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總攻開始。
幾乎所有重型火力全都噴射出去,地面從凌晨就沒有停止顫抖。突擊隊員分乘三架直升機,由一個名叫莊維的中尉率領。
我透過直升機窗,極目望去,斑斕的朝霞中盤旋着無數黑點,恰似圍繞着糞便的大頭蒼蠅,那自然全都是武裝直升機。他們在凌晨出發,爲我們的行動掃清障礙,縱然COV總部內的喪屍衆多,也已被一一屠戮殆盡。縱橫交錯的屍體遮掩了每一寸地皮,在朝陽的照射下繼續腐爛,屍臭鬱結,有若實質,形成一片慘綠色的瘴氣,翻滾蒸騰。
屍臭和喪屍臨死的慘叫滲進機艙,使得所有突擊隊員都面目慘白,一語不發。
達到總部中央之時,地面部隊已經展開,正對殘存的喪屍作最後清剿,大型戰車和武裝機器人也已運至,用來作爲外圍警戒。今日城北地區活動的喪屍本就不多,爲了策應我們的行動,軍方運送了五千頭活豬到城南某處廣場宰殺,鮮肉的氣息吸引了整座城市中大部分喪屍,無意識地往那個方向趕去。
但我相信在蜂巢中仍有說不出的危險,即使沒有喪屍,COV手中的返祖者就不是我們能夠對付的,公司絕不會毫無防備地任我們突入它的心臟。
直升機在空中定住,開始緩緩下降,和我們一起下降的還有妙舞所乘坐的那架直升機。
無論如何,我會保護她,直到生命終結。
正在這時,莊維從身邊站起,拍手道:“好了,弟兄們,該幹活兒了!記住,我們有三個鐘頭,這會是你們這輩子最享受的三個鐘頭,過了這三個鐘頭,你們就只能到電影和遊戲裡去消滅那些噁心的玩意兒了。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你們成爲好漢的機會!不是每個戰士都有幸能和殭屍戰鬥的,如果你們能活着出來,會有數不清的鈔票和處女等着你們,你們每個人都可以出自傳和拍電影,你們的故事會比《異形》和《毀滅戰士》更加賣座,明白了嗎?”
“明白了!”
“很好,拿好槍,讓咱們大開殺戒!”
全身包裹在黑色戰術裝甲中的突擊隊員魚貫而出,飛快奔向集合地點,當機艙裡只剩下我和莊維的時候,他對我說:“嘿。”
“怎麼?”
“聽着,我無意冒犯你。但是以前我也和這樣的人合作過,什麼氣功大師,特異功能人士,變異人之類的,不客氣地說,完全是一團糟。我要說的是,你是否明白在今天的行動中,誰是頭兒?”
“你。”
“很好,我開始有點兒喜歡你了。”
我們跳下飛機,莊維整頓隊員,隨後上來一羣醫生,給每位隊員注射一種紅色的針劑。
我問道:“這是什麼?”
“PT-23神經毒劑的解藥,有效期三個小時。”莊維插話道,“PT-23是我軍最新研製的高效神經毒劑,一湯勺即可作用於方圓十公里,生物吸入一微克便會導致中樞神經系統徹底破壞。這種毒劑最大的優點就是沉澱性極強,所以只需在蜂巢的通風管道處注入相當劑量,便可使整個蜂巢徹底癱瘓。也許對喪屍的作用會有所削減,但你也知道我們防備的不是喪屍,而是返祖者。”
“有備而來?”
“是的。除了解藥之外,你最好還是能和我們一樣佩戴氧氣面罩和頭盔,因爲無論是解藥還是毒劑,都仍舊處於實驗階段。”
我接受了莊維的建議,戴上了氧氣面罩。面罩的視界部位是紅色的,使我們看上去像一羣飢餓的烏鴉。
妙舞朝我們走來,纖弱的身軀同樣被包裹在黑甲之中,她很快在人羣中認出了我,在我面前稍稍停頓了片刻。
只是片刻,但對我的心來說,卻像永久。
她的身後跟着那隻圓頭圓腦的機器蜘蛛,背後的兩排接口不知是何用途。
所有人已經到齊,在莊維的指令下,我們對了表,現在的時間是早晨九點十二分五十五秒,突擊隊於九點十五分整進入蜂巢的地上部分,大門在身後緊閉,一道隔離屏障將突擊隊和世界隔開。
從地面進入蜂巢的正常路徑只有一條,也就是通過電梯到達地底車站,再乘坐地底軌道列車到達,當然也可以從通風管道進入,但在那過程當中我們則毫無反抗的能力。
“可是我們怎麼下去?電梯和列車都需要密碼。”我對着頭盔中的便攜對講機說道。
妙舞從我身邊滑過,輕聲道:“我來這兒,並不是爲了讓人保護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從那臺機械蜘蛛中取出一支小型電鑽,利索地鑽開電梯口的電路蓋板,露出如同內臟般複雜的線路。隨後她將其中一根數據連線和機械蜘蛛鏈接在一起,那金屬玩意兒好似精神振作,升起一塊液晶顯示屏和一支鍵盤。
隨後她就在那鍵盤上起舞。
“你知道嗎?”莊維靠近我,用雙向頻道說,“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一大羣壯漢無能爲力,卻要依靠一個娘們兒來……完成任務。”
“那你恐怕得再不喜歡幾個鐘頭了。”
我們說話間,妙舞已經完成操作,電梯燈亮了起來。她有意無意回頭望了我一眼,按下了電梯開關。
“小心!”
隨着“叮”一聲,電梯門剛剛打開一道縫隙,兩個黑影就從中竄出來,朝妙舞撲去,嚇得她高聲尖叫起來。我一把扯開她,順勢一腳迴旋踢,將其中一個黑影重新踢回電梯間,而另一個東西過來的時候,正好咬在我的槍口上。
一條腐爛的喪屍犬。
我開了槍,子彈夾雜着它黃色的臟器,從肛門裡噴了出來。
另一條還沒有從牆壁上回過神來,就被突擊隊員轟成肉渣。
整個電梯間裡一片狼藉,除了喪屍犬的碎片之外,還有至少三具殘缺的屍體,或者五具。那些東西已經失去了基本的動力,但骨頭和內臟仍舊執着地蠕動,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現在我開始慶幸自己戴了壓縮氧氣。
“毒氣似乎對動物效果不大,或者說那些東西的生命力太頑強了。”莊維若有所思地說,“好了,把這些玩意兒搬開,咱們要下去了。”
他的手下動作很快,但也只能把較大的肉塊搬出電梯,剩下的肉醬只好讓他們呆在那兒。刨開這些雜碎不算,整個電梯還能供五個人持槍站立,而我們一共有二十人,外加一臺大型機械。
“方平,你和我的人先下去,你們負責清掃地底車站的敵人,有問題嗎?”
沒有。
和我乘坐同一次電梯的突擊隊員對我背後粗大的強酸槍十分感興趣,但是我告訴他們這玩意兒會毀了普通人的肩胛骨——事實上,它是爲機甲戰士配備的。隨後我又說,如果你使用的武器越原始,那麼殺戮的快感便越強烈。戰士不能只是按按鈕和扣動扳機的人。
在這一點上我沒有騙他們。
“叮”,地獄到了。
“弟兄們,大家——”打前的一名突擊隊員還沒有說完,一柄從門外飛來的消防斧已經劈開他的腦殼。他手中的自動步槍掙扎着開火,將還未完全打開的電梯門撞出一片火花。
“哦,見鬼!”
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地底車站空曠的大廳中徘徊着一些身高超過兩米的巨人,儘管看起來像是羣笨伯,但我想他們不會是羣友善的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生物似乎吸入了大量PT-23,像喝醉酒般四處搖晃,互相殘殺,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們。
而現在在那個不幸的人顱骨裡的斧子,原本是一個巨人用來砍殺另一個巨人的。
“好了!”我給強酸槍充了能量,大聲對突擊隊員道,“咱們開始吧!”
這槍真他媽夠勁兒,即使以我經過強化的身體,也幾乎承受不住強烈的震盪,整個胸口都好似被重重地錘了一拳。一道藍色的光芒從槍口噴出,濺射到臨近的三頭巨人身上,承受最多的那頭巨人上半身當即融化,內臟像鮮花一樣開放;第二頭只是胸口沾到了一點,像是用熒光筆畫出的塗鴉,這塗鴉忽然深深陷了進去,自它的前胸到後背爛穿了一個大洞;第三條巨人的雙腳沾滿藍色液體,它一直矮下去,從下到上被整個兒腐蝕了。
如果昨天他們拿這玩意兒來對付我,那我就他媽真的完蛋了。
耳機裡傳來其他突擊隊員的怒吼,他們也已開火。子彈對巨人們的傷害並不致命,這也增加了他們被折磨的時間。
等到十秒鐘的適應期過去,我又開了一槍,結果了四頭巨人。他們終於發現入侵者的存在,搖晃着向我們攻擊。這些東西認真起來確實很難應付,我們的第二名隊員被其中一頭拎了起來,腦袋活生生擠爆了。
幸好,第二批突擊隊員及時地從電梯中衝了出來。
局勢漸漸倒向我們這邊,隨後發生的事乏善可呈,只是不斷地爆頭爆頭爆頭。強酸槍的缺點在於無法彈出彈殼——那是射擊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快感來源,但酸液腐蝕肉體所發出的噝噝聲彌補了這缺陷。
第四批突擊隊員到來之時,我們已經掃清了戰場。妙舞也在這一班裡,她重新回到我的視線當中,這比什麼都好。
我們一共損失了三名隊員,這是意料之中的,儘管氣氛有些壓抑,但士兵們並沒有太過悲傷,最後一班電梯載着三名突擊隊員到來。莊維高叫着整隊,將衆人集合起來。
電梯中的三名突擊隊員卻不動。
一個金屬掉在地上,從電梯裡滾了出來。仔細看去,那是自動步槍槍管的一部分,除非用大型切割儀器,否則很難把它整齊地弄下來。
再看那三名突擊隊員,其中一人的右手向前伸着,好像要喊叫一樣。
他的中指忽然掉落在地上。
我們還未來得及吃驚,三個人全身的肌肉像是被切成了丁兒,一下子崩潰成了肉泥,血被壓力迫出來,噴了我一頭一臉。
這種恐怖的情景,駭得我們全都不敢動彈。我用腳挑起一柄斧頭,朝電梯間裡踢去,只見寒光一閃,斧子已經被分成數塊。
“這是某種激光切割裝置。”我一面說,一面心驚,倘若剛纔我在電梯當中,只怕也難逃劫數。有些力量不是人力能夠抗衡的。
“只怕有些人不想讓我們上去了。”莊維悶聲道,“既然後路已斷,我們只好殺下去,只要破壞了主控電腦,這東西不足爲懼!”
衆人高聲答應,驅散四周的不安。我們對死去的戰友敬了禮,快步行至軌道列車前。
“工兵,上前查看列車情況!”
事到如今,除了倍加小心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我們身上繫着數千萬生靈的性命,實在不容後退。這時候不要說沒有危險,就是軌道車上綁着一百枚炸彈,說不得也只有硬上了。
妙舞似乎仍在爲剛纔沒有發現機關而懊喪,直到列車開動都顯得有些恍惚。我只想上前撫慰兩句,可是這麼多人看着,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列車已經開了半分多鐘,速度均勻起來。
車身忽然一陣搖晃,後車廂裡傳來了突擊隊員的慘叫。
列車頭一共也只帶着兩節車廂,我在前一節當中,連忙縱到後車廂,立馬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