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齊敏兒見齊寶兒頰邊還凸起一塊,顯然是麥芽糖還沒化開呢!於是想了想,還是決定伸手去扳開他的嘴,把這塊糖拿出來,以免蛀牙。
於是伸出兩根手指,順着齊寶兒的脣角伸進去,勾到那塊糖,挖了出來,再摸到枕邊的一塊帕子包好,擦淨了手,然後才閉目睡去。
爲了不再被迫充當激情片的觀衆或聽衆,齊敏兒這幾年來已經練就了這門功夫,頭一沾枕頭,眼一閉,十秒鐘內立即與周公一起解夢去了。
於是第二天一早醒來,神清氣爽的齊敏兒便出門去洗漱,齊寶兒還賴在牀上呼呼大睡呢——六歲的孩子還這麼貪睡,也是少有的了。
洗漱是用柳枝,雖然這個時代其實已經有用馬尾和獸骨、象牙之類的做的牙刷,但是在這種鄉下地方,是不會有人有這種東西的,家裡能常備一些柳枝,隔三差五地刷一刷牙,已經算是不錯了。
這時正是卯辰之交,也就是早上七點不到一點的時候,齊長春是已經下地幹活去了,文氏正在院子裡打掃,見齊敏兒在角落裡蹲着刷牙,便道:“寶兒呢?還睡着麼?”
齊敏兒吐口一口水,點着頭道:“還睡着呢,且還有一會兒呢。”
文氏道:“廚房的鍋裡有粥,你去那底下的壇裡挾塊腐乳出來。”
齊敏兒應了一聲,漱完了口,便去盛粥弄菜。那邊文氏慌忙過來,搶過齊敏兒手中的飯勺,道:“這粥燙得很,你且把腐乳端去屋裡吧,粥我來盛。你順便把寶兒叫起來洗漱便是了。”
齊敏兒便端了兩塊腐乳和一小碟鹹菜去了屋裡,再去到裡屋,正要推醒齊寶兒,卻見他嘴裡又突起一塊,還吸得嘖嘖有聲,原來是已經醒了,卻摸到齊敏兒昨晚用帕子包好的那塊麥芽糖,便拿了來塞進嘴裡。
齊敏兒走過去道:“還沒起牀呢,就貪吃,還不快起來去洗漱,娘都把粥盛上來了。”
齊寶兒道:“好敏兒,你就替我把柳枝和水端到屋裡來吧,我就在這裡洗漱了!”
齊敏兒“呸”了一聲,道:“你就懶吧!我去告訴娘去!”
說着轉回身出來,文氏正端着兩碗粥進來,齊敏兒道:“寶兒不願起呢,要娘替他把水端進去呢。”
文氏道:“他越發地不成話了,非要他爹來揍他一頓方好!”
這時門簾一掀,齊寶兒笑嘻嘻地走出來:“剛敏兒說着頑呢,哪知她這樣較真,便來向娘說了。”
齊敏兒不去理他,坐上長凳,拿起一個冷窩頭,就着熱粥吃了起來。
文氏道:“那是你爹下田時沒吃完的,我忘了收了,你且別吃那冷的,我剛在竈上新蒸了兩個饅頭,等我拿來。”
齊敏兒道:“這粥熱得很,撕碎了泡在粥裡,正好吃。”
文氏道:“既如此也由得你,那竈上的等中午再給你吧。”
說着領着齊寶兒出去洗漱。
待得齊寶兒洗漱完畢進來,文氏也早端上了饅頭來,又去把裡屋的尿桶給倒了,回來時齊敏兒已經吃完了飯,搬了把小凳,坐在院子裡看着大黃撲住了一隻想偷雞蛋的老鼠,正撕咬着吞下肚去。
原來老鼠真是是會偷雞蛋的,而狗也真的會拿耗子。想想上一世現代的都市裡,連貓都不逮耗子了,更何況狗了。果然安逸的生活使人墮落,連貓和狗也不例外,只有餓着肚子纔好使喚啊!
齊敏兒見文氏去了裡屋一時沒有出來,知道八成又在喂兒子吃飯了,心想都六歲了,還要大人喂,真沒用啊!
其實文氏和齊長春對齊敏兒也算不錯,齊寶兒原先以爲齊敏兒就是自己的妹妹,但自從五歲以後活動範圍擴大到院子以外的村裡,漸漸地也知道了齊敏兒是父母抱養來的,與自己並沒有血緣關係。雖然年紀尚幼的他並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意義,但也沒有把齊敏兒當做外人,只是知道她除了自己的爹孃,還有別的爹孃。
這讓齊寶兒一度很羨慕,甚至很希望自己也是被抱養來的,那就能和齊敏兒一樣有兩個父母了。
後來被文氏怒斥了一頓,這纔不敢再提起。
這時忽地有人拍門,齊敏兒怔了一下,這是文氏便從裡面出來,道:“誰呀,這麼大清早的。”
外面的人揚聲道:“齊家嫂子,是我,村頭的何佔福啊。”
文氏打開了門,只見外面站着一個五短身材的瘦小男子,頷下有一絡小鬍子,還有點翹翹地挺着。
這何佔福道:“村裡的張老人召集大夥兒下午申時去村北的空地上開會呢。”
文氏道:“又有什麼事麼?”
何佔福道:“聽說是朝廷又有聖旨下來了,張老人是召集大夥兒去宣講的。”
文氏又道:“怎麼只有張老人麼?”
何佔福道:“還有劉老人和孫老人,不過他們還在城裡,可能要午時以後才能回來。”
原來明朝規定在裡甲之內,選出三名、五名或十名年齡在五十歲以上,德行見識威望俱高者,輔助里長負責解決地方上的糾紛,並督宣揚朝廷的政策和制度、律法、德行規範等,並勸導百姓各司其職,各事生產。這些人就被稱爲“老人”,還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老年人。
“老人”的權力,有時甚至比里長更大,里長只能代官府徵收稅糧和分派勞役,以及主持祭祀和處理一些小的民事糾紛,而老人甚至可以處理一些小的刑事案件,而不必勞動官府。而維持地方治安或發展地方生產有功的老人,甚至有不通過科舉也能做官的待遇。
現在這個姓張的老人召集大夥兒開會,可能又是有什麼新的朝廷的政策或旨意要傳達了。
於是文氏道:“怎地這個時候來我們家中說,我家當家的去地裡了。”
何佔福道:“如今也不是農忙的時候,有些人不去地裡的,便是去的,也都是中午回家來吃的,不比農忙時都在地裡吃。”
文氏一想也是,便也沒有多言。
何佔福又道:“若是有閒暇,嫂子便也同去吧,聽說這次是個好消息,嫂子一起去聽聽,也好歡喜歡喜。”
文氏笑道:“敏兒還小呢,我帶着兩個孩子,別擠着了。”
何佔福知道當年文氏的親生女兒就是在人多時丟失的,便也不多勸,道:“既如此,我便去下一家了。”
說着拱了拱手,告辭而去。
文氏掩上門,回頭看到齊敏兒走了過來,對她道:“孃親,下午要出門麼?我也要去。”
文氏道:“不出去,那裡人多,擠跌了不好。左右有什麼事,你爹去問清楚了,自然也會回來告訴我們。”
齊敏兒本來是想聽聽到底有什麼政令,從而判斷現在的這個建文帝到底是不是穿越者,現在聽文氏說的也有道理,便也不做聲了。
文氏卻笑道:“不過就算有了甚事,你又能聽懂什麼?小姑娘家的,可不興到處瞎打聽的,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齊敏兒暗自吐了吐舌頭——的確,自己要處處小心啊,別表現得太成熟纔好。於是便笑道:“我看寶兒哥哥天天都出去玩兒的,我也想出去嘛!”
文氏道:“這幾日地裡不忙,村裡人多些,若是農忙時,大人都下了地,你們這些孩子哪裡能這樣出門,都乖乖給我待在家裡,莫讓拍花子的拍了去!”
齊敏兒可逮着機會了,馬上問:“拍花子是什麼?”
文氏道:“拍花子就是柺子,專門捉了不聽話的孩子去,不給你吃,不給你睡,整日打你罵你!”
齊敏兒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來,拉着文氏的手:“敏兒聽話的,拍花子不捉我。”
文氏似是很滿意齊敏兒的反應,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嗯,那就乖乖聽話,進屋去吧。”
齊敏兒轉過身去,暗自吐了吐舌頭——這種嚇唬小孩兒的教育方法,真是不足取呀!
跟着文氏進到屋裡,齊寶兒已經吃完了,文氏收拾了碗碟下去,齊寶兒對齊敏兒道:“剛剛外面在說些什麼?”
齊敏兒故意嚇他:“說有個妖怪,叫拍花子的,要來捉你呢!”
齊寶兒撇了撇嘴:“什麼妖怪,不過是拐賣小孩兒去作奴僕之類的罷了。”
齊敏兒沒想到齊寶兒居然會知道,眼珠一轉,笑道:“這定然又是福哥兒對你說的吧。”
齊寶兒道:“你怎麼知道的?”
齊敏兒懶得跟他解釋,便道:“爹爹昨日讓你今天要多寫三張紙的字,補上昨天沒寫的,你還是快去吧,弄完了再玩,心裡也暢快些!”頓了一下又道,“我可不幫你寫了,爹昨兒都差點看出來了,說我的字有脂粉氣!“
齊寶兒撅着嘴走到裡屋去,一邊走還一邊嘟囔道:“什麼脂粉氣,我怎麼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