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出了胡沙丘我們去什麼地方?”阿強揹着奶孃,看着在前邊探路的肖凝背影輕聲的小心翼翼的問道。
肖凝沒回頭,冷聲道:“自然是各回各家。”
這樣冷情的話,阿強愣了一下,然後停下腳步,低着頭,小聲囁語道:“可是我已經沒有家了。”
肖凝扭頭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把你帶出這胡沙丘,就算還了你昨天的贈水之恩,出去之後,我們兩兒互不相欠。”
“可是……我真的已經沒有家了。”阿強更像一個孩子。
肖凝翻了個白眼,簡直是對牛彈琴,乾脆回頭,不再理他。
然而她卻不得不承認,少年的那句話觸動了她心底的某根弦,讓她不由想起當年自己進組織的時候,也是這樣無措。
昨天來胡沙丘的時候,因爲沒有風沙,所以能夠看見先前人留下的痕跡,但是經過昨晚的沙塵暴,那些標記已經全都被掩埋了,肖凝找起來有點困難。
目前他們三個人,她的腳受傷,奶孃昏迷不醒,還有一個營養不良的阿強,再找不到出路,在這個地方耗下去,無疑是慢性自殺。
所以她必須想個辦法。
又走了一會兒,到了一個比較突出的沙丘,肖凝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的太陽,此時已經是正午,方向最不好辨別的時候,想了想,她衝已經累得大汗淋漓的阿強道:“坐下休息會兒,等太陽有點變化,現在的方向不好辨別。”
“好,姐姐你要喝水嗎?”阿強小心的將奶孃擱置到一旁,遞給肖凝一個水囊,他真的怕肖凝將自己甩了。
肖凝掂了掂,發現水並不多了,不由皺了皺眉,然後放到了一旁,並沒有喝。
一直都盯着肖凝一舉一動的阿強看着她,疑惑道:“姐姐,你不渴嗎?”
“水不多了,我們在沒有走出去之前,還是要儘量節省一些。”
肖凝說完,阿強剛準備打開水囊的手便停了下來。
然後舔了舔乾裂的脣,道:“姐姐說的對,那我也不喝了。”
肖凝看了一眼他因爲缺少水分而乾裂的嘴脣,皺了皺眉:“你喝你的的,一會兒你還要揹着奶孃,體力消耗過大,水分在跟不上的話,到時候會昏厥的,我現在可沒有能力把你們兩個都架起來帶出去。”
摸了摸水袋,阿強還想說什麼,但是觸及到肖凝的目光又不敢說了,只好,默默的打開水囊喝了一口,然後又扯下內衫比較乾淨的一塊,用水沾溼,輕輕擦拭奶孃也乾裂的脣。
肖凝看在眼裡,心中微微有些動容。
片刻她將脖子上的蛇取了下來,作勢就要遞給阿強,道:“雖然很噁心,但是蛇肉現在能提供的能量還算很多,你最好給我吃一點,不然,出不了半個時辰,你就得昏過去。”
阿強一下子就愣了,倉皇的後退了兩步,道:“姐姐……我不餓,你不用給我。”
肖凝知道他害怕,但是眼下要出這個沙漠還有很久的路,她實在不想這唯一的勞動力走到一半就廢掉。
於是不再說話,自己自顧自的扒了蛇皮,然後在阿強驚恐,噁心的注視下,用繡花針剔下一點肉,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肖凝以前在荒野求生的時候並不是沒有吃過生蛇肉,味道雖然不敢恭維,但是卻總比沒有的強,無論什麼條件下,她都要先選擇生存。
雖然肖凝吃的很文雅,阿強看着她,再也忍不住了,側過頭在一旁乾嘔了起來,因爲胃裡並沒有東西,所以更顯得難受。
肖凝看着他,冷笑道:“就你這個樣子,若是遇不上我,逃出軍營也活不過兩天。”
知道她說的是事實,阿強不敢反駁,伸手擦了擦嘴角,歉意道:“對不起……姐姐,我實在是……”“別說了,休息夠了我們就繼續上路,現在太陽也有點變化了。”
生蛇肉的味道並不好,肖凝吃的也不多。
但是補充熱量是夠了的,加上阿強說不吃,她把剩下的蛇肉直接丟了,她有種直覺,估計不出天黑就會出了這胡沙丘。
事實上她估計的並沒有什麼不對,如此走了個兩個多時辰,就真的走出了起伏的沙丘,只是離着胡沙丘的出口卻還有很遠。
肖凝深吸了口氣,扭頭看向阿強,道:“小子,要是有人查你,記得我同你說過的話。”
肖家有一個奶孃,奶孃有個兒子吃狗剩,是不怕任何人調查的,所以,肖凝纔會讓阿強如此說,此時想想,在皇城中的狗剩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了。
上一次自己一行人去了夢月山莊,狗剩則先行回皇城,只是一直都沒有消息傳回來。
她當然知道狗剩根本不是單純的無家可歸,他留在自己身邊,與衆人的目的沒有什麼兩樣。
經過肖凝的帶路出來,阿強已經對肖凝產生了一種她說什麼都是對的錯覺,趕緊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的,姐姐。”
肖凝對他聽話的反應還算滿意,擡頭看了看天際,道:“走的時間也不算長,超出我的預算。”
一臉恭敬的阿強沒聽清,問她:“姐姐你說什麼?”
“沒什麼,快走吧。”肖凝搖搖頭。
“哦。”
肖凝走到一邊,隔開阿強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儘管之前她用繡花針封住了穴道,但是經過這一天的走動,毒液還是蔓延了。
咬了咬牙,她只期盼着,能在半個時辰之內快點走出去,找到醫館儘快將傷口重新清洗包紮。
想着,肖凝不經意地擡頭看了眼天空,臉色倏變。
“小子,藏起來。”說話間,她已快速的趴到了地上,是禿鷹,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在沙漠還能遇上禿鷹,但是被那玩意兒盯上,被抓一爪子可不是小事。
阿強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一路已經習慣了聽從肖凝的話,連多想一下也沒有便扶着奶孃學着她的樣子趴在了地上。
趴在那裡,肖凝小心的擡起頭,透過手指間隙往天上看去。
這次看清楚了,是海東青,應該是被人養的,此時放來找人的。
“姐姐,怎麼了?”阿強也跟着往上看。
一個黑點在鉛灰色的雲下盤旋着,突然之間一個俯衝,疾電般射向他們藏身的位置,就在阿強驚呼出聲之際倏然定住。
在林梢上丈許高的地方,現出那青灰色矯健美麗的身姿,金黃色的眼睛閃爍着銳利冰冷的寒光緊盯着他們。
肖凝心中一喜,臉色也有些輕鬆地道:“有人在找人,雖然不知道是敵是友,但是應該可以帶我們出去了。”
那頭兇悍的大鳥都在他們頭頂的上空盤旋,向遠處的主人指示着他們的行蹤。
肖凝爬起來,跟着那隻海東青的方向奔走,
但無奈腿上有傷,先前一段路程已經消耗太多,此時這樣已有些吃不消。
眼看着那隻海東青越飛越遠,咳了一聲,肖凝衝阿強道:“你體力好,放下奶孃,先逃出去吧,萬一能走出去,就去白虎關肖家報信,說肖凝在胡沙丘。”
阿強一聽立刻急了,道:“這樣不行,我不能丟下你,姐姐,我……我真不能。”
她擡手製止:“時間不多,聽我說。”
“你從這裡往前,跟着那隻海東青走,萬一遇上的是你們軍隊的人,你就折回來,萬一不是,你就逃出去,萬事小心點。”她一邊說一邊接過奶孃。
然後將自己身上的鳳紋玉珏扯下來,遞給他:“逃出去後,拿着這個找到肖家,自然有人來救我……”說到這,她頓了下,問:“你會帶人來救我的吧?”
阿強點了下頭,張脣欲言,但肖凝並沒給他機會。
“那就好,只要跟上那海東青,你就一定能出去”說着,給少年理了理幾乎蔽不了體的衣服,將他的頭髮撥亂,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道,“萬一遇上的是軍隊的人,一定要折回來,回不來的話,就按照我先前跟你說的那些跟他們講,他們不聽的話,你就把這塊玉珏給他們,買下這條命,知道嗎?”
阿強看着肖凝搖了搖頭搖,說不出什麼,眼圈卻已經紅了。
“快走,你出不去,我們就更沒希望了。”肖凝皺眉,把他往前方推了一把,似乎很生氣。
哪知少年竟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沒有走,卻也沒敢靠近她。
肖凝見不得人哭,一下子沒折了,嘆了口氣,走過去,伸手拍了拍他的頭,用稍微軟一點的語言道:“我相信你會回來救我的,我等你。”
她從昨天開始就沒對阿強出過好氣,這次突然溫柔了起來。
阿強聽到耳中,只覺得她是在交代後事,不由哭得更大聲,連肩膀都開始抽搐起來
肖凝哭笑不得,卻又莫名的有些煩躁,踢了踢他,道:“我這條腿可耽誤不了了,萬一你再哭下去,不能及時找人來救我,我可能就要砍掉它了,你不是說我好看嗎?你見過一個好看的女孩沒有腿嗎?”
這句話倒有了效果,阿強一下子收住聲,用力的搖了搖頭。
“姐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的腿被砍掉的,我這就去找人。”說着便擡腿朝着那隻飛遠的海東青奔去。
只是剛跑了兩步,又折了回來,肖凝以爲他又反悔了,剛要發作,卻見他將自己腰間的水囊全給了她,道:“姐姐,這水給你,你別渴着自己,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又再次跑了起來。
肖凝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水囊,不由嘆道:“終究是個太單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