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段公子的身份,在下自會去查。”
莫湛看着莫悠,堅定的眼神中,沒有絲毫動搖。這讓莫悠明白,這個人不會輕易相信她,也不會任由自己跟隨着她的腳步往前走。
果不其然,他剛剛說完那句話後,緊接着就問道:“秦夫人,現在您可以講一講引在下來此的目的了嗎?”
有些事情急不得,莫悠懂得循序漸進的道理。
“實不相瞞,我想請莫捕頭幫一個忙,掩護我離開這裡。”莫悠觀察着他的表情,發現對方沒有露出絲毫的情緒後,便繼續說道:“我要去渥丹等一個人,還有就是,有位朋友落難,需要莫捕頭前去爲她的父親翻案。”
“秦夫人何以認爲在下會幫您?再者,渥丹並非薈蔚的管轄區,在下也不無權干涉那裡的案子。”莫湛一直沒有表明出明確的態度。
“我只是相信莫捕頭的爲人,也相信你有這個本事。”莫悠的語氣非常肯定,倒是令對方心裡稍有驚訝。
“非常感謝秦夫人的賞識,”縱然心裡感到驚訝,莫湛還是不爲所動,緩緩站起身,抱拳說道:“請恕在下無能爲力,告辭。”
眼看着莫湛往門口走去,莫悠有些不淡定了,本以爲只要多費些口舌和時間,就能夠說服對方。可誰想,他竟是連時間都不肯給她。
只剩下四天了,她沒有周旋和猶豫的時間了。
“倘若我說,這件事情威脅到一位朝廷命官的性命,莫捕頭可願意改變主意?”莫悠有些着急地低叫出口。
莫湛的腳步頓住,緩緩轉過身。
之前是說,有人對本朝有威脅,現在又說,此事還會危及到朝廷官員的性命。縱然心裡仍是懷疑,可他現在卻覺得無論真假,都要聽對方把話說完。
見他終於有所鬆動,莫悠闇鬆一口氣,立刻開口解釋道:“我夫家姓秦,名白羽,字齊光,是朝廷正四品的威武將軍。”
莫湛的表情再次有了微妙的變化,從他的反應來看,似乎是知道秦白羽這個人。
見此,莫悠的信心又增長了一些,趁熱打鐵,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對方一一道來。
莫湛雖是捕頭,可畢竟是官府的人,日後或許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他的幫忙。莫悠不打算瞞着他,這樣的話,之後辦事也會方便些。
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位莫捕頭到底肯不肯相信她?
莫湛是個謹慎聰明的人,能夠從一個人的言語中,分辨出此人到底有幾分可信度。但同時他不會盲目相信,他會通過自己的觀察或者調查,來確定心裡最終的方向。
當他聽完莫悠說完一切後,心裡的驚訝比懷疑還要多。秦家父子的威名,有些人或許不知道,可是作爲薈蔚人,他和這裡的所有人一樣,都將他們奉爲神將。尤其是秦老將軍,當初西朝和皓雲連年開戰,薈蔚因爲是邊境,每次都會最先受到侵擾。每一次的戰爭,這裡都會犧牲掉很多無辜的老百姓。
在莫湛的記憶中,他的家鄉當初就像是一座充滿死氣的鬼城,看不到一絲希望,看不到任何生機。
直到後來秦老將軍被調配到這邊,他和皓雲的第一次交兵就大獲全勝,並將皓雲的軍隊打回到他們的領地。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薈蔚城的百姓們不用時刻生活在死亡的恐懼中,因爲秦老將軍總有辦法抵禦敵軍,讓他們無法進入城裡。
也因此,周邊許多小鎮的百姓們都紛紛躲避到薈蔚城裡,幾年征戰下來,當兩朝終於談和後,城裡的人也比以往多出很多。後來,薈蔚城重建後,大家就都留了下來。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秦老將軍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能爲薈蔚城帶來福氣的神將。
莫湛經過深思熟慮後,終於下定決心,“不知秦夫人需要在下做些什麼?”
他答應了。
莫悠一時有些激動,臉上卻還是保持着平日的冷靜,“我需要你想辦法讓竹隱知道,我會暫時留在薈蔚城,讓他對城外的情況疏於防範。之後,我們就悄悄趕去渥丹縣,希望能在那裡等到將軍,阻止他們來這裡。”
莫湛認真地想了片刻,便胸有成竹地回道:“這件事情沒有問題。”
“到時候我們兩個人去渥丹,你在這個客棧佈下幾個人,在觀察竹隱行動的同時,也能保護我的其他三位朋友。”莫悠交代道。
莫湛點頭,問道:“適才在下還聽夫人說起,您的一位朋友遇難,需要在下的幫忙。”
“沒錯,她叫唐婉婉,是渥丹縣人。”莫悠說着,起身打開屋門,走出去看到唐婉婉幾個人都在樓梯口處站着,便朝她招了招手。
唐婉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在叫自己後,立刻跑了過來。
進屋後,莫悠又重新將門關上,招呼其餘兩個人都坐下。
“唐姑娘,莫捕頭已經答應爲你父親翻案,現在需要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訴我們一遍。”莫悠看向唐婉婉,說道。
聽到這個消息,唐婉婉立刻雙眼發
亮,激動又興奮地跳了起來,一把握住莫湛的手,有些不敢置信地確認道:“您真的願意爲我爹洗清冤情嗎?太好了,爹爹有救了,有莫捕頭爲我爹爹翻案,爹爹一定很快就會被放出來的……”
許是太過激動,唐婉婉的話變得有些語無倫次,想要表達自己的感謝,可是說出口的話,卻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莫悠無奈看着她,啞然失笑。
卻是苦了旁邊的莫湛,被人拽着手臂,一直搖來搖去。
“姑娘,你先冷靜。”莫湛邊說,邊用力抽回手。
唐婉婉這才反應過來,看到對方微沉的臉後,立刻後知後覺地鬆開手。臉上閃過一抹尷尬,轉眼一瞧被自己抓過的地方,已經出現一圈紅印子,便更加窘迫了。
莫悠輕輕搖頭,出聲提醒道:“唐姑娘坐,時間緊迫,咱們還是快說正事吧。”
聽到這個聲音,唐婉婉如同找到了救星般,立刻感激地看向莫悠,努力拋開心裡的尷尬,一本正經地坐下來。
她清清嗓子,放輕聲音敘述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唐氏武館在渥丹也是經歷了三代不倒的老武館,因爲小有名氣,經常會有人慕名而來。不過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直到五日前,林大財主家的公子,忽然死在我們武館裡。那位林財主仗着自己財大氣粗,和衙門的人沆瀣一氣,經常魚肉百姓。而那位林大公子也不是什麼好人,好賭喜色,欺侮老弱,在渥丹縣人人見他都如避蛇蠍。後來不知道他犯了什麼病,突然跑來我們武館,說要習武。我爹爹不肯收他,他就日日來鬧。武館的師兄弟們早就看不慣他,便藉機讓他吃了些苦頭。從此以後,這位林大公子就和我們武館結上了仇,總是跑來鬧事。我爹怕他壞了武館的風氣,曾親自出馬趕他走,在警告他的時候,難免就會說一些過激的氣話。結果就是因爲這樣,林財主就說是我爹殺了他的兒子,聯合衙門的人將我爹屈打成招。”
“發現屍體時的地點,時間,已經當時的情況,都需要唐姑娘詳細說一遍。”莫湛提醒道。
唐婉婉垂下眼,細細回想着當時的情況。
莫悠望着她,終於明白她身上爲何會帶着股江湖兒女的氣息了,原來是自小生活在武館裡,這就難怪了。
“屍體是在五日前的卯時發現的,當時武館的師兄弟們起早練武,誰知剛到練武場,就發現兵器架旁躺着一個人。走近後纔看清楚,是林大公子,他的臉色灰白沒了氣息,想是已經死去多時。那之後,大家就報了官,林大財主得知愛子死在我們武館,就認爲是我爹殺的人。而且,後來仵作還證明,林公子是被震碎經脈而死的。這樣一來,我爹的嫌疑就更大了,衙門也更有理由來判我爹的罪。”唐婉婉說到最後的時候,臉上帶着憤懣,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完了這些話。
“那位林公子爲何會出現在武館?”莫湛問道。
唐婉婉搖搖頭,有些爲難地說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他經常會突然跑去武館鬧事。”
“他遇害的頭一天,可曾去過武館?”莫湛繼續問。
唐婉婉遲疑了片刻,再次搖頭,臉上露出無能爲力,“抱歉,我娘不允許我習武,所以前院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所知道的事情,很多都是聽師兄弟們講的。”
“那你可知,死者在武館裡,和誰的過節最深?”莫湛再次問。
“和誰過節最深?”唐婉婉皺眉,顯然這個問題又難倒了她,半晌後纔不確定地說道:“他的行爲武館裡很多人都看不慣,若說……”
“我明白了,唐姑娘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細節忘了說?”莫湛打斷她的話,又問。
他明白,既然唐婉婉所知的東西,幾乎都是從武館的弟子口中聽說的。那麼,爲了避嫌,那些人是不可能主動承認,或者是說出誰和死者有很深的過節。
“我、我知道的只有這些了。”唐婉婉訕訕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
“唐姑娘,能否麻煩你,將武館所有弟子的信息都寫出來,在下明日來取。”莫湛提出自己的要求。
唐婉婉稍愣,隨即明白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是在懷疑我們武館裡的人嗎?”
“暫時還不能下定論,只是想要多瞭解一些情況。”莫湛正色回道。
唐婉婉呼出一口氣,綻開笑臉,點頭應下他的要求。
“莫捕頭,我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唐姑娘會代替我留在這裡。還請你好好安排一下,不要讓他們被竹隱抓到了。”事情談完後,莫悠就交代了兩句。
莫悠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點頭表示沒有問題。
“時辰不早了,在下回去好好安排一下,明日午時我們城門口見。”莫湛站起身,準備告辭。
“有勞莫捕頭了。”莫悠起身,送他走出屋子。
“秦夫人請留步。”莫湛對她抱了抱拳,就邁開步子走下了樓。
次日午時,莫悠換上唐婉婉的衣服,趕去城門口和莫湛匯合。
二人快馬加鞭,一個時辰後就趕到了渥丹。
“這是唐姑娘讓我轉交給你的。”進城後,二人牽馬走在街上。
渥丹縣不算富庶之地,不過街道還算寬敞,高樓臺閣也有不少。但是所見最多的,還是最爲普通的建築,以及衣着樸素的百姓們。
莫湛從她手中接過信,直接塞進了衣服裡,沒有急着打開看。
“莫捕頭接下來有何打算?”莫悠再次開口,邊觀察着街上的人,邊問道。
“先去武館看一下,衙門那裡暫時不要驚動。”莫湛說出自己的想法。
莫悠點頭,“正巧,臨走前唐姑娘還託我帶了另一封信,說是要給她的母親。”
“渥丹縣不小,秦夫人自己的事情可有打算了?”莫湛轉頭看一眼身邊的人,問道。
臉上閃過一絲鬱悶,莫悠呼出一口氣,“將軍他們一定不會大張旗鼓地來這裡,暫時只能先從那些酒樓和客棧裡打聽消息了。”
二人打聽到武館的位置後,很快趕了過去。
看着巍峨屹立的建築,不同於其他酒肆商鋪,處處都透着豪氣,牌匾上書寫着的四個大字“唐氏武館”也恢弘氣勢。
“果然是百年不倒的武館,一看氣韻就不同凡響。”莫湛稱讚道。
武館前面是一座兩層樓高的大堂,裡面看着非常空曠,可因爲陳設到位,很容易就突然出一股氣勢凜然的底蘊。
大約是因爲這裡剛剛發生過命案,館主又成了疑犯,所以顯得格外冷清。
他們走進大堂時,只看到一名身着黑色勁裝的男子。
那人乍一見到莫悠,還以爲是自家小姐回來,立刻迎了上去。走近才發現,此人雖然和小姐穿着一樣,樣貌也有幾分相似,可卻並非自家小姐。
“二位是?”男子奇怪地看着他們。
“在下莫湛,薈蔚人。這位是秦夫人,我們此番前來,是受了唐姑娘所託。”莫湛開口,簡單介紹了二人的身份。
男子初聽時還有些迷惑,而後一想,立刻明白了過來,“原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莫捕頭,久仰久仰。”
他說着,又朝門口看了幾眼,有些奇怪地問道:“我家小姐呢?”
“唐姑娘在薈蔚還有些事要處理,所以託我們先來查探你們館主的案子。”莫湛回道。
“原來如此,二位快請進。”男子明白地點點頭,立刻請他們進去。
“請問唐夫人可在館裡?我這裡有一封信,是唐姑娘託我帶給夫人的。”莫悠邊走邊問道。
“在,”男子很快將二人帶去前院的花廳裡,請他們入座,並說道:“二位請稍後,我這就去請夫人來。”
“有勞了。”莫湛對他抱了抱拳。
剛纔他們一路走來,從前院的擺設來看,不像是練武的地方。想來練武場,應該建在別的院子裡。
二人沒有等多久,就有一名衣着精緻,面容憔悴的婦人走了進來。
婦人和唐婉婉有幾分相似,只是多了些許滄桑。尤其她現在面色蒼白,形容憔悴,看起來更加弱不禁風。
三個人互道了身份後,便直接切入了正題。
婦人看完信後,臉上露出些許激動,再次看向莫悠和莫湛時,眼神中多出期待和光芒。
“原來二位是婉婉請來的貴客。”婦人緩緩站起身,朝二人行禮。
見此,莫湛也立刻起身,對她虛扶了一把,“唐夫人太客氣了,您身體不適,快請坐。”
“二位一路舟車勞頓,應該是累壞了吧。我這就派人爲你們收拾出來兩間客房,你們先稍作休息。晚膳的話……二人如果覺得不便,我就讓人把飯食送到你們房間去。”婦人的臉色似乎比先去好了許多,說話時也帶着精神氣。
聽完她這番話,莫悠和莫湛從最初的奇怪,變爲了瞭然。想來她會有此安排,一定和那封信有關係。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住在這裡,隨時都可以去查看案發現場,也能夠再好好打聽一番案子的經過。
“有勞唐夫人了,那我們就叨擾了。”莫湛和莫悠交換了眼神後,便拱手說道。
“不勞煩,二位能來我就感激不盡了。”婦人微微一笑,搖頭回道。
眼看着婦人就要出去找人安排房間,莫湛開口攔下她,“唐夫人莫急,我們不累,如果唐夫人不介意,可願坐下來和我們談談?”
婦人動作頓住,聽完他的話後,便點了點頭,重新走回去坐下。
“請恕在下直言,近些日子裡,唐館主可得罪過什麼人?”莫湛看向她,問道。
婦人稍作沉思後,緩緩說道:“我們家經營的雖是武館,可老爺向來尊崇以和爲貴,從不與人結怨。就算真的與人交手,也是事出有因,這麼些年來倒是很少有人來挑事。只不過,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溼鞋,因爲之前不肯收林公子進館的事情,老爺大概真的是得罪到林家的人了。所以這次……那些人才會一口咬定,是我家老爺害死了林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