腳下停有七、八輛馬車,看來白河村的富人不少。齊永春讓隨行的車伕在山下看着馬車,然後與那丫環隨侍輪流抱着齊敏兒,空閒的另一人則牽着齊寶兒的手,不多時便登上了山頂。
齊敏兒看着遠處隱綽綽還有一座似是更大的山,便指着那裡問道:“那是什麼山?”
齊永春見了,便道:“哦,那是大雲山。”
齊敏兒汗了一個——大雲山小云山,果然這裡是盱眙麼!
因爲盱眙的大雲山曾經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出土過秦漢時期古東陽城的遺蹟,齊敏兒曾在圖書館查找資料時看到過,所以一聽這兩個名字,就確定了白河村果然便是在盱眙這裡。
這盱眙可是隸屬於鳳陽府的啊,而鳳陽是朱元璋的老家,俗稱龍興之地,看來這裡應該在政策上很受優待纔是!怪不得富人這麼多。
至於那什麼“自從出了個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之類的歌,其實並不屬實。
這時山上的人挺多的,不過分成了好幾處,齊永春帶着齊敏兒兄妹來到了其中一處,這處只有三個老者帶着十來個人站在那裡擺香案之類的東西——原來其他幾處人,都是鄰村的,而山下的那幾輛馬車,也不全是白河村的人的。
齊永春上前與三個老者打了招呼——原來這三人便是這白河村的老人,那花白鬍子的姓張,頭頂頭髮掉得精光的姓孫,還有個白鬍子白眉毛的,姓劉。
齊敏兒正被齊永春抱在手裡,便也向三個老人打了招呼,三個老人見齊敏兒乖巧,便也都笑着贊她漂亮聰明。齊寶兒手裡抓着一把糖果,還在吃着,也不嫌甜膩鬧心,更不考慮蛀牙什麼的。
在那之後,上山的人陸陸續續也多了起來,結果那裡長來得最晚,幾個老人反而都在等他,而且都沒有什麼怨言——可見這個里長還是很得人心,或者說很有勢力的。
待得里長到時,幾位老人和甲首們(包括齊永春)便都上前致意,齊敏兒見那裡長身邊,卻正跟着蘇睿和他的表妹“星兒”。
蘇睿見到齊敏兒和齊寶兒,也是與他們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從父親身邊跑了過來,對齊敏兒道:“我正想着你會不會來呢,卻可巧你真的到了。”
說着從兜裡拿出一個小袋子,塞進齊敏兒的手裡:“這是我家的糖,你先吃着,若是覺着好吃,過幾天我再拿些來。”
他父親與那三個老人在說話,見兒子過去,也只當是兒子見到了齊寶兒這個同齡人,去說話了,也並不在意。
這邊齊敏兒笑着接了,然後遞給齊寶兒,齊寶兒還算爭氣,沒有當場打開就吃,給了齊敏兒三分薄面,說:“小心別掉了,我替你收着。回家再給你吃。”
齊敏兒心中好笑,心想你也會爲了面子而撒謊啊!只怕等不了到家,路上就被你吃光了!
蘇睿對齊敏兒道:“這個味道很好的,是白色的哦。”
齊敏兒微微一愣——剛纔還在想白砂糖和紅砂糖的事,沒想到這裡蘇睿就給了自己一塊白砂糖來。
說實話,前一世的齊敏兒對於吃糖,都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唯有對冰糖情有獨鍾,嘴裡時常含着一塊。
本來還以爲到了明朝,吃不到冰糖了,也就死了這心——畢竟對於冰糖還沒有到癡狂的地步,不吃也就不吃了——但是現在聽到蘇睿這樣說,心裡不禁就有些癢了起來。
這時齊永春上前,對蘇睿道:“怎麼,阿官認得我家的敏兒麼?”
原來蘇睿的乳名叫做阿官——看來他父親是鐵了心要他做官的,連乳名都起得這麼有目的性。不過齊敏兒只有三歲,平時幾乎是不出門的,所以齊永春見蘇睿過來與他們說話,這才上前相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