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堂燁,一禾眼裡的笑更加明顯了,驚聲喚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原先衆人與我說你是平西小王爺的時候,我還以爲是他們弄錯呢!沒想到真的是你!”
很多時候,心中明白和親眼見到並不是同一回事。
堂燁笑了笑,卻還是道:“是我……你們家姑娘呢?可還好?怎麼沒見到她跟着你一起?”
一禾也沒多想,道:“我們家姑娘正在花園子裡頭避暑了,小王爺,您跟我來了……”
這一路上,她更是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和阿奴在說,一旁的堂燁並不作聲。
從小到大,他並不是個多話的孩子,也就到了他孃親善華長公主跟前纔有無盡的話說,譬如說今兒吃了幾個雞腿,吃了幾碗飯,認得了幾個字,但如今到了宋涼月跟前,他好像找回了當初的影子。
這一路上,堂燁只覺得有些緊張,手心甚至冒出些汗來了,涼月不會怪自己罷?怪自己沒與她說實話?怪自己隱藏了身份……
這般一路前行,待堂燁見到宋涼月的時候,額頭上已經是細細密密的汗珠了。
宋涼月見到他的時候,臉上也是愕然多於欣喜的,但終究還是福了福身子,道:“見過小王爺。”
她明白,眼前的人是小王爺,是蒙擎,並不是她的朋友堂燁。
這堂燁臉上的笑倏地頓住了,半晌才道:“爲什麼一些日子沒見,你與我之間就變得生疏起來呢?是不是……是不是在怪我當初沒有與你說實話?其實不是的,我是想與你說實話的,但我怕說了實話之後你就不理我了,畢竟是因爲西北那一場仗,老安平候纔沒了的……”畢竟,老安平候是宋涼月未來的公公,日後和宋涼月是一家人,而他,卻什麼都不是,他更怕宋涼月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不肯“收留”他了。
他心性向來單純,特別是碰上這種事的時候,想的也就愈發簡單了,可卻壓根沒想過,若真的無處可去的人,哪裡能夠日日去如意齋與天香樓呢?
這如意齋和天香樓雖談不上是一擲千金的地兒,但不知道多少生在京城長在京城的人這輩子都沒踏足過這兩個地兒呢!
宋涼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說道:“小王爺爲何要這般說?原先第二次見到小王爺的時候我就說了,你和阿奴是我的朋友,當時見到小王爺的時候就知道小王爺出身尊貴,只是沒想到你卻貴爲西北的小王爺罷了……”
話雖這般說,但人的身份不一樣了,這說起話來自然也就有些畏首畏尾的了。
堂燁的嘴巴動了動,半晌卻是沒吐出一個字來。
還是他身後的阿奴急急說道:“可是二姑娘,你既然將我們當成朋友,爲何不像之前那般喚小王爺爲堂燁,還一口一個小王爺的,多見外啊!”
堂燁雖沒說話,但那眼神已經表達出了贊同。
宋涼月卻是含笑說道:“難道有沒有將小王爺當成朋友只是一個稱呼嗎?阿奴,這朋友啊,是放在心裡頭的,可不是放在嘴上的,原先瞧着小王爺四處被人追着,我心裡也曾想過是不是小王爺在外頭惹了些什麼事,可如今知道那些人不過是平西王派來的人,那我就放心了。”
說着,她更是看向了堂燁,低聲道:“雖說你是平西小王爺,身份尊貴,但卻心性單純,住在宮裡頭還是小心些爲好,這宮裡頭的貴人多,又不像你們似的有什麼說什麼,不知道多少人明面上是對着你們笑,但這心裡卻是揣着刀子……”
因爲這話乃是辛秘,所以她朝着堂燁走進了幾步,就連聲音都低了不少。
卻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許慕原站在香樟樹後,瞧着這一幕,眉頭緊蹙,只覺得那一幅畫面刺傷了自己的眼。
他身後的田七斟酌好久,終緩緩開口道:“侯爺,屬下知道有些話是不該說的,可這些日子侯爺並未將屬下當下人,屬下也就多話一句,您爲了宋家二姑娘做這麼多,怕是不值得啊!”
如今田七已經是許慕原的心腹了,許慕原很多事都沒瞞着他,也自然包括如今他已經站到太子和五皇子那一列去了的事兒。
更何況,他覺得要是那宋家二姑娘真的是個頂好的姑娘,侯爺這般做也就算了,偏偏這宋家二姑娘水性楊花,與男子不清不楚,哪裡能夠配得上侯爺?
許慕原卻是苦笑一聲說道:“值不值得如今已經不重要了,既然話已經出了口,不管如何,這事兒都已經沒了迴旋的餘地!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如今他們不過是站在一起說說話罷了……”
這話說的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特別是看着一羣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好像相處的極爲融洽,特別是宋涼月,臉上笑的像一朵花似的,哪裡有平日裡見到他的半點樣子?
田七是個耿直的人,如今亦毫不留情揭穿道:“既然他們只是站在一起說說話,那侯爺爲何不上前去?”
若是換成了老安平候沒死之前的許慕原,只怕這會兒子早就不管不顧的衝上前去了,可如今他只覺得步子像是灌了鉛似的,怎麼都邁不動。
可這會兒子湊在宋涼月身邊的阿奴卻是眼尖的厲害,一陣風吹來,他看到了香樟樹後頭吹起的衣袂來,撇頭一看,臉色卻是變了,扯了扯宋涼月的袖子,說道:“安平候在那邊呢!”
他素來是個膽大包天的,原先在西北的時候連平西王都不怕,如今到了皇上與太后娘娘跟前也是一點都不怵,卻唯獨怕那日差點要了他性命的許慕原。
宋涼月下意識想要朝後退兩步,可轉而一想,自己沒做虧心事,害怕什麼了,當即就笑着說道:“只怕是安平候有事兒從這邊路過罷,咱們不必在意的。”
直到如今,她還在因爲許慕原那日差點殺了堂燁而隱隱生氣,總覺得許慕原與上一世是一點都沒變。
堂燁卻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說道:“只怕侯爺的醋罈子又要打翻了罷!”
這下子,就連宋涼月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王爺說笑了罷?侯爺哪裡會有這般在乎我?只不過是見着別人靠近了屬於他的東西,這纔不高興了罷!”說白了,許慕原這人就是佔有慾強,與在不在乎沒什麼關係。
就算是再孩子氣,堂燁也不會告訴她許慕原有多在乎她,這人啊,總是有點自己的私心的。
更何況,只怕從西北來的信箋已經快到了罷!
對於求娶宋涼月這事兒,堂燁心中多少是有些勝算的,別的不說,從小到大他幾乎從未與平西王開口央求過什麼事兒,但如今因爲宋涼月,竟低聲下氣起來,送去西北的信中更是說道,若是真的娶到了宋涼月,以後再也不會生出什麼心思來,會好好留在西北當小王爺,成爲日後的平西王。
要知道,在這兒之前,他可是一直想着逃離西北的。
如此,宋涼月與堂燁又說了幾句話,便帶着一禾走了,路過方纔那棵香樟樹的時候,不免多看了一眼。
只是那兒,早已空空如也,哪裡還有許慕原的銀子?
宋涼月心裡多少是有些空落落的,但還是帶着一禾走了,上一世的她已經做的夠多了,這一世只想好好爲自己而活,旁人怎麼想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只要自己痛快就行了。
只是,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痛快呢?這個問題,哪怕是這一世的宋涼月也未曾想過。
等着宋涼月回到蔣國公府,去了瑞祥居的時候,蔣國公老夫人瞧着早早回來的她,不免嚇了一大跳,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呢?可是襄陽侯府裡頭有人欺負你呢?”
雖說她對陳婕放下了些戒心,但到底還是偏疼外孫女些,總覺得那襄陽侯府不是個什麼好地兒!
宋涼月並沒有答話,反倒是看着坐在一旁的楊睞娘,驚喜道:“睞娘姐姐,你們怎麼來呢?”
待她看見楊睞娘那羞澀的笑容之後,這才驚覺到自己失了禮,忙衝着蔣國公老夫人說道:“外祖母,您放心罷,有您在,哪裡有人敢欺負我呢?只是我覺得這襄陽侯府裡頭的人我都不認識,呆着沒意思,再加上今兒的天氣實在是熱得很,所以我就先回來了,看樣子我還真是回來的對了,沒想到您居然趁着我不在,偷偷將睞娘姐姐找來陪您說話呢!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呢!”若是早知道,說什麼她都不肯去襄陽侯府的。
蔣國公老夫人看着兩個花兒一樣的姑娘,笑着說道:“我與你睞娘姐姐可是有悄悄話要說,哪裡能叫你聽見?好了,知道你們姊妹兩個人關係好,只怕有不少話要說,我就不留你們了,罷了,我也乏了,該去睡一會兒呢!”
宋涼月應了一聲,抓着楊睞孃的手就朝外頭走去,一出瑞祥居的門,就忍不住問道:“睞娘姐姐,這段日子過的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