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一連詢問了好幾桌的客人,都沒有人願意拼桌。
莫悠環視大堂,伸手攔下又要去找位置的夥計。
“去樓上雅間。”
夥計悄悄舒了口氣,忙陪着笑臉,熱情地引二人上樓去。
上到二樓時,莫悠特意指向臨着街道的那一面。
夥計會意,帶着他們走過去,邊挑開簾子,邊說道:“姑娘真會挑地方,這幾間雅間的窗子都是經過特製的,可以全部打開來。尤其現在天氣炎熱,坐在這裡小風吹過來,可是舒服的緊。”
夥計說着,就跑過去把窗戶全部打開。說是窗戶,倒不如說是摺疊門更爲確切。外面圍着一圈半身高的木柵欄,雕刻的美輪美奐,頗爲悅目。
莫悠和邱高翔隨意掃了一眼欄杆外的景色,便先後落了座。
“這位小哥,可否向你打聽點兒事情。”莫悠說着拿出一兩碎銀遞過去,夥計本還有些猶豫,一見她出手如此闊綽,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熱情了。
“客官您說,您說。”
“你們是這裡最大的茶樓,每日來往的客人定然不少,那肯定對渥丹縣內近期發生的事情非常瞭解。我想知道,這幾天可有外地人來過這裡?”莫悠看着他,問道。
夥計想了想,表情有些爲難,“姑娘,這可就不好說了,每日來咱們渥丹縣的外地人都有不少,您……您是要找人嗎?可否說一些那人的特徵?”
莫悠也不太清楚,秦白羽會以怎麼樣的方式趕往薈蔚城,只能試探性地說道:“比如來自京城的人?”
“京城……”夥計重複了一遍,低頭冥思苦想,最後無能爲力地回道:“這個也說不太清楚。”
莫悠早就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可還是不死心地問了出來。
想想也對,哪有人出門時,會到處宣揚自己從何處來。
莫悠陷入沉默中,夥計在旁有些尷尬。
見此,邱高翔開口打破了安靜,向小二要了些茶水點心,就把人打發走了。
他現在終於能肯定心裡的想法了,秦夫人果然在尋人。
夥計很快去而復返,邊往桌上擺放糕點,邊說道:“姑娘,小的剛纔下去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小的聽說,前段時間朝廷派出一名刺史大人,前來監察咱們東南河道的兩個省。”
刺史?難道是將軍他們?
莫悠有些激動地問道:“那位刺史大人可來過這裡?”
“沒有,應該不會這麼快。咱們渥丹縣是較爲靠南的地方,估計還要有一段時間,刺史大人才能監察到這裡。”夥計爲二人斟上茶水,彎腰說道:“二位如果沒有什麼事,小的就先告退了。”
夥計離開後,莫悠再次陷入沉思。
邱高翔觀察着她的神色,發現自從夥計說出“刺史”二字後,莫悠的情緒就莫名其妙變得緊張起來。
這不禁讓他感到好奇,眼前這位夫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和刺史又有什麼關係?
而且據他的觀察,秦夫人應該是個非常冷靜的人,到底是什麼人,能夠讓她變得如此忐忑焦灼?
安靜的氣氛,很快就被打斷了。
樓下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叫聲,而後是噪雜地腳步聲,伴隨着各種吆喝聲,傳入耳中就變成了嗡嗡地聒噪,根本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去看看。”邱高翔放下手裡的杯子,幾步走出雅間,站在欄杆處往下看。
樓下的大堂內一片混亂,客人們正被人驅趕着往外走,茶樓的夥計和掌櫃的,都被逼到了櫃檯後。
見此情形,邱高翔頓覺不妙,當他看清楚樓下圍着一圈官兵後,心裡那股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了。
他迅速倒退回雅間,壓低聲音快速說道:“秦夫人,下面來了許多官兵,或許是衝着咱們來的,咱們得趕緊離開纔是。”
莫悠也早已被吵鬧聲驚醒,聽了邱高翔的話後,面色緊繃起來。
一定又是那個錢堅,先前吃了那麼多次虧,還是不肯罷休。
“這些人真難纏,我們走。”莫悠心裡非常亂,實在沒有餘力和那些人周旋,當機立斷地從窗門處跳了下去。
與此同時,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正在快速接近他們這裡。
邱高翔也不敢怠慢,馬上跟着跳下樓。
誰知,他們雙腳剛剛落地,突然就從四面八方圍過來一羣官兵。
二人快速對視一眼,戒備地望着圍上來的人。
這次錢堅倒是學機靈了,竟然在樓下也埋伏的有人。
“夫人,要打出去嗎?”邱高翔做好迎戰的準備,低聲詢問道。
“打,不要和他們客氣。”莫悠說着,甩出了腰間的銀鞭。
這些人平日裡作威作福,魚肉百姓,今天他們既然主動送上門來,那就讓她好好教訓一下這些敗類。
周圍的百姓一看到這種陣仗,立刻嚇得四散離去。
這時,錢堅從那些官兵後面走出,臉上帶着得意的笑。
“上。”莫悠低聲一喝,立刻揮鞭朝對面的官兵打過
去。
“兩個刁民,看老子今天怎麼收拾你們。”錢堅臉上露出陰險的表情。
下一刻,就見那些官兵們忽然扯出三張漁網,快速朝二人撲過去。
莫悠和邱高翔始料未及,一時被他們逼得連連後退,最後撞上了彼此的後背。緊接着,漁網就蓋了下來,將二人團團圍住。
他們試着掙扎的一會兒,發現這些官兵的力氣很大,漁網又堅韌無比,圍得他們很難施展開手腳。
“哼,臭娘們兒,我看你這次怎麼逃。”錢堅陰冷地瞪着莫悠,揮手喊道:“走,帶回衙門。”
二人就這樣被人擡去了縣衙,起初他們還會掙扎一會兒,後來就都安靜了下來。
“鄭師爺,鄭師爺,您快來看,小人給您帶回來一份大禮。”剛剛越過影壁,錢堅就迫不及待地往裡面嚷道。
不多時,就從公堂裡走出一名儒衫男子,乾淨的麪皮上蓄着短短的鬍鬚,一雙眼帶着戾氣看向漁網裡的兩個人。
當他看清楚莫悠的樣貌時,眼裡立刻露出一抹意外的喜色,不懷好意地一直上下打量着她,嘴裡不時發出“嘖嘖”的聲音。
“你個刁婦,可是讓我一頓好找。”
莫悠毫不畏懼地回望過去,眼裡盡是蔑視和冷意。
鄭師爺卻全然不在意,目光又滑向另一個人,在看清楚邱高翔的揚州時,臉上露出少許驚訝。
“怎麼,上次那個男人把你拋下了?這麼快就又找到了靠山,還是唐氏武館的得意弟子。”鄭師爺圍着二人轉起來,“可惜啊,你這次找錯了人,他的師父都被抓進了牢裡,弟子豈非更是酒囊飯袋……”
“你住口,休要辱沒我師父。”邱高翔憤怒地打斷他。
“好,好,好。”鄭師爺一擊掌,立刻大聲笑了起來,“一個殺人犯的徒弟,也能如此有氣節,實在讓在下深感佩服。”
“你這個王八蛋,我師父不是兇手,他老人家絕不會殺人。你再敢辱沒師父,我一定讓你好看。”邱高翔徹底被激怒了,拼命掙扎着想要撐開漁網。
見此,那位鄭師爺和錢堅笑地更加得意。
“籠中鳥,任你怎麼撲騰,也逃不出爺的手掌心。”鄭師爺握緊拳頭,斜眼望着他們。
“你們這些人,就只會仗勢欺人,簡直可恥。”莫悠冷冷開口。
“可恥?我們還有更可恥的,小娘子要不要試試?”錢堅笑得好不猥瑣。
“敗類。”莫悠啐他們一口。
她這種態度,立刻激怒了鄭師爺和錢堅,二人陰測測地瞪向她。
上次在靈石鎮的那筆帳,還沒有和她算清楚,現在都被他們捏在了手裡,還敢如此囂張,看來不讓她吃點兒苦頭,她就不知道衙門的厲害。
“來人啊,把他們押到刑房,今日本師爺要好好審一審這個小刁婦。”鄭師爺一甩袖,揚聲喝道。
邱高翔立刻變了臉色,擔心地看向莫悠。後者則是一臉的無動於衷,與他對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很快,他們就被幾名衙役拉出漁網,雙臂被用力反剪到身後去。
“鄭師爺,你當真要審我?”莫悠擡頭,看向欲要離開的人。
鄭師爺停住腳步,回過頭,可笑地望着她。
“怎麼,現在知道怕了?想要求饒了?”
莫悠冷然一笑,“求饒?你不配。”
“混賬,給我押走。”鄭師爺覺得自己被戲耍了,立刻露出一臉的惱羞成怒。
莫悠站在原地,任由旁邊的衙役怎麼用力,她都一動不動,只是冷冷看着對面的人,提醒道:“師爺,你現在的決定,會要了你的命。到時候,需要求饒的人就是你了。”
她話音剛落,立刻就引來對方一陣大笑,笑的好不諷刺。
“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皇親國戚嗎?我告訴你,今天本師爺就是要辦你。帶走。”
莫悠勾起脣角,露出一抹讓人心底生寒的笑意。
她雙腳猛地用力,瞬間踢上旁邊衙役的腿,趁着對方哀嚎放鬆之際,一拳捶上他的腦門。那名衙役立刻後退幾步,莫悠立刻變換手勢,雙手緊緊按住他的肩膀,借力擡起雙腳,快速提上另外兩名衙役的頭。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間,衆人剛剛反應過來,那兩名衙役就飛出了兩張外,摔倒在地。
“師爺,這小娘們兒也會功夫,咱們可要小心些。”錢堅慌了一下,忙提醒道。
鄭師爺瞪了他一眼,立刻下令,“來人啊,都給我抄傢伙上,生死不論。”
此話一出,衆人立刻抽出腰間大刀,揮舞着朝莫悠砍去。
“秦夫人小心。”邱高翔驚駭地望着這一幕,牟足了勁,發動全身的離去,甩開身邊的人。
而就當剛剛出手救人時,只見莫悠突然跳到半空中,踩着衆人的肩膀,飛躍到鄭師爺面前。她猛地出手,立刻嚇得對方面色一白,慌忙往後退去。
此時,她身後的一衆衙役再次揮刀朝她砍了過來。
邱高翔再次一驚,着急地朝她這邊跑過來。誰知
,莫悠竟是絲毫未動,就在那些人與她只有兩步之遙時,她忽然擡起一隻手,從裡面垂下一道敕命誥書。明黃色雲錦,抹金軸兩端雕刻着瑞荷,一看就不是俗物。
此物一出,立刻就制止住了衆人的動作。
“你們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快給我上。”站在她身後的鄭師爺沒有看到她手裡的東西,只是見到所有人都突然間愣住,立刻不滿地下令。
錢堅拼命眨了眨雙眼,努力對着她手裡的東西研究許久,忙驚慌地跑到鄭師爺身邊,抖着聲音說道:“師、師爺,她、她、她是、是……”
錢堅向來膽小,鄭師爺全然沒有把他的反應放在心上,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幾步走到莫悠身前,伸手要去奪她手裡的東西。
莫悠眼疾手快,避開他的手,將誥書放到他的眼前,讓他好好看清楚上面寫着什麼。
鄭師爺瞪着眼,片刻後,立刻嚇得腿一軟,再次往後退去。
錢堅馬上伸手扶住他,臉上的驚怕越來越重。
邱高翔走到莫悠身邊,轉眼一瞧她手裡的東西,臉上也露出了震驚。
原來她竟是皇上親封的四品夫人!
儘管只是只有品階,沒有實權的夫人,可單單那品階也足夠壓得住眼前這幫人了。
“鄭師爺,見到此物竟然還不下跪,你難道真的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莫悠眸光一凜,質問道。
衆人頓覺頭頂傳來一陣壓迫感,紛紛跪下來行禮。
卻是那位師爺和錢堅二人,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怎麼了,只是直直盯着莫悠,沒有任何動作。
“看來你們這個縣衙的風氣真該好好整治一番了,帶我去見你們縣老爺。”莫悠收起敕命誥書,負手逼近二人。
鄭師爺和錢堅忍不住往後退去,緊張地望着她。
“怎麼,二位是認爲,本夫人沒有資格見你們縣老爺嗎?”莫悠凌然質問。
“不、不……”錢堅的腿越來越軟,幾次都險些跌倒。
相比之下,鄭師爺的表現比他冷靜許多,不停轉動地眼珠子,顯示出他正在心裡盤算着什麼。
片刻後,他忽地挺直腰板,又恢復了之前的鎮定,大聲喝道:“來人啊,快把這個冒出朝廷命婦的刁民給我抓起來。”
此話一出,不只莫悠和邱高翔愣了一下,就連那些衙門也都怔住了。
“鄭師爺,你好大的膽子,連四品夫人都敢抓。”邱高翔厲聲喝道。
鄭師爺冷笑一聲,“四品夫人?不過是個頭銜罷了,區區一道敕命誥書又能證明什麼,誰知道她是真是假。”
“你……敕命誥書怎能造假,你分明就是害怕被人知道了夫人的身份,自己小命難保,所以就要先下手爲強,卑鄙。”邱高翔惱怒地拆穿他的想法。
“哈哈哈哈,就算你說對了又如何,這裡是我的地盤,我想要她活她便活,我想要她死,她就得橫着出去。”鄭師爺眼裡滿是陰鶩。
“好一句‘我想要她死,她就得橫着出去’。想不到渥丹縣的衙門裡竟然還有這般厲害的人物,今日本大人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囂張。”
忽然間,自影壁後傳出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儘管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可是那一字一句間都充滿了力量,讓人聽而生畏。
衆人面面相覷,紛紛朝影壁那邊望去。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讓莫悠立刻繃緊了身軀,心跳加速,緊張地隨着衆人望過去。
一道人影緩緩從影壁後走出,平穩緩慢的步伐,不知不覺間給人帶去一種壓力。紫色的官袍,腰繫金魚袋,舉手投足間盡顯威嚴霸氣。
他一步步靠近衆人,身後跟隨着一衆官兵。
這樣卓然的氣勢,這般不需任何言語就能壓倒衆人的魄力,早已嚇傻了那羣囂張跋扈的人。
他微微擡眸,凌厲的視線直直盯向鄭師爺。
鄭師爺看着他這一身行頭,馬上明白過來,眼前這位就是皇上派來的刺史大人。自從得知這個消息後,他一直在打聽這位大人的消息,可是他的行蹤實在太過隱秘,每次得到的消息都不夠確切。本以爲他還要一段日子才能來到渥丹縣,沒想到這麼快就出現。
“區區一個空有頭銜的四品夫人,不足以讓你下跪,那麼本官這個三品刺史,是入不了你師爺的眼嗎?”秦白羽的聲音冷得足以凍死人,立刻嚇得衆人顫抖着不停行禮。
錢堅亦是嚇得滿頭大汗,噗通一聲就趴在了地上,連連磕頭。
先前在面對莫悠時,鄭師爺見她是女子,縱然氣勢也足以嚇到人,可她到底是個婦人,不足爲懼。
但眼下他所面對的,卻是一個帶領千軍萬馬征戰沙場的將軍,他便是不開口,沉默地站在那裡,也能讓人喪膽。
鄭師爺終於還是支撐不住,慘白着臉跪了下來:“小、小人蔘見大人。”
這時,邱高翔也終於回過神,立刻下跪行禮。
秦白羽朝他虛擡了一下手,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那位鄭師爺,肅冷的視線,讓對方努力往下趴低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