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夏,天氣日漸炎熱,而雨水也越發見少,火毒的太陽烘烤在地面,顯得益發燥熱。而古時全無空調風扇等降溫機器,只能手搖風扇來降暑,況且縱使酷夏,人們身上也不得不穿着長長的衣衫,對於夏季靠熱褲T恤過夏的陸夢箋來說,更是難耐,因而每日只消澆完水,便一溜煙躲進房中再不肯出門。
那株白色月季花則不知何時被她偷偷移入房中,放在西廂房內,劉媽見陸夢箋如此,也不好再多說,心中雖有些彆扭,卻也只得任由她將花放在房中。
自打從城中返回,接連幾夜並不見野狼出沒的身影,就這樣無所事事呆了四日後,李大壯終於忍耐不住,不顧大夥兒反對,趕着牛車出了門。
撲克牌雖說有趣,但每日這般閒鬧,也總有倦的時候。
就在大家百無聊賴之際,李大壯卻滿臉喜色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將手中盛有青藍色粉料的口袋交給陸夢箋後,這才興沖沖地宣佈,“咱們過些日子就要搬家了!”
衆人都沒反應過來,只當他說笑解悶,李嬸擡手作勢推了李大壯一把,“當家的,林娘子現在就在旁邊呢,你可別亂說,再說這房子住的好好的,還能再搬到哪裡去?”
“當然是回咱們石塔村了,我親眼看見的,這事哪能胡說,”李大壯指天發誓,“我剛到村子就看到林公子原先住過的房子全都被拆了,心裡氣不過,就拉了個泥水工問,結果你猜他說什麼?”
李嬸劉媽面面相覷,齊齊搖頭,陸夢箋大概明白李大壯話中的意思,但見李大壯興致頗高,也便隨即搖搖頭,微笑不語。
便見李大壯笑逐顏開道:“那小哥跟我說,這是城裡一位方老闆請的工人,要將這老宅重新翻修,甚至還又將東邊的空地也買下來,劃作宅基呢,後來我一想那位方老闆不就是咱們林公子的拜把兄弟嗎,後來又聽那包工頭說是給一位林少爺做府邸之用,這才確信這是要給林公子居住,不過那新房子實在是氣派,村裡的人看着都眼紅的很。”
“咳咳,”林岱莫摸索着從西廂房中走出,輕咳幾聲打斷李大壯的話語,顯然已經聽得清清楚楚,可臉上卻看不出絲毫喜悅,劉媽忙上前扶他在椅上坐下。陸夢箋斟滿茶水遞到他的手中,不小心觸到他的指尖,林岱莫好似觸電似的將手微微縮回,又伸手將茶端在手中,自從那夜之後,他好似有意無意躲着陸夢箋,甚至連睡覺都側身背對,雖然二人同牀半年之久,可之間的距離從來都能睡得下兩個人。
“李叔說的事情,方圓確實曾跟我提起,不過當初因眼疾之事困擾並未向各位說明,本想等正式完工時再向大家表明,不過既然李叔已提前知曉,那我也不做隱瞞了,”林岱莫語氣輕輕,卻將整個屋中人的情緒猛地提升起來。
雖說住在這荒郊野嶺日子過得甚是逍遙,可畢竟冷清了許多,再者周圍無一住戶,心思着或許不時而來的野狼,難免擔驚受怕,只能日日縮在家中,身上幾乎都悶出黴菌,倒不如返回村子中,鄰里鄰居也多些照應。李大壯雖隨妻子搬至此處,可對於石塔村也是戀戀不捨,家中老母雖脾氣壞了些,但畢竟是生養的母親,總有怨懟也終不能放得下,故而得知能重新遷回石塔村時心中不由得一陣興奮。
“這些日子林某身上不便,多虧大家照料,而且此處居所窄小,也都委屈了大家,所以待村中房屋修葺完畢,若大夥兒不嫌棄,林某想請大家一同往村裡居住,”林岱莫臉上微微帶笑,眼睛雖已失明,但耳朵卻變得異常靈敏,只見劉媽剛欲張嘴,他便將頭扭向劉媽所在的方向,笑眯眯的說着,“劉媽,您是莫兒的奶媽,您可千萬不要拒絕。”
劉媽啞然,她本捨不得這裡安靜無爭的環境,仍想留在此地,可既然林岱莫開口,她只得一口答應下來。而林夫人一向瘋瘋癲癲,因而此事對於她來講也不過是換個居住環境而已,何況若返回村中居住,便無須再日日緊盯着她,生怕一個不注意便會開門跑到野外去。
不過陸夢箋竟未開口反對倒令林岱莫有些狐疑,她向來視花苗如生命,如此來回折騰竟不見她有不悅反應,實在是難得之極。
說來實在奇怪,那兩隻小狗在陸夢箋的調教下,不單懂得定點排泄,甚至還似能聽懂陸夢箋的話般,只要陸夢箋禁止做的事情,兩隻小狗便立刻安靜照做,而那片苗木甚至不需陸夢箋教誨,它們只要走到邊界處,便即刻停下腳步坐在地上安靜看陸夢箋在樹叢中穿梭,陸夢箋看着歡喜,便日日同二狗歡作一團,大一些的取名平安,小一點的則喚作喜樂。
林岱莫心中剛爲陸夢箋不加反對而暗中歡喜,轉頭就聽見平安低聲發出嗚嗚的叫聲,而平安一向安靜,若非特殊情況,絕不會無故吠叫,於是好奇問道,“平安怎麼了?”
平安同喜樂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平時連陸夢箋都分辨不出來,沒想到林岱莫單憑耳朵竟能辨別出是平安的聲音,不由伸手在林岱莫眼前晃動幾下,“你怎知是平安的聲音,難道是眼睛好了?”
面對這樣直接的話語,林岱莫不怒反笑,“這聲音本就是平安,跟眼睛有什麼關係,不過聽他的聲音似乎不太舒服。”
果不其然,平安腹中不知因爲積食還是何故,竟然鼓脹脹得溜圓,用手按時甚至還有種發硬的感覺。被陸夢箋的手一按,平安痛得呻吟一聲側身倒在地上,喜樂發覺平安的反常,也繞在一旁焦急的直嗷嗚。
陸夢箋雖喜愛貓狗,但因母親對毛髮過敏,因而家中卻不曾養過動物,因而見平安突然生病,急得團團轉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努力回憶在網上曾看到的關於幼犬疾病的常識,自始至終卻只想起細小犬瘟之類,而單是這類疾病若救治不當,也足以要了平安的小命。這一刻,她恨不得重新返回歷史去學一遍動醫。
“平安,平安你一定要堅持住,我們去找醫生,”陸夢箋好似發瘋一般,囑咐李大壯裝好牛車,又取來一隻籃子將平安輕輕放在裡面,就要往外去尋找獸醫爲平安治病。雖說如今野狼的危險已不再時時盤繞衆人心間,可畢竟難保萬一,因而衆人一致不肯放她冒險。
僵持之下突然看見劉媽端着一碗顏色發黃的水走來,將水慢慢灌到平安口中,這纔將陸夢箋按到椅子上坐定,“夢箋吶,平安不過是吃壞了東西,不必這麼緊張,喝了這個水過一會就好了。”
果然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平安腹中突然似有空氣蠕動,緊接着發出一陣嘩嘩的響動,平安自知不妙,掙扎着起身便要往院中跑,可敢跑到門口便見地上已經出現了一灘狼藉之物,甚至在他的屁股上還夾着一小團黑褐色的毛髮,不上不下正好垂在兩腿中間。
感覺腹中漸漸舒服,平安回頭哀怨的看了陸夢箋一眼,又瞅瞅地上的一灘污跡,小小的眼睛裡好似有霧氣閃動,陸夢箋看到他憂鬱的表情,反而大笑起來。
經過此事,平安雖然平安無事,但陸夢箋心中還是難免起了疙瘩,若平安喜樂真在此地沾染了疾病,只怕不待尋到獸醫便已然斷了生機,因而心中反而比所有人更盼望搬回石塔村中。
終於又捱過半月,李大壯再次帶回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房屋大部分都已建造完成,而今也只剩安裝門窗之類,陸夢箋喜不自勝,拼命央告李大壯帶自己回去看看,李大壯無奈,見林岱莫並不反對,只得翌日攜陸夢箋同李齊氏返回石塔村中。
顯然新建的房屋已經遠遠超出陸夢箋的預期,在她的心目中,這些山村中的古人能建造出一排排整齊的屋舍已屬難得,可沒想到在原本熟悉的院中,她竟看到了一座裝修精緻的四合院。
雖比不得城中顯貴的雕樑畫棟,但在石塔村中,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這般氣派的房子了,十數間房子分置在院子四周。正對大門處爲一堵影牆,沿青石磚路繞到天井之中,儼然可見一個尚在雛形中的花壇,而在正北面是一間寬敞的大廳,其餘數間房屋則整整齊齊連在一起,恰似北京老胡同中的四合院,若是在天井之中再種一株大樹,反而更像幼時夏天乘涼老人樹下講故事的感覺。
陸夢箋忽而想起當初在屋角的那棵大槐樹,爲了這房子,想必那槐樹也難倖免,心中不覺有些遺憾。一轉眼,發覺影牆旁側還開有一扇小門,推開來看,竟是大片的空地,比當初的院子還要大出許多,周圍早已築好了圍牆,而就在圍牆靠近房屋的地方,赫然便立着一株粗大的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