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下,另一個小院中,如今也燈光搖曳,尚未安眠。
透着喜氣的大紅色帷帳在珠光下顯得格外打眼,秦洛芙焦慮地在房中轉來轉去,她本想讓陸夢箋知難而退,誰知這一下反而弄巧成拙。
“少奶奶,天色已晚,您快些就寢吧,”採珊見秦洛芙眉頭緊鎖,不免有些擔憂。
“我現在還怎麼睡得着,一想到那個賤人竟然真的要嫁給康哥哥,我這心裡,心裡就像被一把揪起來,好難過。”秦洛芙失落的坐在椅子上,臉上滿是掩抑不住的擔憂。
採珊原本還以爲秦洛芙因白日之事而怕受責罰,正不知如何開口安慰,秦洛芙此話一出,她反而像是卸下一大重負,暗自思量着今日陸夢箋所說的話。
“少奶奶,你真的不必爲此事而擔憂,您想,您如今已是康少爺的正堂妻子,縱然她再有本事,做了康少爺的妾室,也要低您一頭,再說您以後可是咱們霍府的當家主母,若想收拾她,還不是探囊取物。”
秦洛芙聽完,點點頭又搖搖頭,此話說得輕巧,可是她一想到霍景康的身邊又多一個女人,她還是非常不爽。
“不行,我絕對不能讓她進霍家的大門!”秦洛芙說完,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次日,陸夢箋腹中雖還是陣陣刺痛,但經過藥物調理已經好轉許多。只是昨日的一大盆冷水着實厲害,陸夢箋好不容易纔免開閉經危險,但還是因受了涼氣,到第二天一早綠環發覺時,已經渾身燒得燙手,整個人已然神志不清。
“好冷……林岱莫,你怎麼還不回來……”陸夢箋口中喃喃,夢中是林岱莫離開石塔村的模樣,她一直靜靜的等,等到白髮蒼蒼卻仍不見他的身影。
“三小姐,醒醒,快點醒過來吧……”綠環急的差點哭出來,但陸夢箋卻仍舊毫無反應。由於陸夢箋一直昏迷,熬好的藥根本無法灌到陸夢箋的口中。
爲了降溫,春桃不停地將毛巾放在冷水中浸透敷在陸夢箋的額頭,可是毛巾都已經捂熱,陸夢箋的燒還是絲毫未降下來。
“還是這樣燙,這樣下去如何是好!”綠環左右爲難,再任由陸夢箋這樣燒下去,整個人只怕就要燒壞了!
綠環端着藥,努力用匙子撬開陸夢箋的嘴巴,結果藥剛喂到口中,接着順着嘴角流出來,如此一來,藥水都白白浪費,陸夢箋的病情還是根本無法控制。
“看來,也只好這樣了……”綠環狠狠心,將藥水倒入自己口中,彎身貼到陸夢箋的脣上。
陸夢箋在夢中正癡癡的盼,就在灰心之時,一張溫軟的脣突然貼過來,她心中突然歡喜起來,張口欲喊出林岱莫的名字,可是就在開口的一瞬,苦澀頓時溢滿整個口腔,一直蔓延到心中。
綠環一口口將藥水全部喂到陸夢箋的口中,看着空空的碗,又看一眼沉沉睡着的陸夢箋,綠環終於苦澀的笑起來。
“你,你怎麼能這樣對三小姐!”春桃震驚地忘記了手中攥着的溼毛巾,整個人被綠環的舉動驚到目瞪口呆。
“你先照看三小姐,我去漱口。”綠環並不理會春桃的問題,交代一句往門外走去,可是剛走到走廊上,綠環突然抱着腦袋蹲下來。
陸夢箋睡了足足一天一夜,才悠悠醒過來。額頭上的毛巾已經被捂得溫熱,而春桃也已累極,趴在牀頭上瞌睡,她在陸夢箋的牀前守了一天一夜,已經困到極致。
“三小姐,你終於醒了!”白寧和青蓮每隔一個時辰便依綠環的交代到陸夢箋牀前一看,陸夢箋睜開眼,正巧白寧走進來。
“水……”陸夢箋嗓音沙啞,她彷彿在沙漠中走過許久,整個人都已經乾渴到了極限。
白寧趕忙將水送到陸夢箋的口邊,仍後怕不已,“三小姐,你可算醒過來,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咱們嚇壞了,春桃姐姐更是連你的牀都沒離開半步呢!”
陸夢箋感激地笑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兩人的動靜將春桃驚醒,她戒備的看看陸夢箋又看看白寧,見陸夢箋終於清醒過來,她才如釋重負的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
“小姐,幸好你醒了,不然春桃都要打到那個壞女人的院子去了。”白寧笑笑,昨日若不是院中衆人攔着,春桃或許真的就衝到那女人那裡去了。
春桃翻着白眼,說話仍是慢慢吞吞,“那個壞女人,打她都髒了我的手,我就是要讓她把三小姐受的罪再重新受一遍,這個惡毒的女人,大少爺怎麼沒長眼睛娶了這樣一個潑婦進門。”
“春桃,不許胡說。”陸夢箋沙啞着嗓子呵斥春桃,不過聽到春桃這麼說,陸夢箋心中還是有些感激,能夠遇到這樣一個肯爲她出頭的人,對於陸夢箋而言,彌足珍貴。
“哦,我只不過是想替三小姐報仇嘛……”春桃撇撇嘴,滿是委屈的表情。
白寧略驚訝的看看陸夢箋,她雖說進府時間不長,但是對於春桃的性子還是有所耳聞。若說張廚娘的這個女兒,雖說人有些癡傻,但是性子卻拗的嚇人,關鍵是從來不會對任何人任何事上心,在旁人眼中,她根本就是個冷血的傻女子。但是在陸夢箋這裡,她看到的春桃卻同別人口中所說的傻女大相徑庭,這讓她不得不心生佩服。
“我知道你的好心,但是這樣你自己會受傷的,”陸夢箋擡手摸摸春桃的頭,臉上滿是溺愛的表情。
白寧再次看傻了眼。從前日陸夢箋在秦洛芙手下護住幾個下人開始,白寧的心中便開始對陸夢箋的做法越發敬佩,直至今日,她看到春桃的做法和陸夢箋的表現,對陸夢箋的看法更是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經此一役,院中衆人原本對自己被調入這個小院的頗有微詞,也終於消散無蹤。陸夢箋雖對他們很是親善,但他們對陸夢箋卻越發恭敬欽佩。
霍雙城聽聞秦洛芙在陸夢箋院中大鬧之事,卻如同未聞一般,連提都沒提一句,就直接略了過去。
秦洛芙靜靜等了幾天,見霍雙城毫無表態,越發肆無忌憚,接連兩日派人到陸夢箋院外打探情況,見陸夢箋對前幾日的事毫無反應,心中反而越來越氣憤,她本以爲陸夢箋會因此知難而退,可這個女子顯然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厚臉皮!
這一日,薛文佩突然跑到霍雙城房中。自打霍雙城康復後,若非有事,薛文佩幾乎不曾主動到沁心院一次,可這一次,她卻顯然心事重重。
“老爺,不知您最近可曾聽說過關於芙兒懷孕之事?”
霍雙城笑微微的看着薛文佩,“呵呵,芙兒不是已經懷孕近五個月了,又怎麼了,難道孩子不是康兒的?”
“瞧您說的,這孩子怎麼會不是康兒的呢!”薛文佩難得見霍雙城同自己開玩笑,心中不由也一陣輕鬆,自打她以妾室的身份被迎進門後,就沒見過霍雙城對自己的好臉色。
“這孩子也已經這麼大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吧,那你這次來是想怎樣?”霍雙城依舊笑呵呵。
“嗨呀,老爺,您怎麼對自己的孫兒就一點都不上心呢,這可是您的第一個孫兒!”薛文佩說完,仔細觀察霍雙城的臉色,根本看不出什麼不同,於是更加放心的說道:“我這些日子聽說,芙兒身子總是發虛,而且孩子脈象也弱,尋過幾個太醫,太醫總說無礙,可是您想,以芙兒的身子,怎麼會整日家不舒坦呢。所以我給芙兒尋了位大師,結果大師說是有位命硬的女子會方着芙兒腹中的孩子……”
霍雙城臉色突然變得嚴肅,“真是胡鬧,芙兒身子發虛,多吃些補品便是,什麼方着不方着的,咱們霍家的孩子,若是命不夠硬,生下來也是個廢物!”
“老爺,這可是您的第一個孫兒啊,您就算是不爲這個孩子着想,也要爲康兒想想,他這些年在外不易,好不容易纔有了自己的孩子,若是真因爲那個命硬的女子而讓這個孩子有什麼不測,唉,也是我太多慮了,可是老爺,我着實替康兒擔心啊!”薛文佩臉上的擔憂之情甚重,霍雙城也不免嘆口氣,關於孩子的事,他委實不想再讓霍景康傷心。
“那你說說看,究竟是哪個命硬的女子,若是個奴婢,咱們多花些銀子把她打發走便是。”
見霍雙城鬆口,薛文佩會心一笑,這個老頑固,難得有通透的一次,不過這一次,她一定要把握最佳優勢,將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
“唉,這個說起來,還真是有些讓人難爲情,”薛文佩稍一停頓,然後又看一眼霍雙城,“那位大師說,這個女子容貌不凡,聰慧靈敏,不單是生意還是學業,都頗有造詣,但是隻可惜生爲女兒身。而且其命極硬,早年方父母,中年方夫婿兒子……”
霍雙城聽着薛文佩的描述,心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女子的樣貌……
“你只說,這個人究竟是誰?”霍雙城不耐煩的打斷薛文佩。
薛文佩有些猶豫,“聽芙兒的意思,大師說的是三弟的乾女兒陸夢箋……”
“呵呵,聽芙兒的意思?難不成這大師是她自己請的不成?”霍雙城冷哼,他的話讓薛文佩心中一涼。
“怎麼會呢,是武夫人,她見芙兒總是萎靡不振的樣子,擔心的很,所以請來大師算了下生辰……”
“嗯,你要學學武夫人,多關心關心孩子們。不過這些大師的話,聽聽既可,都是些胡編亂造的謠言,沒有必要聽信。”
“怎麼會是謠言呢!”薛文佩極力爭辯,擡頭看到霍雙城的眼神,立馬又變了臉色,“呵呵,我的意思是,這種事,事關咱們霍家的命脈,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霍雙城心中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此事是內務,你看着辦便是,只是夢箋如今已是三弟義女,不管你如何處置,切記不可使三弟爲難。”
薛文佩沒想到霍雙城如此痛快,竟一時沒反應過來。
“若沒有別的事,就請先回吧,我也累了。”霍雙城逐客令一出,薛文佩按捺不住笑意,開心走出去。
“將軍,此事是否太過蹊蹺?分明……”霍青不知從何處走出,雙眉緊鎖,話剛出口卻被霍雙城揮手打斷。
“無妨,你繼續暗中調查,她們這些女人整日不過鬥些皮毛的東西,沒有必要爲她們浪費大家的精力。你只需派人看好陸夢箋既可,其他的,仍依計劃行事。”霍雙城說完,一雙老眸透出抹精光,他曾經馳騁沙場數載,怎麼可能會被幾個女流之輩困住手腳。
陸夢箋身體漸漸康復,但由於受涼引起的感冒卻仍不見好,鼻子仍舊如同被一團棉花塞着,說話時總透出嗡嗡的感覺。當看到綠環又端着一碗濃黑的藥水過來時,陸夢箋恨不得直接鑽到地中讓她找尋不得。
“好姐姐,我不喝這藥行不行,太苦了!”陸夢箋撒嬌賣萌,卻只換來綠環愈發苦口婆心的勸說。
“良藥苦口利於病,三小姐,你現在身子還沒有完全好,要老實呆在房中,萬一再次着涼,傷寒更加嚴重怎麼辦!快把這碗藥喝了,喝了以後病好了,就不用再這樣熬着了,”綠環將藥碗送到陸夢箋手中,一股濃含着中藥味道的熱氣直奔陸夢箋的鼻孔而來。
“綠環,我已經好多了,不要再好了吧,再說這傷寒,本來就是要熬時間的,本來嘛,不管吃不吃藥都要兩個周纔會好,我現在就算是喝藥,也得等到兩週後纔好呢!連續喝兩週藥,這簡直就是在要我的命啊!”陸夢箋將藥碗放在一旁,打算抗爭到底。
“三小姐,你又任性了,前兩天三夫人可特意囑咐過了,在你身子沒徹底好之前,絕不能放棄治療。”綠環端起碗,用湯匙舀起一匙,送到陸夢箋口邊。
陸夢箋閉着眼睛,大有毅然決然絕藥之勢。
兩人正在僵持中,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喧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