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從晌午折騰到天黑,太醫才從內殿裡抱出來了一個死嬰。
“慢着,抱過來讓朕……看一眼吧!”赫連弘基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好多,望着那黃錦緞包裹的嬰孩,沉悶的嘆了聲氣,出聲阻止了太醫要將孩子抱走的腳步。
那位太醫腳下有些躊躇,可最後還是低頭抱着那孩子,走了過去。
赫連弘基掀開那錦緞襁褓,便看到那雙眼緊閉的嬰孩。他雙眼瞳仁緊縮,腳下蹌踉的後退一步,臉色瞬間蒼白如灰:“傾傾……”
“皇上節哀!長皇孫……落地便沒氣了。”那名太醫抱着那孩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低頭身子有些顫抖,顫聲的說道。
李貴妃站在一旁,眸光看向了那個孩子,驚呼的執帕掩住了嘴:“傾妃……這個孩子,可真像傾妃呢!”
赫連寒雲是傾妃之子,可與他的母親,也只長了七分相似。可這個福薄的孩子,卻有九成長得相似傾妃。
賈皇后只看了那孩子一眼,便將頭扭了過去。傾妃,她是回來找她報仇的嗎?還好!還好她事先在這孩子還沒成氣候之前,就將他給扼殺在了襁褓之中。
這要是讓他活了下來,皇上還不得因爲這個孩子,而改立那妖孽爲儲君啊!
“皇上,您保重龍體啊!這個孩子……和皇家無緣。以後,以後陵王妃他們還會再有孩子的。”李貴妃在一旁,攙扶着那一下子蒼老了好多的君王,柔聲勸慰着。
赫連弘基轉過頭去望了李貴妃一眼,隨之又轉頭將目光望向了那命薄的孩子,似安慰自己的喃喃道:“是啊!他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寒兒那麼像傾傾,他們第一個孩子能和傾傾相似,那他們以後的孩子,也定然會有和傾傾十分相似的。
滿室的人都低着頭,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唯恐因爲一點動靜,而打擾了這個一遇上傾妃之事,便會變得很暴躁的帝王。
翌日
柳綺琴醒來知道孩子死了之後,便大哭了一場。之後便平靜的躺在牀上,一動不動,雙眼無空洞的看着牀頂。
赫連寒雲面容平靜的坐在牀邊,雙眸中有着血絲,心疼的看着那宛若失去靈魂的女子。他伸手撫上她蒼白的面頰,沙啞的嗓音,溫柔的對她說:“柳兒,孩子還會有的,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還會有嗎?是啊!還會有!”柳綺琴雙眸泛紅,含淚的側臉望着他,悲涼的笑說道:“有又如何?我不還是保不住嗎?呵呵!我是最失敗的母親,一個連孩子都……如何都保不住的母親!”
上天爲什麼要這樣對她?她那麼想要一個孩子,可是……前世她的愚蠢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可今生,她爲了保住這個孩子,步步爲營,掏空心思肅清一切威脅她的人,想的不過是……她的孩子,可以平安長大罷了!
可現在呢?她努力了那麼久,可還是沒保住她的孩子。明明昨兒她還擔心會一胎多子,自己會承受不住的。
可今兒她一醒來,就被告知她的孩子死了,連能睜開眼看看這個世間也不能,就那樣一落地就死了?
“柳兒,不要這樣!是我,是我無用!纔會保護不了自己,害得你和孩子……對不起!柳兒!”赫連寒雲俯身抱着她,雙眸泛紅,哭得像個孩子般無助,自責的說着。如果柳兒不出手救他,他們的孩子就不會……
“不關你的事!是我沒聽聖光長老的話,是我妄動鳳凰神火,所以纔會失去了這個孩子。”柳綺琴擡手緊抱着身上的男子,緊咬着脣瓣,哽咽的哭泣着:“寒,對不起!是我害死了我們的孩子,我是一個殘忍的母親……”
“不!不是!柳兒很好,柳兒不哭!有我在呢!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你一起承擔。孩子……以後會有的,還會再有的。”赫連寒雲實在不忍心她這樣自責痛苦,他伸手點了她的穴道,讓她昏睡了過去。
一抹青煙飄來,清霜現身低着頭,愧疚道:“二師兄,對不起!是我沒看好她,才讓她……”
赫連寒雲將昏睡的柳綺琴安頓好,坐在牀邊低頭望着那昏睡的人兒,冷聲的怒問向清霜:“剛纔發生了什麼事?一直守在她身邊的你,爲什麼沒出手保護她?”
清霜低垂着頭,幽冷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歉疚道:“是青苗族的長老,他們用了定身術,使我不能動,所以……對不起!二師兄,你懲罰霜兒吧!”
赫連寒雲轉頭望着那跪地的灰紗袍女子,輕擡手,擺了擺手,似有些疲憊道:“這事和你沒關係!要怪只能怪,我聽了柳兒的話,對青苗族餘孽,留有了一絲仁慈心。”
“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清霜的身影轉瞬間消失在這內殿裡,如來事那般不留一絲纖塵。
赫連寒雲低垂下的雙眸中,溢滿了濃濃的滅殺之氣。他放在膝頭的手緊握成全,指節泛白,青筋隱現,代表着他再強壓抑心中的滔天怒意。青苗族的人,他會一個都不留。而那些引青苗族人入宮行刺的人,他也會殺他的個乾乾淨淨。
赫連沛文剛走進來,便被那牀邊白衣男子身上涌現的殺氣,給嚇得怔愣在了帳幔之處:“三哥,你……”
赫連寒雲閉合上雙眼,斂去了身上所有的殺氣。他轉頭望向那怯怯看着他的少年,啓脣淡淡的應了聲:“嗯!我沒事!你是來看……柳兒的?”
赫連沛文手撫胸口,舒了口氣,點了點頭:“是啊!我聽說柳姐姐醒了,所以來看看她。”說着,他便擡腳走了過去。
“嗯!剛纔她醒了。因爲孩子的事,她哭了一場,現在累了,所以睡着了。”赫連寒雲溫柔的爲她拉了拉被子,坐在牀邊,低垂着頭,看着那蒼白昏睡的她。柳兒,你一直很護着小文,所以,我不傷他,只因不想你不開心。
可賈絲言與赫連夜白,我必要殺了他們。
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人,只有這對母子,除了他們,沒有誰會恨他恨到與叛賊私通,引青苗族人進攻埋伏刺殺他。
赫連沛文站在牀邊,望着那昏睡的女子,眼淚不由得一顆顆掉落了下:“那個孩子我見過,是個很漂亮的小侄子,李貴妃說……他長得很像傾妃娘娘。”
“像母妃?呵呵!確實很像,都是那般的命薄如紙。”赫連寒雲低垂着頭,長髮遮去了他半張臉,讓人難以看到他此時的神情如何。
賈絲言,你還真是不甘心呢!害我母妃成了活死人,而今又要了我第一個孩子的命。
這深仇,我若不報,豈不是對不起嗜血魅影之名?
柳綺琴再次醒來的時候,已身在陵王府的芙蓉苑中。
一身紅衫子的紅袖,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王妃,該喝藥了!”
柳綺琴一襲白色衣衫,倚靠在牀額上,雙目無神的望着窗外。對於紅袖的到來,沒有一絲反應。
“王妃,喝藥吧!您身子本來就虛寒,你要再這樣糟蹋自個兒身子……”紅袖說着便掩面哭泣了起來,她低着頭,壓抑着哽咽的聲音,半跪在牀邊,端着一碗湯藥。
柳綺琴微轉過頭去望着那哭泣的紅袖,伸出那蒼白纖弱的手,端起了那碗湯藥,仰頭喝了下去,隨手將碗遞給了紅袖。之後她又像個沒有靈魂的人那般,望向了空空如也的窗口。
紅袖眸中含淚的望着那傷心過度的主子,低下頭起身,無聲地退了下去。夫人,紅袖好對不起您!答應您好好照顧小姐,卻一次又一次的,都無法保護好小姐,更無用的連小主人也無法保護好。
風凌山
漆黑的夜裡,有着兩抹挺拔的身影,站在一處斷崖上,仰首望着繁星點點的夜空。
“寒雲,王妃需要暫時離開你了。”孫子奕微微嘆息,望着夜空上的兩顆星子,有些憂傷的說道:“紫微星大盛,那血煞之氣波及了鳳星,使得鳳星逐漸晦暗無光。再這樣下去……鳳星恐會有隕落的危險。”
“除了讓她離開,還有別的……可以保她命之法嗎?”赫連寒雲的聲音,在黑夜裡,有些顫抖的問道。
孫子奕沉默,過了許久後,方聽他微微的嘆了聲氣:“寒雲,你與王妃恩愛情深,我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可是……如有它法,我也就不會如此狠心,告知你這個殘忍的……命數真相了。”
“命數?七星,你知道的!我從不信命。”赫連寒雲的聲音雖然堅冷,可他的心底還是在害怕的微微顫抖。他不敢!那怕他自己真不信命數,可他也不敢拿柳綺琴生命安全,來去博這一場賭局。
“信不信且由你吧!唉!寒雲,身爲朋友,我依舊要勸你一句,而今暫且放手,你們以後才能……走的更遠!”孫子奕說完這些話,便轉身離開了這處斷崖。他又做了一件讓紅袖痛恨的事!可那又如何?被她記恨一時,總好過她痛苦一生的好!
王妃不能死,因爲,她是紅袖的命啊!她死了,紅袖又焉可能會苟活呢?
無論是好心還是私心,他都必須要做這件被衆人唾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