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躲避蘇家人的追捕,莫悠等人不敢走人多的地方,官道更是不能走。
然而山路太過顛簸,顧清風的病情剛剛有所好轉,受不得這般折騰,沒走多久他便劇烈咳嗽起來,甚至於吐出幾口血來。
莫悠和葛貞嵐都被嚇了一跳,連忙叫葛大夫進來給他瞧瞧。
“情況不太妙。”葛大夫看着處於半昏迷狀態的男子,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
“有危險嗎?”莫悠凝眸問道。
“看來我們不能再趕路了,得找個地方歇腳,待顧公子的病情有所好轉才能動身。”
葛大夫雖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從他那些話裡莫悠已經聽明白,顧清風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他們現在脫離了琻城的勢力範圍,相信蘇家人不會貿然追出這麼遠的。
可是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除了蘇家人,還有另一波人也在追趕他們。
所以當他們輾轉進入槐陵縣,剛剛找到一家客棧安置好行李後沒多久,外面突然就闖進來一羣官兵。
那些人進來後,一句話都沒有說,直接就給他們上了枷鎖。
莫悠本是在隔壁照顧顧清風,聽到動靜後,慌忙跑出房間,就見一羣官兵押着葛氏父女下樓去。
她剛要叫人,誰知葛大夫忽然轉過頭來,看到她後,馬上對她遞過去一個稍安勿躁地眼神。
莫悠緊抿上嘴,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被人帶走。
“姑娘,您和剛纔那兩個人是什麼關係?”這時,有一個夥計來到莫悠身邊,眼裡帶着警惕。
這幾個人來客棧時,是他招待的,他記得那對父女和這位姑娘是一起的,和他們一道來的還有一位得了重病的男人。
莫悠收起臉上的表情,轉頭平靜地看向夥計,不答反問,“官府的人爲何要抓他們?”
夥計一時不敢確定她的身份,只能好聲好氣地回道:“聽說他們不是本縣人,昨夜殺了人後就逃跑了。今天早上琻城衙門那邊傳來消失,說是兇犯已經逃出琻城的範圍,讓咱們周邊這幾個縣城都多加註意,順道還送來了他們的畫像。”
“是你們報的官?”
莫悠眸光一冷,頓時嚇得夥計軟了腿,忙擺手解釋道:“不是我們,這些消息也是剛纔那些官爺過來抓人時小的才得知的。”
看他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想是不敢去高密。
“我不認識他們,出去別亂多嘴,否則本姑娘會讓你這輩子都說不出話來,我說到做到。”
莫悠瞪一眼夥計,眼神中充滿警告和危險,隨即便轉身回房。
夥計愣怔地看着她關上門,片刻後纔敢大口緩氣,暗自咋舌。這位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怎麼瞪起人來如此可怕,眼神裡像是帶了刀子一般。
夥計抖抖身體,兀自做出一個封口的動作,一溜煙跑下樓幹活去。
夥計離開沒多久,莫悠就去隔壁房間拿走了葛氏父女被落下的行禮。
“外面發生了何事?”顧清風靠坐在牀上,見她手裡提着行李進來,奇怪地問道。
莫悠站着看他片刻,隨即走近,把這幾天在青宇鎮發生事情悉數告訴了他。
“原來如此,他們現在既然已經找到了葛氏父女,就一定會將他們送回琻城。嫂夫人,在下一個人不會有事的,你若不放心便也跟去看看吧。”顧清風看看自己,他現在行動不便,如果也跟着一起去,只會成爲累贅。
葛氏父女對他們有救命之恩,莫說是嫂夫人了,便是他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們被冤枉而見死不救。
“你一個人當真可以?”莫悠不放心地確認道。
顧清風溫雅一笑,點頭柔聲說道:“放心吧,我現在四肢健全,能吃能睡,不會有事的。”
莫悠被他的話逗笑,想想他在這裡養傷,總比跟着她在路上奔波的好,便也安心了。
“我會安排好一切,如果有事就叫夥計來幫忙,或是讓他幫忙去請大夫來,還有……”
莫悠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直聽得顧清風忍俊不禁,原來嫂夫人還有如此嘮叨的一面。這些事情他定要牢牢記住,等見到白羽後,一定要好好和他說說才行。
不出所料,槐陵縣的官兵在抓到葛氏父女後,便一路快馬加鞭地送他們回琻城。
莫悠稍作打聽後,就騎馬走上官道追過去,待她遠遠瞧見囚車時,他們已經進入琻城的地界。
想到葛大夫臨走前那個眼神,莫悠沒有貿然上去救人。
這件事情太過蹊蹺,他們昨晚明明只是迷暈了蘇家的人,何以現在葛大夫和阿嵐會變成殺人兇手?
很顯然,此事一定與蘇二公子脫不開關係。而且,他以前也曾這般陷害過葛大夫他們。
只不過當時因爲證據不足,葛大夫他們便被無罪釋放了。如今他又故技重施,難道就不怕官府查出什麼,治他誣告以及擾亂公堂之罪嗎?
如果不是琻城的那位大人立場不夠堅定,那麼能夠促使蘇二公子讓舊事
重演的原因,就只能是真的死了人,所以官府纔會如此大張旗鼓地抓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就麻煩了。
他們沒有殺人是事實,可若是有人刻意佈置好一切推他們跳下去,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難怪那個蘇二公子會突然間要住在醫館不走,莫不是早就計劃好了這陷害之計?
若真如此,那麼這個人就實在是太歹毒了,爲了一己私怨罔顧他人性命。如此卑劣的手段,她豈能讓他得逞!
莫悠闇下決心,她一定會救出葛大夫和阿嵐。
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囚車被押送進了琻城,莫悠本想跟去衙門探探情況,誰知卻在囚車附近看到了梨子。
她身形高壯站在人羣中十分顯眼,她也看到了囚車裡的人,滿臉擔憂地目送囚車越走越遠,幾次想追上去阻攔喊冤,卻都硬生生給壓了回去。
這種時候,她絕對不能衝動。
莫悠沉思片刻,便跳下馬,牽着它繞到梨子身後,輕輕拍上她的肩頭。
對方遲疑好片刻纔回過頭,瞧見是她立刻露出激動的表情。剛要說話,她就輕輕搖了搖頭,對方立刻噤聲。
在這樣的環境下看到莫悠,梨子儼然把她當成了最熟悉的人,倒是不像之前那般扭捏怕生了。
莫悠悄悄對她做出幾個動作,她馬上會意,又看一眼囚車消失的方向,便跟着莫悠離開了。
在回青宇鎮的路上,莫悠從她口中得知,今天清晨辰時末,有人去醫館看病,卻發現大門從外面鎖着。
那個人心覺奇怪,葛大夫鮮少會關門,就算是出去辦事,也一定會留下他女兒照看醫館。於是他就試着敲了幾下門,誰知裡面還真的傳來一陣動靜,可是給他開門的人不是葛家的人,卻是一位錦衣公子。
據梨子所轉述的來看,當時開門的應該就是蘇二公子,而他出現在門口時,臉色可謂是難看之極,一時嚇得那位看病的人轉身就跑了。
可待他跑出去沒多遠,就覺得自己太孬種,旋即又轉身回去。誰想,他剛走回醫館門口,就見到那位錦衣公子帶着一羣護院從裡面走了出來,而那些護院手中還擡着一個人。
那人再次被驚嚇到,緊緊靠在牆上,盯着他們手上的人看,確認不是葛大夫後,方纔舒口氣。
而那錦衣公子行色匆匆,好像是要辦什麼急事,氣勢洶洶地就離開了醫館。
隨後那人才敢走進醫館去看,找了一圈後,才察覺醫館裡少了許多東西。而令人奇怪的是,葛大夫和他女兒竟然不見了。
那人懷着滿腹疑慮走出來,一個時辰後琻城就傳來消息,說是葛氏父女殺人竄逃,已經被官府下令追捕。同時,也有官兵來到鎮子裡瞭解情況,並去醫館勘察了兇案現場。
這個鎮子上的人互相都認識,葛大夫的爲人他們也都非常清楚,都不願意相信葛大夫會殺人。
只是那死人是從醫館裡擡出來的,而葛大夫和他女兒又都不見了蹤影,縱是不信,也難有理由反駁。
“莫姑娘,你不是也住在醫館嗎,我不相信葛大叔和貞嵐會殺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二人走在鎮子裡,梨子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莫悠觀察了一番四周的情況,確定沒有可疑的人後,才低聲回道:“昨天傍晚的時候,蘇二公子帶人來到醫館,並將我們軟禁在那裡。我們爲了自救,就用藥迷暈了他們,然後連夜離開了這裡。”
“你們用藥了?迷藥嗎?”梨子忽然變得很嚴肅。
“軟筋散,這種藥只會讓他們失去反抗的力量,只要藥效一過,他們就會沒事。難道說,那個死者是中毒而亡的嗎?”莫悠像是想到了什麼。
梨子大力點頭,“是,聽說是被毒殺的。”
“什麼毒?”莫悠蹙眉。
“斷腸草的毒。”
“這件事情一定有蹊蹺,官府的人可在醫館裡搜出什麼東西了嗎?”莫悠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梨子搖頭,“沒有,醫館裡所有的草藥都不見了,也沒有發現打鬥的痕跡,所以現在官府還沒有定案。”
“草藥是我們拿走的,但我敢肯定,那裡面絕對沒有斷腸草這種東西。”莫悠眯起雙眼,昨晚在他們離開後,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
據葛大夫所說,那些軟筋散的藥力,足夠他們睡到今天早上的辰時。而那個看病的村民,就是在辰時末去的醫館,也就說蘇二公子他們很可能是在那段時間裡醒來的。
那麼短的時間裡,他們能來得及做手腳嗎?
在梨子的陪同下,莫悠又去了一趟醫館,門上已經被貼了封條。
“你在外面等着,我進去看看。”莫悠對身邊的人交代一句後,便翻身躍上牆頭,悄無聲息地潛入醫館裡。
裡面能翻找的地方,已經全部被官府查過,雖然所有東西還在原位,可多少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所以莫悠才能看出來。
後院和他們離開時一樣,沒多大變化,至
於前堂,那幾條長凳已經被摔得粉碎,應該是蘇家人所爲。
地上用繩子圈出一道人形,看姿態,死者死前應該是平躺着倒下的。
除了被破壞掉的凳子,其他東西都完好無損地擺放在原位。
這樣看起來,倒不像是蘇家人做的手腳。
莫悠在醫館裡轉了一圈就出來了,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
“梨子,死者是誰?”
梨子稍作回想,說道:“蘇家的一個護院,好像叫蘇正,自小就跟在蘇二公子身邊,是蘇二公子極爲看重的人。”
聽她這般說莫悠似乎也想起了這個人,他記得當時八個護院中,有那麼一個人非常安靜。在別人都爭着爲主子出頭時,只有他平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可這種平靜不是一般地平靜,更像是觀察獵物的猛獸,靜靜地看似無害,卻會突然給你致命一擊。
只不過當時她並沒有在意這個人,或許是因爲他太過安靜,安靜到很容易讓人忽略了他。
“莫姑娘,現在醫館裡不能住人,天色有這麼晚了,你先跟我回家吧。”梨子擡頭看看天,向旁邊的人發出邀請。
莫悠對她一笑,沒有推辭,“多謝。”
梨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笑得非常靦腆,趕忙走前帶路。
梨子也姓蘇,只不過和蘇家沒有半點兒關係,而且她的全名和她本人出入很大。叫蘇黎,聽起來應該是個溫柔水靈的姑娘,可她卻偏偏長得很是英氣,有幾分男相。
蘇黎家裡非常熱鬧,除了她的父母,還有哥哥嫂嫂,以及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娃。
莫悠的到來,引起了蘇家所有人的關注。並非大家不友好,而是有些熱情過頭,只因蘇黎很少帶朋友回家。除了葛家那小妮子,他們從未見過蘇黎有別的朋友。
而莫悠的衣着,和她身上那股隱隱散發出來的氣勢,讓蘇家一眼看出,此女出身不凡。心裡不禁升起幾分疑慮,他們家梨子怎會結識到這種貴人呢?
蘇黎最是瞭解她的家人,當即就爲他們作了介紹,這下蘇家人便釋懷了。
既然是通過葛家小妮子結識的,那肯定就不是壞人。
蘇黎的父親和大哥都是木匠,手藝不錯,所以經常會爲一些大戶人家做東西,家境倒是比葛家好上些許。
蘇家人多,房子也大,不用再佔用別人的屋子,莫悠倒也安心不少。
吃晚飯的時候,飯桌上非常熱鬧,蘇家老小除了蘇黎,都是非常健談好客的人。聽着他們愉快地交談,莫悠也不禁被帶動了情緒,她還是第一次處在這種環境中吃飯,心裡既覺得新奇又有些羨慕。
她忽然就想念起了自己的丈夫,以往的他們是如何吃飯的?
聽苑寧說,將軍對她很好,也非常寵愛,他們的關係好到可以爲對方冒險,可以拋下性命不顧,是一種生死相隨的信任。
不知道他們之間還能否再回到過去,她現在連他的樣子都記不得了,還能再找回從前的感情嗎?
失落感淹沒心頭,苦澀,悲涼,像是站在懸崖邊一般,隨時都可能會掉下去,而她曾經所擁有的,也都會成爲過眼雲煙,從此消失。
“莫姑娘,莫姑娘?”
有人輕輕推上她的手臂,驚醒了她沉痛的情緒。
莫悠對他們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剛纔在想葛大夫他們的事情,一時竟走了神,抱歉。”
提起葛大夫,衆人也緩緩收起笑臉,露出嘆息和擔憂。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也知道有些話不該講,不過葛大叔他們當初實不該救下那位蒹葭姑娘,更不該助她逃走。”蘇家大哥突然搖了搖頭,發出一陣感慨。
“葛大夫菩薩心腸,不會見死不救的,我想就算他知道了今天的結果,還是會選擇救人。”莫悠非常堅定地說道,就像當初他會救下她和顧清風一樣,只爲醫德,只爲良心。
蘇大娘擺擺手,也嘆道:“這世間啊,心善的人太多,可心善不一定就有好報,這天下不公的事情還少嗎?葛兄弟就是看不透這點纔會吃虧的。”
“莫姑娘,不是我們說風涼話,只是覺得那位蒹葭姑娘不可信。”這時蘇家大哥注意到莫悠的臉色,忙解釋道。
眸光稍轉,莫悠問道:“蘇大哥認識蒹葭?”
蘇家大哥端起碗喝上一大口水,繼而說道:“不認識,但我曾去過琻城蘇家幾次,他們家富裕,每次給他們做活的時候,都會被招待到偏院住下,一住就是半個月到兩個月不等。在這期間,免不得會接觸到蘇家的人,也聽到過不少事情,但從未聽說蘇二少爺要娶妻納妾。而且,發生蒹葭姑娘那件事情的時候,我正好就在蘇家,根本沒有聽說蘇府要辦喜事。”
雙眼微微睜大,心裡稍有驚訝,莫悠沒想到,會在這裡聽到這些事情。
可如果真如蘇大哥所說,那麼蒹葭又是怎麼回事?如果她不是受蘇府所逼纔會逃跑,那麼蘇府的人爲何要尋她?又爲何要纏着葛大夫他們不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