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婦人卻不依不饒,縱身過來,一把拉住劉羽軒的手,笑嘻嘻仰頭看着他,卻是比劉羽軒足足低了兩個頭,倒是個身形嬌小玲瓏之人。
劉羽軒煩惱的甩開她的手,扭過臉去,低聲說道:“我和你素不相識,爲何要和你說話?”
老婦人眉頭一皺,接着又笑嘻嘻搖頭說道:“這荒山野嶺的,你一個大小夥子,卻爲何不怕我這個老太婆會被壞人挾持傷害?看來,你真的是個心腸冷硬之人!”
劉羽軒心中憤憤不平,轉身過去,盯着她,沉聲說道:“我和你這是第一次見面,你爲何胡亂給我扣帽子?再說了,你帶着這個什麼小黑,只要打個響指,就會隨時撲將出來將人纏住,即便遇到了兇惡歹人,只怕也只有對你求饒的份兒吧!我卻爲何要替你擔心?”
老婦人低頭靜默一陣,這才低聲自言自語道:“誰說我和你這是第一次見面?你我二人,至今爲止,恐怕已是見了三面不止了吧?”
劉羽軒似乎聽得她嘴中喃喃自語,但並未聽得十分清楚,就皺眉問道:“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哦,我方纔說什麼了?”
老婦人左看右看,只是裝作不知。
劉羽軒不願再和她繼續糾纏下去,就懶洋洋抱拳施禮道:“這位姐姐,我們就此別過了!”
老婦人卻笑盈盈搖頭說道:“你真的想和我就此別過嗎?難道,你忘了你的哥哥讓你尋找那玄鐵令的下落之事嗎?”
劉羽軒聞言臉色大變,驚愕回頭看她,卻見她猶自眨巴着一雙大眼,神色自若。
劉羽軒總是覺得,這個老婦人的一雙眼睛,異常明亮迷人,無論如何也和她的年紀難以匹配,而方纔自己在初見到她時,就依稀覺得,這個人,好像自己以前在哪裡見到過一般。
“她明明今日和我只是初次見面,但爲何我卻會有見過她好幾次的錯覺?她究竟是誰?爲何會知曉我和哥哥之間的談話內容?難道,她認識我的哥哥?”
想到這裡,劉羽軒煩惱的搖頭問道:“這位姐姐,你認識我哥哥嗎?”
老婦人一臉茫然,搖頭不止。
“那,你是如何知道,那夜哥哥曾經告訴過我的事情?”
劉羽軒更是莫名費解,就眼巴巴盯着她,希望她能給個說辭。
老婦人一臉失望,嘆息着說道:“我還當劉公子是個聰明人,卻原來是個一陣糊塗,一陣聰明的奇怪之人!你也不好好想想!我是個人,又不是神仙,又根本就不認識你的哥哥,我又如何能夠知曉你們兄弟二人之間的談話?”
劉羽軒被她一頓教訓,定下心來,稍一思索,立時醒悟過來,嘆息着說道:“那日夜裡,你必然就在我們二人的不遠之處,這纔會偷聽了我們二人的談話。”
老婦人頓時雙眼晶晶發亮,欣慰的點頭笑道:“這還差不多!果然沒有看錯你!”
聽她的語氣,倒好像終於放下了一塊石頭一般,輕鬆自如了許多。
劉羽軒定睛看她這雙明亮異常的大眼,突然腦海之中就閃出三個畫面。
第一幅畫面。
在那逍遙客棧門口,自己放眼觀察店中衆人之時,就被這雙明亮的大眼吸引,覺得長有如此一雙聰穎非凡大眼的人,實在是不該有着一張毫無特色平凡相貌,更不該面對風波巨浪,竟然如此沉靜如水。
除非,這個人根本就是個隱藏自己真實身份的人,更或者,就是個可怕的隱身之人。
於是,在起身離去時,他故意在經過此人時,裝作有意無意之間,撞了此人的手肘,險些讓他手中所端着的茶杯脫手而出。
但,他竟然就那樣毫不費力的端穩了茶杯,依然面色沉靜,毫無半點兒慌亂。
這個人,不是凡人!
第二幅畫面。
當那日,自己和程家兩位公子上街一遊時,在那繁鬧街市之上,無意衝撞了一位蠻橫老婦人。
她白髮滿頭,彎腰駝背,手挎小籃,甚是老態龍鍾。
但不知爲何,自己三人不得不被她胡攪蠻纏之際,自己總是覺得,她有意無意望向自己的那雙眼睛,分明好奇重重,偶爾星光一閃。
第三幅畫面。
當自己和那程欣柔不小心走散,再終於尋得對方之時,在那小小的攤點之前,看到了一個老道士。
但不知爲何,那老道士的一雙大眼分外引人注目,而他對自己所說的那番姻緣之話,更是攪擾的自己心神不寧。
第四幅畫面。
那日,自己在客棧之中,聽得店中小二嘴中所說的幽州知府千金小姐杜春曉一事,心中好奇難耐,就在夜裡偷溜出去,來至那幽州知府府衙之中,夜探杜春曉,卻在那兩層樓的香閣之中,偷偷看到一位妙齡女子,雖然只是匆匆瞥見那人的一半容顏,卻已是叫自己着實嚇了一跳。
現在,他細細回想起來,這才終於明白,自己見過美女已是不少,但爲何還是被那女子牢牢吸引。
不是別的,正是她臉上的那雙晶亮大眼。而那人,分明不是杜春曉,卻又是何人?
劉羽軒回想至此,再定睛看看身前之人。
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老婦人,一張娃娃臉上,分明有着同樣一雙分外迷人的大眼睛。
想到這裡,劉羽軒臉色凝重,低聲嘆息道:“這位姐姐,你幾次三番辛苦易容來到我的面前,究竟是爲了何事?還請講明,不要讓我糊里糊塗!”
老婦人哈哈哈大笑着,點頭說道:“小兄弟果然聰明。但是,我幾次三番易容找你,既非有事相求於你,也非對你指點迷津,更非和你惡意玩耍,卻只是因爲,你這人,讓我很是費解!”
說完,她揚起臉來,雙眼之中滿是點點星光。
劉羽軒聽她直言不諱,懶洋洋說道:“我不過是這世間一個迷途之人,有何費解之處?倒是你,舉止詭異,總不以真面目示人,才真的是令人匪夷所思!”
老婦人笑着低聲問道:“那你是否對我有了興趣?可否想要知曉我究竟是誰?”
劉羽軒臉色沉靜,舉目望天,搖頭說道:“我先前對你究竟是誰,倒真的很感興趣,但是現在,我已然知道,人的好奇之心,還是少些爲妙。
況且,如果你有意隱瞞身份,不願意讓我知曉,那麼,我縱使用盡萬種方法,你也必是不肯告知於我!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討沒趣,白白讓你捉弄?
我相信,日後你若肯告訴於我的話,必會除去一切僞裝,以自己的真實面目示人。”
“那劉公子是否討厭於我?”
劉羽軒低頭看她,搖頭說道:“我對你有好感又如何?討厭又如何?”
老婦人眼中星光更是繁重,點頭笑道:“如果劉公子對我甚是討厭,那麼,我們兩人即刻分道揚鑣,今生今世,最好永不相見。
但如果你對我有着些許興趣,並且還不算是討厭我的話,你是否願意同我,一起去那青龍幫裡遊玩一番?”
劉羽軒一愣,想起劉子昂叮囑自己的事情,又想起已然失散再難相遇的那程家三人,心中更是覺得淒冷。
他沉思片刻,就點頭說道:“無所謂了,反正現在的我一無所有,孤身一人。身邊沒有親人,更沒有什麼朋友,去哪裡都無關緊要!我就不妨陪你走上這一遭吧!”
老婦人上前一步,拉起劉羽軒的手來,臉上嬉笑之色全無,化爲一片濃濃失落。
她靜默許久,臉色逐漸恢復平靜,垂首低聲說道:“我又何嘗不是孤身一人?我年僅三歲,就失去父母,自幼被一位雲遊道人撫養成人,連姓甚名誰,都不知曉,可謂孤兒一個。
由於我生性好玩,又調皮異常,總是愛捉弄別人,在道館之中,自然從小就被別人孤立,甚是孤單。長大之後,滿眼皆是愚笨無趣的世俗凡人,身邊更是半個朋友也沒有。
這茫茫人海之中,熱鬧似乎總是與我無關。我時時刻刻總是感到寂寞難耐。也罷,就讓我們這兩個無牽無掛,無朋無友之人,暫且陪在一處,彼此權當是有了可以分憂解悶之人!以後,你就叫我甜歌即可。”
“好,甜歌!”
劉羽軒聽得她一片真情之語,心中霎時涌起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感,就點頭答應,一聲呼喚已是自然而然順口而出。
“既然我們已是朋友,那你也不要再叫我什麼劉公子,很是生分。倒不如就叫我羽軒即可!”
“好,羽軒!”
甜歌順口叫道,卻也毫無扭捏生僻之感。
兩人彼此對視一望,皆是一片溫暖滑入心間,霎時覺得,人生如果能得到彼此爲友相伴,倒也不失爲一大樂事。
兩人心意相通,相互攜手,擡眼看到天邊魚肚泛白,即刻就要天色大亮,就再不耽擱,縱身直奔山谷外而去。
忽忽之間,兩人已是來至幽州城南,遠遠望見一片濃密樹林,隱隱露出幾處飛檐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