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風沙停了,有細小的沙粒打在胡楊樹葉子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大約是被外袍裹得太嚴實,空間也不大,擠了三個人在晝夜溫差大的沙漠中並不算冷。
頻率不同的呼吸聲此起彼落,彷彿終於有了依存。
良久,肖凝都沒有動,只是依在樹身上。
天色已經亮了一些,這讓人的心情也緩和了幾分。
一條黑底紅花的兩尺長蛇吐着猩紅的信子,然後搖頭擺尾地慢慢靠近三人,本來就入眠不深的肖凝和少年都驚了一下,同時睜開眼睛。
少年心中一驚,忍不住驚呼:“姐姐……蛇……”
對於這個少年,肖凝有些不滿,皺了皺眉,伸手按住少年躁動的身體,低聲道:“別吵。”
一臉懼意的少年被肖凝喝住,果真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顫抖的身體訴說着他的恐懼。
肖凝坐在那裡,目光平靜地看着那條蛇,握了握拳,喉嚨不由自主動了下。
就在黑蛇滑上她之前被咬的那條腿時,原本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突然伸出,一手卡在蛇三寸的地方,一手扯住它的身體,在蛇尾受驚捲上她的手臂時,她毫不猶豫一口咬在蛇的七寸上面。
無視蛇的掙扎以及蛇尾越來越大的絞勁,牙收緊,收緊……直到刺破冰冷的蛇皮,溫熱的血液流進她嘴裡。
半晌,蛇尾終於慢慢鬆開,偶爾一個筋攣,然後終於軟軟地垂了下去。
這條蛇沒有毒,肖凝現在確實需要它來補充自己的體力,蛇血的味道並不好,又腥又苦,但是這無疑是眼下最好的補品。
耗盡的體力終於得到補充,身體漸漸暖了起來。
稍稍緩過勁來,肖凝睜開眼看向一臉驚恐的少年。
將手中的蛇屍體丟給他,道:“需要嗎?”
少年猛地一哆嗦,下意識的就要往後退,但是由於身子綁在樹幹上,這動作也是徒勞。
搖了搖頭,肖凝看着他的模樣,冷笑道:“就你這樣的膽量,從軍營出來也是好事,若真到了戰場上,恐怕都不用敵人動手,看到滿地屍體你都嚇死了。”
少年知道肖凝說的事實,但是他確實沒有膽子去碰觸那條死蛇,瞪着恐懼的雙眼不知所措。
他此時覺得肖凝很可怕。
肖凝皺着眉搖了搖頭,沒再說話,伸手掀開了少年遮在頭頂的外袍,目光落在不遠處,沿着沙跡線緩緩上升的太陽,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
昨晚的沙塵暴還不算太大,又或者可能是她們身邊的這幾顆胡楊樹救了她們,這個地方並沒有沙陷。
肖凝看了一眼一旁還在昏迷的奶孃,不由皺了皺眉。
那個面具人在奶孃身上下的迷藥太多了,估計沒三天三夜是醒不過來的。
她嘆了口氣,看向少年,沉聲道:“你想死還是想活?”
少年回過神,顫聲道:“我……想活。”
“那就幫我。”肖凝將綁在自己身上的帶子解開,然後扶着樹幹試着站起來,一晚上的休息,她的燒已經退了,再加上蛇血補充的能量,站起來已經沒了問題。
伸手將遮着自己臉的頭髮撥到腦後。
少年纔看清了肖凝的模樣,不由愣住了神,忍不住出聲感嘆道:“姐姐……你真好看。”
皺了皺眉,肖凝看着他,冷聲道:“看來你並不擔心自己現在的處境。”
少年猛地搖了搖頭:“不是的……我,我……”他一着急,臉都紅了,肖凝有些不忍心,咳了一聲,打斷他:“好了,你過來,幫我把我奶孃扶起來。”
這種狀況下,少年哪裡還敢猶豫,忙上前將昏迷的奶孃給扶了起來,架在自己身上,他雖然瘦的可憐,但是畢竟是軍營出來的,力氣還是有的。
肖凝看了一眼,覺得很滿意。
自己順手在地上撿了一根昨晚被刮斷的樹枝作爲柺杖。
然後四下環顧了一下,道:“我們朝樹葉比較茂盛的這面走,應該可以走出這個沙漠。”
少年嚥了咽口水,道:“我昨天從軍營逃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把胡沙丘給封了。”
“封了?”肖凝皺了皺眉,心中盤算着,她想出去是有辦法,但是這個少年,咳了一聲,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愣了一下,沒想到肖凝會突然問他的名字,顫聲道:“我叫阿強。”
思慮了一下,肖凝點點頭,想了想,道:“那從現在開始,你不叫阿強,你叫狗剩,是我奶孃的兒子,你跟我奶孃是陪着我來胡沙丘找毒蠍子給我父親治病的,但是不想,我被毒蛇咬了,所以耽誤了,明白了嗎?”
阿強顯然沒明白,瞪着眼睛看着肖凝,問道:“爲什麼要這麼說?”
看着這個少年,肖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只覺得自己的耐心都要被耗光了,忍住怒意道:“恐怕昨天不止你一個逃兵吧,否則那些軍人也沒必要爲了你一個不起眼的小兵,封了胡沙丘,這顯然是爲了抓那些逃走的兵,你的身份特殊,必須僞裝一下,才能混過去。”
“可是……”阿強年看着肖凝,有些躊躇道:“我的衣服還是軍人的。”說罷,自責得快要哭出來了。
“脫掉外衣,留下中衣就好。”肖凝開口,又看了看,地上的死蛇,道:“將那條蛇帶上。”
“爲什麼要帶着蛇?”阿強有些不解,看向肖凝。
“萬一出不去,還能解決一下肚子餓的問題。”肖凝頭也不回地道,想了想,順便提醒了他一句:“應該還有些蛇血,你擠出來,塗到臉上還有身上。”
“我……我不敢。”
阿強一臉膽怯的模樣,看的肖凝實在火大,伸手從他肩上把奶孃接了過來,又從袖中掏出一根繡花針,肖凝直接抵住了少年的喉嚨,道:“你既然並沒有想活命的意思,我還不如現在殺了你。”
這舉動將阿強嚇得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哆嗦道:“姐姐,你……你別殺我。”
懦弱,膽小,還愛哭,肖凝所討厭的缺點,眼前的人全佔了,肖凝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上天派來折磨自己的。
嘆了口氣,肖凝,伸手扶住自己的奶孃。
慢慢朝着太陽的方向走。
阿強見肖凝要走,心中一急,不由伸手拉住了她的腳踝,結果剛好扣住她被蛇咬傷地方,肖凝只覺得腳踝一軟,整個人連帶着她扶着的奶孃,便雙雙摔倒在了沙地上。
但是好在是沙子,所以摔得並不疼,可是這一下卻把肖凝的暴脾氣摔了出來。
她皺着眉回頭瞪向始作俑者,怒聲道:“做什麼!你想死?”
顯然阿強也並沒有想到肖凝會摔倒,一下子也有些不知所措,紅了眼睛,滿臉委屈和恐懼的看着肖凝:“對……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肖凝垂眼看着他,不覺有些懊惱,昨晚確實因爲他,自己才能熬過來,她是想救他一命的,但是顯然這個少年實在是讓人頭疼。
“不丟下你可以,你要聽話。”肖凝忍下暴躁,沉聲告誡道。
“我……我會的。”阿強咬了咬脣,哆哆嗦嗦的去撿地上的死蛇,卻再碰到死蛇滑膩的蛇皮的時候,嚇得閉上了眼睛,肖凝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爬過去,伸手將死蛇抄起來,冷聲道:“你起來把,把外衣丟掉,背上我奶孃。”
“姐姐……”就在少年又要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時,肖凝飛快地伸出手掌打斷了他。
“別囉嗦,快點,我沒那麼多耐心,時間耽擱的越久,方向越不好找。”她聲音有些嚴厲,還有些不耐,大有你不照做我就走人的勢頭。
聽到她的話,阿強不得不把喉嚨間的謝謝嚥了回去,然後先扶起肖凝,又聽話的將自己的外袍脫掉,然後背起地上的奶孃,小聲道:“我們走嗎?姐姐?”
肖凝看了他一眼,皺眉嗯了一聲,纔開始在前邊帶路。
因爲她被咬傷的腳沒有知覺,再加上阿強身後揹着奶孃,所以三個人走的並不快,肖凝一隻手拿着木棍一隻手卻沒閒着,用繡花針挑那條掛在自己脖子上死蛇的皮。
蛇血已經被她喝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並不多,但是也夠用了,很快蛇血便順着肖凝挑破的蛇皮位置流了出來,慢慢的染紅了肖凝的手掌。
“過來。”肖凝停下,回頭喊阿強。
阿強哪裡敢違背肖凝,趕緊湊過去,然後還沒來得及說話,肖凝的手就在他臉上一陣亂抹。
然後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在看到肖凝脖子上掛着的死蛇。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就覺得一陣噁心反胃。
“連這樣都受不了,你真的是男孩嗎?”肖凝譏諷的笑笑,然後轉身繼續走。
阿強努力不讓自己去想自己臉上的蛇血,小心的跟在肖凝後邊,小聲道:“我是男孩……”
肖凝在前邊走着,卻一直緊皺着眉,或許是她見過太多優秀的男子,所以阿強這樣的,她實在看不慣,心想,出了胡沙丘還是儘快的將他甩掉,否則,早晚會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