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最後一個值班的是抽水機。所謂值班的意思,並不是防範喪屍,而是在喪屍到來之際,把同伴都幹掉,免得痛苦。所以當我醒來,發覺陽光照射在尚且完整的臉上,感覺十分高興。
我們趁着日頭正毒時上路。市中心地區一直被喪屍牢牢把持,破壞並不激烈,還可以看出幾分繁華都市的容貌。白天,喪屍是不會出來的,靠着氣墊摩托和幾分運氣,大家在正午時分到達了城市的另一面。
對於變異人來說,到了這裡就好像到了世界盡頭。一座高達三十米的鋼牆將整座荒城圍繞起來,看不到外面的世界,鋼牆上通了數萬伏的高壓電,牆下滿是誤觸電牆而死的生物,全都化爲焦炭。
在鋼牆後面,不知還有多少高射炮陣地,任何靠近牆壁五十米之內的飛行物,都會被毫不留情地射殺。每隔兩百米,都會有一座瞭望塔,監視變異生物的行動。
我想任何一個人類在看到大海盡頭的時候,都不會無動於衷,我也一樣。那種想要出去看看的願望,壓倒了一切。
在我們面前,是整座荒城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扇大門。人狼在門前佈置了一個火力十分強悍的防禦陣地,初步目測,已經看到了四具高射炮,五到六輛坦克裝甲車輛,三具人形裝甲以及若干重機槍。從最近的樓房到高牆要經過一片一百米左右的空地,這些火力足以射殺所有侵犯者。
包括我們。
兩個小時的時間裡,至少有一千名人狼和上百輛戰車通過大門,進入市區,看來戰鬥仍然很激烈。
而天已經黑了,街上三三兩兩地出現了喪屍。
“好吧各位,想想下面該做什麼?”
五個人面面相覷,默默無語。
“這裡有一枚硬幣。”我用手指夾住鎳子說,“不如讓它來選擇,翻到花就衝出去叫機槍射爆;翻到字就留下來喂喪屍,怎麼樣?”
還是沒有人說話。
“你們都不說話,這證明你們都覺得必死無疑,既然這樣,我就要說話了。現在,抽水機把那套人狼的服裝穿上,把頭盔戴好;我也會把人狼的服裝穿上,頭盔破了,就不用戴了。接着我們會騎一輛摩托車出去,大角留下來保護——因爲你的形象太引人注目,恐怕混不進去。我們只帶走一挺機槍,所以你們的火力還是足夠的。你們在這裡,不要說話,不要移動和發出聲音,儘量少吃東西,多睡覺,這就是你們唯一要做的。女人,你的眼睛開始眨了,你的嘴張開了,你肯定又要說什麼屁話,但沒有用,現在是我話事,你給我老老實實待着,直到我回來。”
“你們要去送死?計劃是什麼?”
“衝出去,殺死所有能動的東西。”
“可是我們總得乾點兒什麼。”她壓低聲音說,眼睛瞪得很大,“現在有五條性命,你不能就這麼都攥在手心裡,我們都是很有用的,一點兒不比你們差。”
“你差的。”我靠近她的耳根,一字一頓地說,“你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喪屍的心肝嗎,女孩兒?”
“……”
抽水機已經打扮停當,我脫下身上所有東西,將一柄手槍貼肉放在肋下,然後穿上生化服。在和抽水機走出隱蔽地點之時,我對女人道:“嗨,如果你真的養足了精神,還有一件事是要你幫我做的。”
“做什麼?”她擡起了頭。
“祈禱。”
抽水機最大的好處就是沉默寡言,尤其是在吸食了充足的血液之後。在我把他帶到滿是喪屍的街上之後,他什麼話也沒說,什麼問題也沒問。
我們向據點的反方向走了很久,希望能夠將盡量多的喪屍引開。在這個區域,喪屍不能算太多,因爲都被人狼打怕了,只是稀稀拉拉地站着一些。他們都很遲鈍,沒有發現我們。一直走到一家劇院門口,才遇到十來頭聚集的傢伙,他們正在攻擊一頭變異鰻魚。那條像手臂一樣粗細的東西一頭扎進喪屍的胸膛,只剩下尾巴在外面搖晃。其餘喪屍嗷嗷叫着,什麼法子都沒有。
我割開自己手腕處的血管,讓黑色的血緩緩流到地上。風把血的滋味傳送到喪屍的鼻子裡,他們茫然地轉動頭顱,四處搜尋。一直到我朝他們開了一槍,這些東西才反應過來,一步一搖地走過來。
“上吧,你們這些沒頭沒腦的畜生,腐爛的臭肉,如果你們還算個男人的話,就上來,吃我的**,來!”
我喃喃自語,一槍又一槍地打爆他們的頭,抽水機看着滿地的血漿,嘴裡嘟嘟囔囔,但手下絕不停頓片刻。我們很快就幹完了一票。
四處的廢墟和小巷裡,傳來了喪屍呼哧呼哧地喘息,大隊人馬稀稀拉拉地出現,越來越多。
“不要射殺他們,注意節省子彈。”我擺着手說,“抽水機,你還有什麼想幹的事嗎?現在不說就遲了。”
他瞄準最近的幾頭喪屍,搖搖頭說:“沒有了。我殺了很多敵人,又痛快地吃了個飽,再沒有什麼想幹的事了。”
“真的嗎?隨便說一樣,如果我們能夠活着出去,一定幫你達成心願。”
抽水機想了想,慢慢道:“這樣說的話,那還有的。剛纔我吃飽了,渾身都在發燙,這時候我覺得那個女人很好看。她的骨架很美,血管也很豐富,她渾身上下都是很飽滿的。我想她一定有一個也很飽滿的口口,飽滿得就像要炸開來的瓜果一樣。這麼一想,我的**就直起來,就很想幹她一下。”
“那你實在應該早說。”我嘆了口氣道,“如果你早說,我一定讓你幹她一下,如果她爹反對,我們就殺了他,這樣你就能再吃個痛快了。”
“我以爲你不會同意的。”
“我會的,抽水機,因爲你他媽是我們逃出去的關鍵,他們只是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媽的,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也許到了外面,你可以找很多口口飽滿的女孩子,幹個夠。”
“也許吧。”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說,“看,那是潛行屍。”
潛行屍是一種行動迅捷的怪物,站在荒城食物鏈的頂端,我等的就是它。
“OK,上車!”
潛行屍從高樓上一躍而下,跳到對面樓層的陽臺上,再次蹦下來,如此在兩邊樓面上跳躍,很快朝我們撲來。
旋轉機關槍把它打成肉泥。
摩托車開始轟鳴,路的兩邊出現了更加多的潛行屍,一個、兩個……五個、十個。他們像猙獰地雕像一樣看着我們。
摩托緩緩升起到離地面五米——這是它的極限。尋常喪屍已經沒有威脅我們的能力,但潛行屍不同。
“囈哈!”我長嘯一聲,驟然加速,摩托絕塵而去,從後視鏡裡可以看到,數十頭潛行屍緊追不捨。
“殺光他們!揍扁他們!射爆他們!打爛他們! 把所有屍體都幹掉!”
機槍開始說話,當即就把我的聲音全都掩蓋,劇烈的震動叫人連車把都不太拿得穩。這是我這輩子經過最刺激的一個夜晚。一輛摩托在城市森林中沒命地亂竄,後面還跟着幾十頭怪獸,酷!
“快點兒!”抽水機的聲音帶着顫抖,“他們上來了。”
“幹掉多少了?”
“七八條!哦!”
一條潛行屍從下面竄了上來,儘管抽水機已經及時把它射殺,但屍體仍然帶着慣性撞了上來,把我們撞得偏離了航道,向一旁的大樓撞去。情急之下,我朝大樓的玻璃幕牆開了幾槍,在玻璃上射出無數道裂痕。
隨後我們就連人帶車撞了進去。
這是一家大型商場的兒童部。我一邊從臉上摳出玻璃渣子一邊觀察。這裡有嬰兒車、兒童牀、兒童玩具、童衣、兒童故事書等等我一輩子都沒有看到過的東西。許多兒童木偶在各色商品面前站着,露出無比滿足的表情,好像他們真的喜歡一樣。在商場的中央,從天花板墜下來一塊大廣告牌,上面有一隻耳朵很大的老鼠。
記憶告訴我,這叫作米老鼠。人們喜歡像人一樣的老鼠、像人一樣的狗、像人一樣的兔子;但他們就不喜歡像老鼠、狗或者兔子的人,真奇怪。
身後的玻璃幕牆再次碎裂,潛行屍們迫了上來。
前方也出現幾條喪屍,他們是這幢大樓的原住民。這些東西被潛行屍燻人的氣息嚇壞了,呆呆地站在童偶後面,不敢動彈。
直到摩托碾過他們的身體。
我和抽水機把武器交換,他使用手槍和自動步槍,我則將機關槍架在車把上朝前射擊。擋在面前的東西,無論是木偶還是玩具還是喪屍,全都化爲粉末。
金屬風暴爲我們打通一條道路,摩托車頭高高揚起,朝大樓另一邊駛去。抽水機殺得嗷嗷直叫,不住催促我快一點。
“我已經快得像條野狗了,小心!”
子彈把玻璃幕牆射得像餅乾一樣脆,我們從這一頭撞了出來,立刻來了個急速飆高。三四頭喪屍控制不住腳步,跳將出來,他們差一個手指就能夠到我們,但最終還是跌向地面去了。
現在高興還太早。兩頭潛行屍早就在上空等着我們,他們聰明得嚇人,攀在高樓上,等我們一衝出來,就猛地撲過來。其中一頭雜種撲在抽水機身上,另一頭**則整個兒壓住了我的頭,它的舌頭像劍一樣扎進我的後背。
猛然增加了重量,摩托開始朝地面掠去,在那裡等待着的是數不清的喪屍。
“好吧……”我強忍劇痛,摸索着抽出了手槍,這時候那**的爪子已經把胸口的爛肉都割開了,痛苦像潮水一樣襲擊我,“試試這個,夥計!”
子彈從喉結處射入,一連開了四槍,把它整條脖子都打爛了。這畜生的雙手亂揮,全靠舌頭和牙齒咬住我的皮肉來支撐,稍一顛簸,身子竟然跌了下去,只留下頭顱仍舊嵌在我的肩頭。
“快乾掉你背後的傢伙!”
“我已經幹掉了。”
摩托猛地砸在喪屍羣裡,擠出一片肉醬。抽水機把另外一頭潛行屍丟到街上,引得喪屍們你爭我奪,我們趁機再次拉起高度,逃出險境。
“黑蛇,似乎有些不妙。”
“什麼?先幫我把肩膀上的腦袋弄掉,這玩意兒怪不好聞的。”
“我弄掉了,它長得真醜。前面就是人狼的防禦陣地了嗎?”
“是的,我們要扮演的是被追獵到落荒而逃的人狼,傷勢越嚴重,那些人就不會拿唧唧歪歪的問題來問咱們了。”
“那麼就快點兒,黑蛇,我想全城的潛行屍都跟在咱們後頭了。”
抽水機沒有撒謊,潛行屍從地上、高樓間、電線杆上……朝我們猛撲過來,像是一陣灰色的潮水。
“走!走!走!走!走!”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
先是擋風玻璃開始小幅度震動,隨後是腳蹬,然後是馬達、座墊、我的屁股和身上每一塊骨頭。摩托狂飈疾馳,因摩擦空氣而發出刺耳的尖叫,似乎要在半秒鐘內化爲碎片。上百頭潛行屍在我們上下左右跳躍追逐,逼迫我不得不作出一百八十度翻滾之類的驚險動作,引擎一次又一次痛苦地**,冒出陣陣黑煙。
所有武器都在一次翻滾中落到了地上。
在潛行屍幾乎要抓住我們的那一瞬間,摩托衝出了樓羣,向地面撞去。這臺可憐的機器在地面上摩擦出一串刺眼的火星,靠着慣性撞出三十多米,我和抽水機都已成了血人。
“跑,朝陣地跑!”
摩托在背後爆炸,這時我們離人狼的陣地只有二十來米,但潛行屍不顧一切地衝了上來,他們越過火光,向蟾蜍一樣跳躍前行,他們就要抓住……
密集的火力將所有潛行屍撕成了碎片。
我和抽水機仰面躺在地上,望着烏黑的天空,任由潛行屍的碎肉和鮮血落雨一樣落在身上。我發誓,只要再動一動,我們就會像那臺摩托一樣散架了。
“記住,什麼話都不要說,等上了救護車再看眼色行事。”
“可如果他們說東瀛話呢?”
“那我們就只好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