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

雨城

黃昏,老街。

上了年紀的老樹頂着三兩叢稀疏的枝葉,在蕭瑟的涼風中簌簌發抖。道路兩旁的店鋪多數都在張羅着打烊,寥寥幾個路人匆匆走過,沒有半分停留的意思。

那棵老樹下面立着一杆布幡,布幡上寫着‘鐵口神算,趨吉避凶’八個大字,被風撩着輕輕搖動。幡下襬着一張輪椅,輪椅上坐着一人,垂着頭看不清相貌。只是看他那滿頭霜白銀髮,估摸着多半是位老人家。

這老人就坐在那裡,有人從面前經過也不開口招攬,跟睡着一樣。眼見天色就要黑下來,忽然從對面小飯館中跑出一個黑臉漢子,沒幾步就穿過街道,把手上端着的小碗恭恭敬敬的遞到老人面前。

“白爺,醒醒,吃飯了。”

這漢子將聲音刻意放的很輕,像是生怕驚到了老人。被他稱作‘白爺’的老人身子動了動,從灰袍寬大的袖口中伸出兩隻手,接過那隻小碗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這碗裡盛的是粥,每一粒米都煮的軟爛,就算不嚼也不會難消化。老人喝的很慢,這一碗小小的白粥,他足足喝了小半個鐘頭才全部喝完。而在這段時間裡那黑臉漢子就站在他旁邊,一點不耐煩也沒有,安安靜靜的看他喝粥。

“白爺,天色不早了,我這就推您回家吧?”黑臉漢子從老人那接過空碗裝進兜裡,輕聲問。老人聞言緩緩點頭,這漢子得到應允就立刻動手幫老人收了布幡背到背上,推着老人的輪椅邁步上了街道。逐漸黯淡下去的赤紅焰光映着漢子與老人的背影,平白生出幾分蒼涼味道。

路邊忙着打烊的街鄰見到這漢子推着老人經過,紛紛停下手中活計向那老人問好,老人也不說話,只是輕輕點頭。正在路上走着,那黑臉漢子臉色突然一變,快步推着老人躲到路邊屋檐下。

只見從街道那頭,一羣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的男人正大步走過來。他們十幾個人幾乎把整條路都佔了,所到之處人人退避,唯恐被這羣混混盯上。黑臉漢子把老人跟輪椅護在身後,臉上表情平淡,沉默等着這羣混混從面前經過去。誰知那羣混混中有眼尖的發現了被他擋在身後的老人,頓時擡手一指衝他的同伴們叫起來。

“找到了!白瞎子在那窩着呢!”

一羣混混紛紛衝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隨即立刻一窩蜂涌過來。他們圍成半圓把黑臉漢子和老人圍在中央,俱都滿臉煞氣,眼神不善。

黑臉漢子眉一皺,手在背後一摸,居然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兩尺長的菜刀來。他這菜刀刀面極亮,論賣相比那幫混混手中提着的砍刀好了不知多少倍,只是刀身太短,看着沒什麼威懾力。

見這黑臉漢子毫不露怯,還亮了傢伙,這羣混混中身份最高的一個疤面中年人知道單憑恐嚇大概是嚇不住對方。他眼珠轉了轉,攔下旁邊被黑臉漢子亮刀的舉動刺激到的弟兄,陰森森的開口道:“白瞎子,兄弟尊你一聲白爺,聽說你料事如神,能預見未來,特來求個指點。”

老人軟綿綿的靠在輪椅上,聞言輕輕點頭,示意這疤面繼續把話說下去。從始至終他都沒把頭擡起來過,讓想要琢磨他心裡念頭的疤面中年人沒能得逞。

“既然白爺你答應的這麼爽快,那兄弟我就不廢話了。”疤面甕聲說道,表情變得慎重起來,“不瞞白爺,兄弟前不久從別人那得了把刀,自從得到這刀後身邊接連發生了不少怪事。兄弟我覺着這刀有邪氣,可也捨不得丟掉,聽朋友說白爺你對這趨吉避凶很有一套,就專門拿來給你瞧瞧,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疤面從懷中取出一物遞到老人面前,正是那柄刻有藍海字的小刀。然而那老人半點反應都沒用,只是緩緩擡起手攤開掌心,這才讓疤面想起對方是個瞎子,趕忙把小刀放進對方攤開的掌心內。

老人接了小刀拿在手裡輕輕摩挲,他的手大半部分還掩在袖口內,只露出手指頭的部分,可就連這手指頭上都纏着層層繃帶,只露出一點點指肚。

用手將小刀完完全全摸了一遍,老人的手指在刀身上那幾個字上格外多停了一會,他面前的疤面則一臉緊張,等着老人開口。

老人擡起頭,掩住大半面龐的枯長白髮隨着擡頭的動作往兩旁散去。他這一露臉,不要說那疤面,所有圍在旁邊的混混全都呆住了。

這哪是個老人?分明是個不到三十的青年!

看着那張有些瘦削蒼白的臉,疤面心情翻涌的厲害。這笑話可鬧大了,剛纔他那聲白爺算是叫虧了,傳出去是要掉面子的事。疤面在這月藍城中混跡的年頭不算短,當初他還是個不入流的傭兵時,就曾聽說過城北白瞎子的名聲,在他的概念中,這白瞎子怎麼地也是個老字輩人物,哪可能會是眼前這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的青年?

疤面犯着嘀咕,這次要不是遇上個煞星,他們也不會沒事跑來招惹這白瞎子。而且來之前疤面也專門打聽過,知道這白瞎子不僅是個瞎子,幾年前還被人廢了兩條腿,早就失了勢,這才鼓起了膽氣。不過這白瞎子居然不是個老頭,疤面有點擔心,這老人能忍氣,不容易衝動,好好說說這事兩邊動手的可能性不大。年輕人就不同了,萬一被惹惱,保不準就得見血。

疤面倒不是怕自己這十幾號人弄不死這已經成了廢人的白瞎子,但畢竟人家名聲在那,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損傷慘重,那就不划算了。

他心裡頭念頭轉的飛快,面上卻沒露出分毫,看似耐心的等着眼前這白瞎子開口。

“刀留下,你們走吧。”

清淡,白瞎子的聲音在衆人耳中迴響,清清淡淡的,彷彿那輕飄飄從旁邊刮過的微風,讓人聽着說不出的舒坦。疤面也被聲音恍了下神,半晌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他臉一僵就要開口,卻叫白瞎子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看在你們把這刀送回來的份上,我就指點你們一條生路,走吧,再不走,就沒命走了。”

疤面臉色無比難看,他漲紅了臉,一把抄起刀子對着白瞎子砍下去,叫罵道:“走你麻痹!給臉不要臉,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

疤面一帶頭,那十幾號混混立刻也都揮起手中傢伙,就要朝白瞎子與他旁邊的黑臉漢子打下。見此情景,那黑臉漢子急忙擋到白瞎子前面,也舉起手中菜刀大力砍過去。

白瞎子動也不動的坐着,輕輕嘆了口氣。他這口氣還沒嘆完,場中突然就安靜下來,隨即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開。

十幾號混混維持着各式各樣的動作停頓了一秒,齊刷刷摔落在地變成屍體,就連那黑臉漢子都被一腳踹飛出去,跌在遠處路上人事不知。

一隻腳從黑暗中邁出,接着是一整個人。可洛克站在滿地屍塊中,死死盯着白瞎子,喉嚨發出細小的咯響。

良久,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屬下可洛克……見過主人!”

靜悄悄的。

一盞接着一盞焰燈被點燃,赤紅的火苗在燈罩中微微搖曳,不動聲色的照亮漸漸黑下去的街道。可洛克低着頭跪在地上,連看都不敢再看面前人一眼,而被他稱作主人的白瞎子也不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

過了很久,白瞎子終於開了口。

“你認錯人了。”他說道,推着輪椅輪子就要離開。

可洛克猛擡頭,眼中帶着難以置信的目光,慌忙伸手拉住那輪椅的輪邊。他這一拉就像給輪椅墜上個千斤重的鐵閘,白瞎子一撥輪子撥不動,也就停下手往可洛克看過來。

“這位兄弟……勞您鬆個手。”白瞎子雙眼緊閉,沒有看見他那一個‘您’字究竟在可洛克臉上激起了多大波瀾。可洛克麪皮都開始顫抖,正兒八經是被這句話刺激重了。

“您……您不記得了?”聲音打着抖,可洛克臉上早沒有以往的冷靜和漠然,他惶然將心中的猜測問出口。

“不記得什麼?”白瞎子面露出詫異,不似是裝出來的,“這位兄弟,你真的認錯人了。”

“不可能!”心神激動之下可洛克咆哮出口,他的臉已經扭曲,“我不可能認……”

聲音戛然而止,可洛克呆滯的張着嘴,與白瞎子四目相對。在他的目光中,那雙空無一物的黑色眼洞彷彿兩道無底深淵,就欲將他的心神扯入其中永陷沉淪。

白瞎子,當然是個瞎子。

“這世上哪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兒弒父僕賣主,信諾變雲煙,情義如糞土。相逢即是有緣,這位兄弟,我送你句話。”

白瞎子的聲音並不大,偏偏這輕飄飄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可洛克心底。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活在當下,纔是最重要的。”

可洛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鬆的手,他怔怔的注視着白瞎子推着輪椅緩緩離去的背影,整個人跪在地上宛如石像。

他想過千萬種可能發生的情況,甚至猜想過自己找到的會是一具白骨。但就算那樣,他也不會像此刻這般茫然無措。

他會認錯龍離?可洛克曾貼身追隨龍離將近三年的時間,若說他會認錯人,沒有人會相信,尤其是他自己。就算龍離換了副身體,可洛克都有自信將其認出來,更何況那張臉分明就與八年前一模一樣。

八年,用嘴說只是兩個字,過起來卻格外漫長。八年中可洛克幾乎沒能睡過一個安穩覺,每一次睡夢中他都會想起那天晚上被他親手釋放出體內怪物的龍離,可笑他那時還滿心以爲自己一死足以抵過,如果他知道龍離會因他而失蹤甚至死去,那麼可洛克會選擇在一切開始前自我了斷。

時光無法倒流,後悔也只是徒勞。無盡的悔恨與自責幾乎將可洛克壓垮,如果沒有尋找龍離這個目標在支撐,他早已崩潰。他的痛苦與他人的責難無關,他的痛苦來源於自身,來源於他的靈魂。

只有在真正失去龍離後,可洛克才驚恐的發現,原來他早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

月藍城城北挨着城牆根旁邊有座不大的獨立小樓,樓外栽着幾顆在炎獄最常見的赤炎樹,門旁還擺了兩張長條石椅。城裡稍微有些見識的老城民都知道那是城北白瞎子的住處,前幾年白瞎子沒失勢前,也是城北的一處禁地,經常有道上的大人物在附近出沒。

深夜,一道孤獨的人影出現在小樓前。

夜風颳起來人寬大的斗篷,只見這人低頭摘下臉上墨鏡,露出那雙仿若幽冥鬼火般的眼瞳,正是可洛克。

他猶豫了半刻,終歸還是下了決心,擡手敲響了門。

叩叩。

一輕一重,只敲了兩下可洛克就放下手。若是裡面的人想見他,這兩下便足夠,若是裡面的人不想見他,他再敲一萬下也沒用。更何況,他不願也不敢去打擾裡面那人休息。

可洛克心情忐忑,他一生經歷過的大風大浪不知凡幾,再加上性格本就冷漠,已經很久沒體驗過這種起伏不定的心境。問題裡面那人,是他此生唯一的魔障。

木門發出吱呀一聲澀響,從裡面打開了。

白瞎子坐在輪椅上,左手握着門把,右手提着盞焰燈,對站在門口的可洛克開口道:“進來吧。”

聽到這三個字可洛克頓時眼角一熱,他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如此激動,但只要在這人面前,他就無法保持自我。

屋裡有些黑,可洛克跟着輪椅進到客廳的餐桌旁站定,白瞎子把手中焰燈放回桌上,口中招呼着可洛克坐下。

“家裡沒有茶葉,只能喝些白水,叫你見笑了。”白瞎子一邊熟稔的提起桌上水壺給可洛克和自己分別倒了杯水,一邊低聲說道。他雖然看不見,但倒出的水卻將將好捱到杯沿,能看出平時都是他自己做習慣的。

可洛克喉嚨發梗,他端起盛着白水的茶杯湊到脣邊,兩瓣嘴脣不住打着碰,卻無論如何也碰不上那杯中水。

白瞎子也端起茶杯喝了口白水,臉上沒什麼表情:“你來找我,爲的還是下午那事?”

可洛克手一抖,他深吸口氣定下神,道:“是。”

白瞎子沉默,良久,無聲嘆了口氣。

“你若沒有落腳的地步,就在我這住一晚,明天一早便走吧。”

這話說的太清楚,可洛克瞳中焰光黯淡,他當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但若就這麼放棄,那他這八年來的找尋和煎熬,就再無意義。

“等一等!”可洛克叫住正欲推着輪椅離開的白瞎子,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煙盒,緩慢的遞到對方面前。

“這包煙,算是抵我的借宿費。”

白瞎子一怔,接着反應過來,他沒有接煙,只是搖頭笑了。

“我身體不好,這煙……已經戒了。”

那笑容平淡,透着股說不出的疲憊,讓可洛克看了,想哭。

月藍城建在炎獄南分界線的唐亞高原上面,海拔足有三千多米,遠比平原上的城市氣溫要低得多。而且由於地勢的原因,雨水也格外充足,平均兩三天就要下場雨。

清早焰光剛剛亮起來的時候,白瞎子就帶上布幡推着輪椅出了門。往常那黑臉漢子都會來這接他,不過昨天捱了可洛克一腳,今天怕是還沒法從牀上爬下來。想到這事,白瞎子回屋倒了一瓶白水,黑臉漢子不在,他自然也沒粥喝,不帶水口渴了還得折下臉面去跟人討。

肚子餓忍一忍也就過了,水不喝卻是不行的。

倒水的時候,他在桌上摸到了一包煙。拿着那包煙的白瞎子半晌沒動,接着他從煙盒裡取出一根菸,打開焰燈拆下燈罩,將煙就着那燈火點着。

像是下了大決心,他把那根點着的香菸,湊到嘴邊。

“咳咳咳……”

臉色漲紅的抓住胸口,白瞎子顫抖着大口喘氣,在這三千多米的高原上抽菸,他這身體着實撐不住,險些窒息。那根只抽了一口的煙從他手邊滑脫,悄無聲息的落到地上,漸漸熄滅。

好容易順過氣來,白瞎子向後一靠,臉上的紅潮還沒褪去,襯着他那蒼白的皮膚有些滲人。過了一會,他突然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角落說道:“出來吧。”

話音未落,一隻腳便從角落的陰影中踏出,卻是可洛克。

可洛克沒有遮掩臉上的震驚,他震驚的盯着還有些氣喘的白瞎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一方面是震驚於對方的身體狀況,另一方面卻是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發現他的。

明明……已經瞎了。

“看夠了沒?看夠了就滾蛋,別忘了把你帶來的尾巴收拾掉。”

白瞎子的聲音終於有了起伏,他費力的坐起身,將桌上剛剛倒好的那瓶水放到腿上,推着輪椅就要出門。這種熟悉的語調讓可洛克一怔,有些發懵的順着問:“什麼尾巴?”

“屋頂上窩着的那條。”白瞎子沒好氣的答道,用力推了兩下輪椅就出了門。

木門‘砰’的一聲關上,而屋內的可洛克只是微微一愣,立刻就反應過來。他的身影驟然消失在黑暗中,下一秒就出現在小樓的屋頂上。

一道黑影正從屋頂上躍起,向遠處疾奔。可洛克眼微眯,身形一閃追了上去。

血光一閃。

處理掉這條尾巴,可洛克拎着屍體返回小樓屋頂,在仔細查看過死者相貌和衣物後,手一握一團黑焰燃起將其燒的渣都不剩。

這人跟蹤他的目的多半正是爲了龍離,這幾年他在尋找龍離的事情那幾位大人物都知道,跟着他也許能第一時間掌握龍離行蹤,這人多半就是那幾位中的某一位派出的探子。

想到這裡,可洛克眉頭皺的更深了。這探子的實力不弱,斂息跟蹤的本事更是極爲高明,若沒有得到指點,他都還察覺不到。他發現龍離已經是昨天下午的事情,保不定這探子已經將消息傳了回去,那樣的話,他就絕不能讓龍離再留在這地方了。

心中想法一定,可洛克腳一邁踏入黑暗,消失不見。

…………

城北街道兩旁的店鋪都在忙着開門,白瞎子推着輪椅從街道上經過,臉上滿是汗珠。在這忙碌的時候很多人看到他都顧不上招呼,更別提過來推他走幾條街。這也是沒法的事,現在大家雖然見了面還叫他一聲白爺,但也都清楚他已經失勢,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哪有給他獻殷勤的心情。

不過他也不在意這些,要連這種破事都斤斤計較,他也就真是個廢人了。

費力的轉着輪椅,白瞎子終於到了他每天擺攤的老地方。把插在椅背上的布幡搬下來豎在身邊,他打開自己帶的水瓶喝了口水,滿足的蜷着身體靠到椅背上。

早上的風微冷,輕輕的從臉上吹過去,好不舒爽。頭枕着椅背上專門縫上去的軟墊,白瞎子揣起手打算眯一會。不過他這個想法很明顯是泡湯了,可洛克出現在輪椅前,一伸手就將他從輪椅中抱了出來。

被可洛克用公主抱的姿勢抱在懷裡的白瞎子眉一皺,正想說話,就感到身體一墜,卻是可洛克已經抱着他躍上屋頂。

可洛克木着臉悶聲不吭跑的飛快,手臂像鐵箍般死死抱緊懷裡人,沒人知道他此刻心臟跳躍的有多快。只一轉眼的功夫,他就抱着白瞎子翻過了月藍城的城牆。

城北老樹下的布幡迎風搖動,旁邊擺着輛破舊的輪椅,只是輪椅上的人已經不在。

也許這小小的月藍城中還有很多人記得城北白瞎子,但隨着歲月磨洗,他們終將忘卻。

細密的小雨滴落,落在路面上,落在屋檐上,落在人心裡,洗淨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PS:趕着出門,回來回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