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急之下就地一滾滾入了一旁的街道，避開了接下來也有可能踩到他的左後腿。此舉保住了雷御冥的一條小命，卻也讓他被雷嘯的身軀堵住。往前他不可能冒着被踩死的生命危險硬衝出去，往後他就算要繞道其他路線，也來不及追上準備好離開的貨車。
聽到貨車開走的聲音，他什麼也沒有辦法做。
他知道金裕軒和水墨修定是平安的，孫澗冰和楚霧應該被他們帶走了，只是沒能親眼確認下，他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
距離貨車太遠，他不知道他們是否小聲交談。
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爲他傷心。
但是聽到貨車開走的聲音，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在乎這些。把人甩出去的當下，他根本沒想過孫澗冰會不會爲他而難過，沒想過這樣是不是值得。
他就只是做了。
發現他們順利的離開，他只是安心。
倒沒有太多餘的想法。
就連自己的下一步都沒想，他只是聽着貨車的聲音遠去。
下一秒雷嘯也跑走了。
總而言之，
就剩下他一個人留在這裡。
連日的勞累再加上沒有適當的交通工具，雷御冥癱坐在牆邊，也不曉得孫澗冰他們會不會回來找他，總之他就先等等看吧。
一邊休息，一邊等待。
要是他們沒回來找他……其實他自己一個人，一個十一級異能者，在末日裡一樣能活得很好。
只是會覺得寂寞而已。
……
說來，雷嘯呢？
看到只有孫澗冰他們回來，雷御冥嘆了口氣。他剛硬的臉上已經佈滿了風霜的紋路，這讓他看起來認認真真像是他這個歲數的人。
一次一次失去，讓他愈發成熟剛硬。
連雷嘯都走了，雷御冥頓時覺得自己老了好幾十歲。
提不起勁來了。
他往其他方向跑了，我沒讓他們去追……孫澗冰開了口，他也不怕雷御冥責備，不去追是最正確的選擇。
就算追上去了，他們又能做些什麼？
我知道。雷御冥呢喃般的開口，看到只有他們沒有雷嘯，他就什麼事都知道了。在被雷嘯追着跑的當下，若是雷嘯自己願意往別的方向跑，他也會選擇不讓金裕軒他們去追。追上了又能怎樣？親手把雷嘯殺了嗎？還是像個滿懷希望的蠢貨一樣，在後面深情呼喚希望雷嘯能醒過來？
不可能的。
他先前已經蠢過一回，差點被踩死就是他該付出的代價。
童話故事的年代早已經過去了，現在是末日。發生什麼奇蹟怪事都不會奇怪的末日，的確雷嘯是有可能醒來……
但是，
硬追上去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不是車子開到沒油，就是他們連着貨車被轉過頭的雷嘯，當成模型玩具一般的踩個稀巴爛。
雷嘯他的未來……
雷御冥轉頭看向不知名的遠方，想也不用想，一條瘸了腿的狗就算運氣好清醒過來，也很快就會被其他的喪屍或者變異動物攻擊。
更何況他的狗兒子，
連一點基本的謀生能力都欠奉，能怎麼掙扎求生呢？
雷御冥無意識的搓着手指，突然好想抽根菸。
他並沒有煙癮，平日裡爲了在健身房中練出好成績，他也有意識的剋制自己抽菸喝酒的頻率。今天之前，他已經好久沒碰過煙了。
不過在那之前……
雷御冥凝視着被自己不小心害得受傷慘重的孫澗冰，早知道只是虛驚一場而已，他就不把人給扔出去了。
扔人的沒有事，被扔到安全地區的傢伙反而全身大大小小的擦傷。
真悽慘啊……
嗯？這個？
孫澗冰看着雷御冥有些愧疚的眼神，他是應該愧疚，那種緊要關頭上，他寧願跟雷御冥死在一起，也不需要雷御冥犧牲自己來拯救他。
愧疚感會緊跟着他一輩子。
他不想要。
如果雷御冥今天真的死了，午夜夢迴時，他一定會忍不住想，要是當初雷御冥沒有選擇回來救他，或是沒有帶上他這個累贅一起，他就一定不會死。
幸好，
除了救不回雷嘯這一件事，什麼遺憾都沒發生。
至於這些傷口……
孫澗冰緩緩放出光系異能，雖然他現在蓄積的異能不是很多，但一點點異能還治療表皮傷口，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
……也是。
這個異能雖然雞肋到不行，只能治傷不能治療喪屍病毒，對末日裡很多傷口都無能爲力。但對於這樣的擦傷，倒是挺好用的……
喵嗚喵嗚……
雷御冥低下頭看到扒着他褲腳，把鼻涕眼淚往他褲管上抹的楚霧……
好吧，
他現在知道自己哪天死了，會有誰給他哭喪了。
雷御冥頭疼的把楚霧抓起放進口袋，他總是沒辦法理解，爲何一隻小奶貓能有這麼多的眼淚，以及如此可怕的肺活量。
楚霧被壓縮在狹小的口袋裡面，哭聲嘎然而止。
放喵出去！！！
要悶死了！！！
既然都回來了。
左右無事可做，也不知道接下來他們要去哪裡，雷御冥擺手讓金裕軒和水墨修兩個自由行動，要去休息也行。
他要先找個地方把一包煙抽完。
再思考他們的下一步。
晶核的事情……
我現在不想談這個。雷御冥又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孫澗冰對於晶核的問題念念不忘，但是工作狂的性格能別在這個問題上發作嗎？
起碼等到這裡所有人休息完畢，再來探討探討。
你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你知道嗎？不管晶核也好，還是其他的問題，現在的你都沒有資本可以談。要是你再不乖乖去休息……
你在怪我嗎？怪我隨隨便便把異能浪費掉了？孫澗冰轉頭看向其他的方向，要是他的異能還充裕着，哪裡需要金裕軒來發揮？
他一個人，就能把雷嘯擋下來。
我沒有。雷御冥看着在血紅的夕陽映照下格外憔悴的孫澗冰，心中的感覺五味陳雜。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便利商店，雖然已經不成樣子，看情況他還是得從廢墟中找包煙出來。責怪你的人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在胡亂猜測我的想法。你到現在還沒有發現嗎？自從器靈從空間中消失之後……
我們兩個之間的那種連結感，好像愈來愈淡薄了。
有……孫澗冰看着遠方的夕陽，曾幾何時，他竟然需要猜測雷御冥的想法？不應該是雷御冥一想到什麼，他立刻就能知道嗎？
而且，雷御冥還說自己猜錯了。
真的，是他猜錯了嗎？
現在這樣纔是我們應該有的狀態，我說的是，我們打一開始就不是對方肚子裡的蛔蟲，不可能對方想什麼全都知道。你不知道我的想法，我也同樣猜不透你的想法，我們都在猜測，很多時候都會猜錯……但是我們，就算是回覆到最初的狀態，我們也還是在一起，不是嗎？
因爲習慣了……孫澗冰恍然大悟到，就算他們回覆到最一開始的，總是把對方的想法往壞裡猜，他也已經習慣了有對方在身邊的生活。
嗯。
雷御冥附和道，因爲習慣。
習慣了這樣子的共同生活，哪天把對方剔除出去反而不習慣。就算是再狠心絕情的，沒踩到對方的底線之前，也不會想要把這個習慣剝離。
將近一年的朝夕相處，足夠他們把習慣培養起來了。
所以雷御冥從一開始就不明白孫澗冰在擔心些什麼，那股莫名奇妙的吸引力只算是彼此的媒人而已，就算吸引力不再，已經養成習慣的身體和心靈，在沒有新的刺激之前，也不會願意和對方離開。就算爭吵，上輩子爭吵過無數無數次，他們哪次真吵到了要對方性命的地步？
不是真做不到，
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而已。
他們會對自己的情敵不想下手殺人，不是因爲懦弱，而是因爲哪怕再自欺欺人的欺騙着自己，心裡也明白着，對方不會是慕容雪依的最後一個。
自己也不會是。
所有人說到底，都是因爲慕容雪依的美麗才聚集到一個地方。
有利可圖罷了。
誰不希望自己有個美麗的牀伴？
誰不希望沉悶的生活裡有新的刺激？
雷御冥不想把自己上輩子口口聲聲的真愛想得如此卑劣，但當一切都沉澱下來，好像就是這樣子而已吧？或許還有一些魅惑的成分在。
他本來就不是個適合擁有真愛的男人啊。
他只是需要一個伴侶。
他會對他的伴侶很好很好，把他能給的都捧給對方。
所以說你是個好男人啊，對我來說吧。孫澗冰說道，怪不得這傢伙找伴找到他頭上，原來他早已看穿彼此的性格。都一樣是狠心絕情，卻又還不到真正狠心絕情；都一樣是需要人陪，又還不到沒人陪會死的地步。被害死了不想要報仇的，就只有你一個蠢貨而已了吧。
報了又怎樣？老子這輩子活得好好的，只要別人不來煩我，別人的事爲什麼還要攪和進去？向一羣在貧民窟裡掙扎的傢伙復仇，我也不會高興啊。
我們之間的交談好像也漸漸的變多了，猜不透對方的想法，就只能用嘴巴說了吧？孫澗冰想起，他其實不習慣一直一直說話。除了在談判桌上，他平常能不說就不說，總覺得話多了，恐怕會造成言多必失的後果。雷嘯他離開了，你很難過吧？
嗯。
雷御冥又搓了搓手指，如果不難過，他怎麼會想要抽菸？你如果還不想去睡，就陪我抽幾根菸吧。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