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口,聽衆一片譁然,好多人不約而同叫了起來:“假的,假的!”前排一名女記者站到了椅子上,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她大聲喊道:“證據,先生,請給我們更加直觀的證據!”
我往下壓手,示意他們稍安毋躁,平靜地說道:“COV的最終目的,是想建立一個凌駕於世界各國之上的強大國度。爲了達到這個目的,公司進行了各種製造生化戰士的實驗。其中一個,是能夠使人呈現野獸特徵的計劃;另一個,便是使人變成活死人的計劃。”
“證據!證據!證據!”
“我本人,非常不幸地參與了頭一項實驗,變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如果你們要看證據,我可以讓你們看一看,一個人是怎麼變成一頭獸的。”
放下話筒,底下靜默無聲。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向人們攤開了右手,竭力想象着頭腦當中有什麼東西破碎。力量剎那間便自大腦深處的神秘區域,洶涌澎湃地衝向每一條筋絡,在體內掀起滔天巨浪。
右掌,好似放進一口炭窯,被悶灼的白炎炙烤着,原有的觸覺片刻間化爲烏有,整隻手都似燒成了炭。
另一種感覺很快支配了這隻手,它開始變化。
最先,指甲間橫突出鋒利的骨刺,隨後,整隻手臂疾速膨脹,外圍開始長出油滑的鱗甲,鱗甲間,卻爆出一支支小骨刀,組成狹長的骨鋸。
在恐怖的外表下,身體的每個部分都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每一條肌肉和經絡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好似原本鬆垮的螺絲,被擰得死死的;一條條肌肉,給繃成比鋼纜還強健的筋束。
我自如地活動手指,掌端足有一尺長的爪子在風中滑出獵獵破空之聲。輕輕撫摸主席臺,這東西卻一下子裂成兩半,從中倒下。
我走下主席臺,衆人在我面前分出一條整齊的通道,好似海水在龍王面前分開。只有那提問的女記者仍舊呆若木雞地立着。我把爪子輕輕搭在她修長的頸子上,靈巧地提起她脖上的一掛鑽石項鍊。
“你們要證據,我給了你們證據。小姐,你覺得這條手臂是真實的,亦或是障眼法?在這座城市裡,還有無數像我這樣強悍的怪物潛伏着,準備吃人。如果我們不做點什麼,下次搭上肩膀的爪子,就會徹底撕爛你了。”
她呆呆地點了點頭,顫抖着觸了觸鋒利的鱗片,隨即飛快地縮回了手,好似我身上也帶着會傳染的致命病毒。
我悽然一笑,身後展開寬達數丈的翅翼,在衆人的驚歎聲中飛上天空。
“在這裡發生了不能想象的事,有一股勢力正要施展絕對的醜惡,幾乎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止它。各位,請用你們的筆、你們的攝像機、你們的眼睛,記錄面前的一切。你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是無冕之王。唯有你們,唯有你們能夠把正在這座城市發生的一切告訴世界,把COV的 正面目告訴世界,讓全世界的力量團結起來,來和這個妄圖毀滅人類社會的勢力作戰!既便我們阻止不了這場瘟疫,既便這座城市最終毀滅了,毀滅者,終將得到它應有的懲罰!”
底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張大了嘴,看着天空中的我。我的模樣,想必已經通過衛星,出現在普通觀衆的電視機裡了吧?
這時,從門外傳來了一陣沉甸甸的鼓掌聲。
那是個體形碩大的巨人,一雙皮鞋在地磚上敲出清亮的響聲,人還未進來,笑聲已經傳到了耳邊:“方先生講的真是激昂澎湃,連我都禁不住熱血沸騰啊!”
這緩緩走進來的人,竟是鹿毛繁太!
我的心裡突然扎進一根冰棱,又是不解,又是空虛。
鹿毛繁太穿着正式的禮服,絡腮鬍颳得乾乾淨淨,鐵青的臉,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
“真是發人深省的好演說,可惜,卻站錯了講臺,發錯了地方。”
“什麼意思?”
底下的記者們,絲毫沒有爲鹿毛繁太的到來而驚異,反而一個個站起身來,隊列整齊地從鹿毛繁太身邊分作兩排,魚貫而出。我的心頭浮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從鹿毛繁太身後竄出個矮小丑陋的瘦子,假笑道:“嘻嘻嘻嘻,真正的新聞發佈會十分鐘之前,已經在第二會議大廳結束了。剛纔站在這裡的,全是公司的人。方平,你被總裁騙了!”
橫田博士的聲音照例這般刺耳難聽。渾身的血液,片刻間冰凍起來,好似運盡全身力氣揮出一拳,卻落到了空處,所有力量都反饋到心臟。
這是不可能的!記者會召開的確切時間都在各大報紙和電視臺播出過,怎麼會有錯?難道……公司竟然已經控制了全城所有的報紙的電視?
哈,哈哈,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小丑拙劣的演出,不過供他們尋尋開心而已!
這不可能!
橫田博士故意搖頭,對鹿毛繁太道:“嘖嘖嘖嘖,總裁,原以爲他是個多麼厲害的角色,還耗費了那麼多人力物力,來佈下這個局,沒想到也不過是個只懂得橫衝直撞的傻瓜,只不過殺了一些半成品的生化戰士,還以爲自己有多麼了不得,沒料到全落入了總裁的計算之中,哈哈,真是可笑,可笑至極!”
我再也忍不住,猛扇翅膀,俯衝下去,全力擊出一爪!
橫田博士吶喊一聲,彎下腰抱住了腦袋。
鹿毛繁太出手!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出手,也不見有多麼強橫的力量,可是我的右臂,已被死死扣住!
我自上而下,猛虎撲羊般轟擊,他卻只是站在原地,簡簡單單伸手一撈,甚至可以看清出手的全部動作,我的右爪卻不由自主地往他虎口靠過去。我的手腕自然要比他的手掌粗得多,很不好拿。可無論怎麼掙扎,就是沒有辦法掙開他的控制。
而他尚未施展原始能力!
我又羞又急,心神大亂,只聽他沉聲道:“你終究太嫩,放棄吧!”
隨着這一聲大喝,自右臂脈門傳來一陣不可忍受的刺痛,整條胳臂好似被齒輪卡住,正在慢慢絞動。我竭力扇動翅膀想要逃離掌控,可是他卻把我拎在半空中圓掄起來,人好似陷入海嘯漩渦中的小船,不可阻止地沉沒。
“去!”
他忽然低手猛甩,把我狠狠摜在地上。耳邊立刻傳來一陣爆響,好似什麼東西爆炸了一般,隨即眼前一黑,卻怎麼也感覺不到疼痛。
我再次睜開眼睛,發覺自己原來躺在一個淺淺的圓坑裡,巨大的裂縫從這圓坑四周擴散到會議廳的四面八方,好似有隻巨型蜘蛛在這裡織就了黑色的蛛網,擺放着的椅子全都被衝擊波撞得東倒西歪,不成樣子。
這一摔之力,居然如此驚人?我只覺身上再沒有什麼東西是自己能夠控制的,唯一的感覺就是頭暈,**好像正慢慢從耳孔裡流出來。
鹿毛繁太的身軀遮擋了燈光,他正用一張白色紙巾擦拭自己的手。
“電影散場了,年輕人。新聞發佈會已經圓滿,公司的計劃正在一步一步地朝前邁進,你沒能夠阻止公司。遺憾啊,這個世界並沒有那麼多的英雄。或者說,一個只知道熱血衝頭的人,除了感動自己之外,是成不了真正的英雄的。”
他頓了頓,目光中充滿了憐憫:“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原以爲你可以成爲新人類的表率,沒想到也只是空有一身蠻力的武夫,我放縱你和榊原秀夫,期望你們能夠有所作爲,可是你們的抵抗實在太過軟弱。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生存在新世界的。”
我用盡全身力氣朝他啐了一口,他反而笑了:“想到死亡了嗎?你是個戰士,死亡或者是最好的結局。可是,你不該傷害姿一的,你真的不該傷害!我不會讓你死,不會讓你像個戰士那樣死掉。我要你活着,要你活着看,看這座城市裡的人,是怎麼一個一個變成喪屍,是怎麼撕咬自己的父母、兒女,是怎麼全身流出膿汁,痛苦萬分卻求死不能!我要你聽,要你聽嬰孩的哭聲,聽喪屍的哀嚎,聽倖存者的尖叫——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你落入了我的圈套,在錯誤的時間闖進了錯誤的房間。這都怪你。”
白紙巾輕輕飄落,蓋住了我的臉。我再看不到這個世界,只聽到他吩咐橫田博士道:“拿力量抑制裝置來!”
橫田應了聲:“是。”不一會兒,一個冰冷的東西抵住了我的胸口。
“順便說一句,榊原秀夫也留在臨州。我不會殺他,可是如果你沒有死的話,也許能夠看到變成喪屍的榊原。現在,我的生化戰士們將從這裡出去,開始在城市的四面八方播撒病毒。我祝福你,衷心地祝願你活着,健康地活到末日來臨,活到這座城市最後一具屍體復活爲止。所以,我爲你準備了一些小東西,可能會有些疼痛,但是不會限制所有力量。你將在地獄裡受到煎熬,殺死一些喪屍。五十頭,一百頭?是的,你會的,那個屠場很適合你這樣的豬玀,盡情享受吧,男孩。”
一個蠕動着的金屬物體扯開了胸口的皮膚,鑽了進來,帶來刻骨銘心的痛苦和無窮無盡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