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是再明顯不過了!
梅氏哪裡聽不出來,在來京城之前,趁着自己清醒的時候,她也是與宋安說過的,就算是宋安與宋涼月有千般不和,可來了京城,卻要將之前的恩恩怨怨都放下了,暫且不提宋涼月是蔣國公府的外孫女,這寧王妃娘娘就是極疼宋涼月的,若是與宋涼月交好,對宋安來說那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在她好說歹說之下,宋安總算是答應了,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宋涼月當着滿屋子丫鬟婆子的面,竟然不買賬!
只是,這牛不喝水都不能強按頭了,更別說宋涼月還是個活生生的人了,“原先我是想帶着昊哥兒一起過來的,只是昊哥兒卻說這個時候來了京城,只怕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書院,只怕功課也會落下一大截了,就說等着跟你爹爹一起來京城,你爹爹也說如此甚好,我也就隨了他了……至於這一路上倒是平順得很,沒鬧出什麼事情來!”
從京城來往於揚州的這條路,她也是走了好多次了。
“那就好!”宋涼月回話。
原本兩人之間的關係就不大好,如今更是尷尬得很,一人問一人答,就連丫鬟婆子在旁邊聽着,都覺得替她們費勁。
就連宋涼月都覺得梅氏的關切假的很,卻只能硬着頭皮答話,“……我這些日子在蔣國公府住的很好,外祖母和幾位舅母都對我很好,這蔣國公府裡還養了一頭梅花鹿,長得肥肥胖胖的,若是太太有時間,可以去瞧一瞧。”
說着,她頓了頓,說道:“怎麼沒有看到雲姨娘?難道雲姨娘沒有跟着太太一道來京城嗎?”
別的不說,宋元嘉身邊也就雲姨娘這一個姨娘,若獨獨將她留在揚州,這梅氏賢良的名聲也就保不住了。
梅氏掛在嘴角的笑容頓住了,半晌才說道:“雲姨娘自從孩子沒了之後,不僅身子不大好,這精神狀態也不大好,周大夫說了得好好調養身子,實在不適合長途跋涉,更何況,你爹爹一個人在揚州,若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我實在是不放心。”
反正不管怎麼說,聽她這話的意思,雲姨娘是來不了京城了!
宋涼月笑了笑,也不拆穿,“說是也是,原先我來京城之前,雲姨娘就有些瘋瘋癲癲的,這大半年沒見,也不曉得雲姨娘身子骨怎麼樣了,若是她的病沒好的話,只怕也不能照顧爹爹的。”
依照着梅氏這身子骨看,雲姨娘就算是再怎麼不得宋元嘉的心,與梅氏相比,也不會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的。
更何況,若沒人制衡梅氏,她還真的有點不放心。
梅氏卻是連笑都有些笑不出來了,剛來京城,她的身子還有些不適應這乾燥的氣候,更別說逍遙丸的毒癮時時發作,叫她難受的厲害,連語氣都有些控制不住了,“二姑娘這話說的怎麼就叫我有些聽不明白呢?你的意思是我故意不帶着雲姨娘來京城的?就算是我真的不帶雲姨娘來京城,可不管怎麼說得讓你爹爹先點了頭,要不然,我還能隨便拿主意不成?”
若換成平日,她興許還能掩住心底的怒氣,可今日看着今日宋涼月身上的衣裳,頭上的飾物,就連那通身氣度都比之前強了不少,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
反觀她們母女二人,這身上的衣裳新的連褶子都看得見,那料子更是當下揚州最時興的,但被宋涼月那件七成新如意妝花素淨面褙子襯得像是從鄉下來的似的,宋涼月壓根就沒將這次見面放在心上,可她們,卻顯得這般隆重。
這一刻,梅氏曉得,自己輸了,就算是擊敗了蔣氏,卻敗給了她的女兒。
宋涼月也一瞬間的驚愕,不過下一刻,就已經恢復平靜了,“太太這話說的好生奇怪,我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怎麼太太倒像是吃了火藥似的?就算雲姨娘是妾,但到底也算是我的半個長輩,其中又有秦姨娘的淵源在,我多問幾句,應該是沒什麼不妥當的地方罷?”她,可不是什麼軟柿子。
“幾個月不見,二姑娘愈發變得伶牙俐齒起來呢!”梅氏也是毫不退讓,原先她就能說會道,只是言辭間沒有這般鋒利罷了,“只是你我心裡都清楚,你真的是隨口一問嗎?大家都是明白人,又何須裝着明白揣糊塗?”
這話說的不少丫鬟婆子都偷偷打量起梅氏來,但也不過是瞥了一眼,就迅速低下頭去了。
宋涼月也毫不客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難道太太覺得您先前做了那樣的事,還指望着我對您恭敬孝順嗎?我始終記得一句話,人在做天在看,你今日做下的事,明日老天爺一定會還給你的,這個道理,想必太太已經領悟到了罷?”
“你……”梅氏倏地站起來,但卻因爲起的太急了,一時間竟有些暈眩起來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若老天爺真的有眼的話,你娘一心向善,又怎麼會落得個自縊身亡的下場?宋涼月,這老天爺不是時時刻刻都開眼的!”
她從來都是不相信命的,小時候,衆人都與她說,她是與宋家二爺定了親的,日後是等着做官太太,是享福的命,可不過是剛及笄,就收到了宋府退親的消息,這對一個女子來說,無異於是滅頂之災。
更別說,這麼多年來梅家一直都對她寄予厚望,甚至是將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她身上,巴望着她能夠早日嫁入宋家,帶着梅家一家老小早日過上好日子。
收到消息後的她簡直是生不如死,可卻想着要去搏一搏,若真的相信命的話,只怕她也就不會是如今的局面了,更不會是宋太太了。
宋涼月冷笑,“太太要記得,不是不報是時候還沒有到了,我倒是覺得,也許這報應就來了,太太您說呢?至於您說我娘,我倒是沒覺得我娘有什麼可惜的,她活了一世,出閣之前是我外祖母與外祖母的掌上明珠,從小是要什麼有什麼,可就算是她死了,這宋府上下的人也都只認我娘,承認她纔是宋家的二太太,您問問自己,如今您去了大宋府,去了寧王府,又有幾個人對您有好臉色?”
這丫鬟婆子雖不敢當着梅氏的面說什麼,可背地裡說的話,那才叫一個難聽!
“放肆,真的是放肆!”頓時,梅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頓時發了狂,一把就將桌上的茶蠱都掃落在地,厲聲說道:“這話是你一個當晚輩的能說的?這些日子你在蔣國公府住着都學到了些什麼,我就算再怎麼不是,也是你的母親,可這些年你呢?又何曾喚過我一聲母親,這蔣氏若曉得自己的女兒是這般模樣,在九泉之下怕都不得安心罷……”
宋涼月卻是打斷了她的話,“我娘如何,哪裡輪得到你來議論?太太可別忘了,就算如今你是宋太太,是我名義上的母親,可當年見到我孃的時候,可還要請安行禮,自稱一聲奴婢了。”
這下子,就連宋安都忍不住了,“宋涼月,你說話也別太過分呢!”
“過分?你倒是與我說說,我哪句話,哪個字說錯呢?”話畢,宋涼月也懶得去看梅氏那鐵青的臉色,更不理會宋安那氣的通紅的眼睛,轉身就要走,“我看太太是犯病了罷,還是快些找個大夫來瞧瞧,若是這事兒傳出去了,丟的可是宋家的顏面!”
看着她緩緩離去的身影,梅氏和宋安卻將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原先在揚州的時候,她們都拿宋涼月沒有法子,更別說如今在京城,這宋涼月更是連句重話都說不得。
如今梅氏卻氣的身子直髮抖,直到宋安端上了一碗安神藥給她喝下之後,她精神這纔好些了。
只是精神恢復如常,梅氏卻有些後悔起來了,方纔自己這是怎麼呢?雖說那些話都是她的心裡話,可怎麼就當着滿屋子的丫鬟婆子就說出來呢?
好在這些丫鬟婆子都是新採買的,大不了隨便找個藉口打發出去就是了……
清醒之後的梅氏又變成了先前精明的模樣,已經爲日後打算起來了。
可宋安站在一旁,卻在心底長長嘆了口氣,她娘這個樣子,她已經見過太多次了,發起病來是什麼話都敢說的,但等着人一清醒過來,卻是後悔不已……看樣子,是時候去寧王府一趟,請寧王妃娘娘幫她娘找幾個醫術高明的太醫給她娘看診了。
今日在宋涼月跟前說錯了話不要緊,若是改日在寧王妃娘娘跟前也發了病,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呢!
梅氏卻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只緩緩說道:“我看宋涼月那丫頭脾氣倒是愈發漸長了,若是再這般下去,再過兩日就踩到我頭上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