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瞪了賀中珏一眼,問開門的小倌,沐浴的熱水有沒有,小倌說得另加錢,孟夏不滿地撇了一下嘴,加了錢要了四桶熱水。
孟夏收拾乾淨出來,那賀中珏又爬在牀上,一個勁用鼻子嗅,孟夏不由得問:“你又怎麼了?”
“這下房和‘四同客棧’的上房真沒得比。”賀中珏不滿地道,孟夏更不滿地回,“這明明是中房。”
“一屋子的臭腳丫子味。”
“明明就是你自己沒洗腳。”
“夏,我渾身都走得痠痛,你得幫我沐浴。”賀中珏繼續非常無賴地道,孟夏瞪了賀中珏一眼,“你要是不洗就自己睡到地板上去。”本對賀中珏生出依戀的孟夏,在他相當敗家的各種狀況下,心裡又氣惱上了。
“夏,在柴房時,咱們倆不是天天都擠一個被窩,現如今這牀大了,被子大了,你居然讓人家睡地板。”
“誰讓你不洗澡。”
“那不是人家走得太累了嗎,渾身都痛,這…這兒好痛,這…這兒也痛…”賀中珏耍了一陣無賴,見孟夏不理他,很沒趣地把孟夏扔給他的襖子搭在身上,這件襖子正是在京州時孟夏從義軍手裡領來的,上面打了好幾個補丁,本來就挺寒傖的,孟夏那女工又差點,就更寒傖了。
不管怎麼難看怎麼寒傖,到底是孟夏洗乾淨收拾妥當的,賀中珏千般不願意萬般不喜歡地去洗了澡,然後換上回來,孟夏一看連頭髮都沒擦乾,剛換的衣服領子、後背就打溼了一大塊,不由得怪道:“你這麼大個人就不知道把頭髮上的水擦乾。”
“用什麼擦?不會!”
孟夏氣得在賀中珏身上使勁拍了好幾下,纔給賀中珏把頭髮擦乾了,然後給他把頭髮梳直,賀中珏雖穿了件打了不少補丁的襖子,偏就讓人不覺得他落魄。
這客棧的中房,比一路的餐風露宿和孟夏住了十幾日的柴房還是舒服,遮風蔽雨,牀又夠寬,被子又夠暖和,所以孟夏一夜好睡到天亮。
只是孟夏醒來,發現自己偎在賀中珏的懷裡,她有些不明白,這牀雖不如“四同客棧”的寬大,但比起柴房的地鋪,也足夠寬大,昨夜裡,自己明明是睡在枕頭上,怎麼一早起來就這曖昧的姿勢,孟夏一動,賀中珏也醒了,他爬起來甩甩手臂道:“夏,把你男人這條胳膊都枕麻了。”
孟夏瞪着賀中珏,賀中珏繼續道:“你家柴房那地鋪窄小,咱倆沒法子總得擠一堆,是不?”
孟夏繼續瞪着,賀中珏又甩兩下胳膊才道:“沒想到這麼大的牀,你還是要往我身上擠,原來你就是這麼沒睡相纔是。”賀中珏話一結束,孟夏就撲了上去,賀中珏就笑了起來,兩人在牀上滾打了好一會,賀中珏才道,“丫頭,餓了,我們去找點吃的吧!”
“那你爲什麼昨天不多吃點?”
“夏,照你這麼講,昨天我要是吃到足夠多,是不是可以一輩子都不再吃飯了?”
孟夏便把昨日用紙包的滷牛肉、滷花生遞給賀中珏道:“吃吧!”
賀中珏撇了一下嘴,委屈地吃了起來,邊吃還邊道:“夏,至於嗎?”
“還好意思講,昨夜你點了那麼多吃的,你總共才吃了幾口,這才幾時,又叫起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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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不吃就算了。”
“吃,吃,吃!”賀中珏在孟夏的威脅下,趕緊抓起牛肉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誇,“夏,別說昨日那多菜,我還不覺得,今日才發現這牛肉特別有味道,真好吃。”
孟夏白了賀中珏一眼,算算日子,那房子還有三日才能交,這中房還得繼續住三日,從心裡真是捨不得,不過花了錢到底和柴房不一樣,便把那被子疊好。
孟夏打來水給賀中珏梳洗了,自己也收拾乾淨,打開窗,一看外面又下雨了,想想賀中珏要找鋪子,這樣的天怎麼找,輕輕嘆口氣,賀中珏便走上來問:“夏,又怎麼了,怎麼嘆氣?”
“不能出去了。”
“以後不有的是機會,我們正好歇着。”
“你歇着吧,我出去走走。”孟夏心急如焚,偏賀中珏隨遇而安,所以又說上了氣話。
“夏,你要去哪裡走?”
“我瞎走!”
“夏,你又惱我了!”
“你不說找鋪子,怎麼又變成不急了?”
“夏,這不是下着雨嗎?這怎麼能怪我呢?”
“誰說下雨不能去找鋪子?”
……
兩人鬥着嘴的時候,外面的雨非常給賀中珏掙面子地越下越大,孟夏只能託着腮看着外面的雨。
第二日的雨小點,孟夏一看賀中珏還是沒有去找鋪子的意思,又要惱了,雖知道這種大事着急辦,未必好,但賀中珏明擺着根本不把這事放在心,孟夏就是氣惱。
站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孟夏對賴在牀上的賀中珏道:“反正下着雨,什麼也做不成,你就好生歇着吧。”
“你要出門?”賀中珏立刻翻了起來。
“我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布,給你扯來做兩身衣裳。”孟夏看着賀中珏身上那件破棉襖,如果穿這樣的棉襖去找鋪子,估計多半受人白眼,反正下着雨,別的事做不成,給賀中珏做兩身衣服總,賀中珏聽了嘻皮笑臉地道:“你自己都沒幾身衣裳,給我做什麼?”
“我沒衣裳不打緊,你要開鋪子,沒有衣裳怎麼做生意?”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賀中珏說完就跳到孟夏前面,先跑了出去。
孟夏噘了一下,自己要去給他做衣服,他跑得比兔子還快,讓他找鋪子,他就賴牀。
因爲下着雨,孟夏找客棧的小二借了把傘,還沒撐開,賀中珏一下竄出來,搶過傘,拉着孟夏,撐着傘,就出了客棧上了街,這會子開鋪子的人比初二的人多了些,不過那種擺攤子的卻少了,大約這是長州城的風俗,初一擺攤子的人就是來熱鬧的。
孟夏盯着兩邊的鋪子,正在尋布店或成衣店時,忽聽到一聲痛哭聲,然後有人叫了起來:“爺!爺!您真是二爺嗎?”
孟夏覺得這聲音熟悉,很象那日在井邊遇到什麼鷹爺,用“你們又來挑水”的話救了她的那個聲音,她有些吃驚。
然後一個頭發髒亂,衣衫襤褸,臉花花的人撲到賀中珏面前跪了下來。
賀中珏遲疑地看了那個狀如乞丐的人一會才道:“你是…?”
“二爺,我是守歲呀!”
“守歲!”賀中珏忙扶起那臉花花的人驚喜地問,“你真的是守歲?”
那人點點頭道:“二爺,我真是守歲!”
“守歲,你沒事?”
“二爺,守歲還好,那日義軍破了府,二爺不在府上,大家都亂了,然後各自逃命去了,我也逃了出來,四下都尋不到二爺您!”
提起義軍破城,賀中珏嘆了口氣才問:“只有你逃出來,那朱叔呢?”
“朱叔不是跟着二爺?”
“我們走散了。”
“守歲是和元宵、花燈一起逃出來的,沒見着朱叔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錯開了。”
賀中珏聽了臉色一下黯了下來,孟夏一聽知道是尋王府逃出來的下人,看樣子賀中珏問的這個朱叔,對賀中珏是極重要的,想想諾大個王府,頃刻被殺的殺,逃的逃,火光沖天那一幕,她是見着的。
守歲答完話才擡頭打量起賀中珏,賀中珏扯扯身上比守歲好不到哪兒去的襖子,假咳兩聲問:“既然如此,你怎麼到了長州?”
“大家逃出來,找不着二爺,那時又亂,看往哪兒去的人多就隨大流往哪兒去,後來聽人說長州尚算安定,我們就往長州逃來了,結果路上又遇上了魯婆子。”
“魯婆子?”賀中珏大約不知道此人,守歲忙道,“這魯婆子不在爺跟前當差,爺自然不認識。”
“哪在府上是做什麼的?”
“在竈房做事的!”
“哦!”賀中珏點點頭又問,“那元宵、花燈和你們的那個什麼魯婆子呢?”
“在那邊的弄堂裡。”守歲說完可憐巴巴地看着賀中珏,那眼神分明是指望賀中珏拿個主意,孟夏都想賀中珏拿個主意,偏總是指望不上,有些同情地看着有這樣主子的守歲。
賀中珏沉吟一聲道,“爺呢,暫時在這客棧歇腳,你明日寅時過來聽話。”
守歲立刻喜笑顏開地道:“是,二爺,明日一早,守歲就來聽話。”
賀中珏一揮手,守歲立馬就消失在雨霧中,賀中珏才咳了一聲轉過身對孟夏道:“夏,這些都是我家裡以前的下人。”
孟夏自然看明白是賀中珏以前王府的下人,那對話的意思分明就是想來投奔賀中珏,只是賀中珏都朝不保夕,自己手裡就那點銀子養活兩人都成問題,現在一下多了四個人,就相當於多了四張嘴,好一會才問:“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