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時番外篇·七

不定時番外篇·七

踏實了舒服了的練寨主,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都過得心情甚好,心情好萬事皆好,連說話都好商量了幾分。

或是受了這影響,山寨上下也好似鼓足了幹勁般,大小事務處理得當,罕有什麼不順遂的。

寨主大人由此有了更多閒暇可以揮霍,而她每次也都是毫不客氣地揮霍了個乾淨。

不若孤身在西嶽的那段時日,如今哪怕是虛度光陰,卻半點也不會無聊了。

最開始的幾日,寨中早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位“寨主至親”沒邁出過林中小屋半步,更不曾和誰打過招呼,好奇的寨兵們私下裡七嘴八舌什麼猜測都有,可誰都沒料到,人家是因爲被自家寨主咬傷了脖頸,覺得傷口礙眼不方便出門而已。

練大寨主對此倒是毫不愧疚,也不心疼,甚至每次換藥時都喜在旁觀看,樂得欣賞傑作一般。她是真心對這道傷口很滿意的,因每每看到它就能回想起惡氣平復時的舒坦勁兒,而當眼見這一道傷痕好似不能輕易癒合淡去,不由得就更添了一重滿意。

不過練寨主每次換藥都要旁觀,其實還有一層原委——皆因那受傷的傢伙時常獨自換不好藥,她之前傷了右掌心,如今又要反手給頸側上藥,縱使對着鏡子也甚彆扭,一不小心就會將藥抖得到處都是。偏偏這人是個仔細的性子,對浪費藥粉這種小事也頗爲在意,出了差錯,就會抿着脣無奈望向這邊,嘴上不說,眸中的求助之色卻是清清楚楚寫着的。

每每這個當口,便是練大寨主心裡的高興最盛之時。

沒有自己她便上不好藥,雖然是樁瑣碎小事,但練大寨主就是覺得很滿意。

今時已不同往日。

待到對方傷口好得差不多了,練寨主便喜拉着她在寨中到處瞎逛,一來讓寨中手下都認識有這麼個人。二來也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炫耀感——想讓她知道更多,知道這偌大的山寨奉自己爲尊,知道這川陝地界自己都是呼風喚雨的人物,知道玉羅剎的諢號到哪裡都令人聞風喪膽——這麼些平時心裡不很在乎的事情,此刻卻都令人感覺得意起來,都想讓她知道。

爲什麼會是這樣的心情?練大寨主一如既往不在意不深究,只是想讓這人知道,知道自己是何等強大與厲害。

相比從前,如今的自己已赫然厲害更多了,不是麼?

可那傢伙卻不知道弄懂了沒有,除了上藥時會依賴於自己外,別的時候還是如從前般傻乎乎的,見到自己號令寨衆一呼百諾時面不改色,聽聞有豪傑對自己俯首稱臣也無動於衷,每逢自己比武打架逞威風更是往往一副憂色,眼中全然沒有別的寨兵看比武時那種亮晶晶的光彩……一來二去,練大寨主簡直有點喪氣起來。

罷了,好在練寨主也一貫看得很開,那人也不是今日纔開始這般傻乎乎的,從小到大,她也早習慣了她,無論對方能不能領會,自己心知肚明就成,也會好好庇護住這弱小的。

而她,只需要老老實實活在自己的庇護下,一輩子。

嗯,一輩子是對方親口說的,她說了不離君側生死相隨,雖然有點文縐縐酸溜溜,練寨主還是想起這句話就很高興。

高興的練大寨主曾經想做點什麼,也領她去看了兩年來打家劫舍的金銀珠寶,可惜這女人依舊傻乎乎的都不曉得開口索取,連主動問她要不要拿兩件玩玩都給含笑拒絕了,甚至反過來叮囑需注意安全防止有誰見財起意,不自覺就大大掃了寨主大人的興。

想對一個人好,偏偏對方卻什麼都不要,強大又厲害如玉羅剎也犯難起來,索性一個賭氣就將這念頭徹底拋在腦後,轉而專心忙起寨中事務來。

wωw▲ Tтká n▲ C○

不過有閒暇時光她還是會在林中小屋陪她度過,正如當年黃龍洞中彼此相互陪伴那般自然自在。

光陰轉眼過去,這一天本與往日沒什麼兩樣,午後有幾路川陝的綠林人士如約遠道而來,不過不是來尋釁,而是畢恭畢敬投帖拜山求結盟的。雖說本心裡覺得還是應付尋釁滋事比較有趣,但別人千里迢迢來拜山門,練寨主自然也不會不給面子,何況要談的內容寨中先已大致商定,心中有譜,也不覺得會晤羣雄有多麼麻煩,餘下拋頭露面顯威風的事練大寨主向來喜歡。

被一干豪傑衆星拱月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奉承着,看着那些人眼中的敬畏,練寨主雖稱不上多開心,卻也算是舒坦,正這般端坐議事廳中聽着下面人你一句他一句地說着,不知怎麼地,她卻似乎漸漸由許多聲音中聽到了另一點動靜。

這動靜很小,彷彿是來自廳外的,此刻正是關門議事的狀態,外面的聲音原本就不太進得來,加上綠林漢子們的大嗓門就愈發隱約,但練寨主之耳聰目明豈能是尋常人可比?即使只隱約耳朵刮到那麼一點,也立即從其中辨出了一個最熟悉的聲線。

怎麼回事?練寨主不動聲色地眯起了眼,她到議事廳附近來了?又是在那裡和誰說話?莫非有哪個不開眼的在攔着她?這念頭閃過,急性子的寨主大人就再不想坐下去,卻未等站起身形,那廳門就砰地打外面被驀然推開,屋外頭的陽光頓時一股腦涌了進來。

此舉全無半分規矩可言,但一眼瞥見推門者是誰後,練寨主反而覺得很好。

而對方也毫不客氣,那人影隻身筆直立於日輝之中,全然無視在座諸多綠林豪傑,朗聲獨對一人言,徑直望過來的目光清朗澄澈神采奕奕,似與平日有些不同,一句言罷,方提氣道:“霓裳,你去是不去?”

這問話幾乎可算得上是強硬,果然沒有了平日的溫文和氣,卻能使平素絕不吃硬的練大寨主展顏而笑,甚至有些喜上眉梢。

練寨主開心自是有理由的,叫霓裳不叫練兒,證明了她真有將自己的叮囑放在心上的,這自然令人歡喜。

而更值得歡喜的是,這個人總算提出了心裡想要的。

這樣纔像樣子,想要什麼,想去哪裡,想做何事,乖乖地全說出口就好,打小那些操心顧忌就都是多餘。

練寨主得償所願,稱心如意,於是笑盈盈躍過去果斷拉了人就去也,哪裡再管三七二十一。

下得山後攜手上路,除了隨身兵刃和散碎銀兩幾乎什麼也沒帶,卻半點也不是問題。本就不打算走官道,一路上盡是攀的山間捷徑,渴飲山泉,餓獵野味,入了夜尋溪水畔升起堆篝火,兩人做得是輕車熟路得心應手。然後,這晚終於踏着月色,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園。

除去少了一個人,黃龍洞中的一切沒有分毫改變,多年的默契猶在,生活自然也是駕輕就熟不會改變。

只不過,在回來的當夜做了一點點小調整而已。

本意是不情願和誰同榻打擠的,就算對象是最親近的人也不情願,打小就沒有與誰一起同榻而眠過,領域被侵佔分享的感覺想來定是不會好的,所以她是認真想過是否該在長石椅上忍一忍,或者……把對方趕到長石椅上去?

但後者當然只是想來玩玩的,這傢伙可憐兮兮蜷縮在石椅的模樣,只是想來玩玩都讓心裡不太舒服起來,她纔不會這麼欺負她。

不委屈對方只能委屈自己了,於是乎,練寨主勉強屈尊與人同榻擠了一宿,卻於翌日醒來後覺得……竟然還不錯?睡夢中身邊有個香香軟軟暖暖的東西抱着,令人十分舒適,隱隱喚起了記憶中與族羣夥伴們一起取暖休息的感覺,甚至比那種感覺還要來得舒心舒暢。

那便以後都一起抱着睡吧,練大寨主爽快地這麼決定了。

除了這樁小小的改變外其餘俱和從前一樣,第二天一起商量好了之後該做的事,雖然說一度以爲對方不信任自己而生了點氣,但說清楚了也就沒什麼了。她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就由她好了,她說要在山中四處搜尋,那就陪她好了,雖然當時心裡隱隱有點不舒坦,但練寨主自認大度,早決意不會跟自己罩着的弱小計較太多。

何況在當日的打掃中,還有那麼一份令人開懷的驚喜在。

當整理舊衣物時抖落那麼兩個小東西,是全然沒想到的,年幼之際想做一份盡善盡美的禮物給身邊最親近的兩人,卻未待到送出之日,已迎來一場生離一場死別……當時尚不是練寨主的她心灰意冷下將之隨手一擱,也忘了放於何處,卻在數年後,在攜手重返家園的第二天,就與之重聚了,當真是再巧不過的事。

將這擱置多年的禮物捧在手中摩挲了一下,略略想了想,便一迭聲將在內洞忙碌打掃的人喚出,什麼也不說就爲之系在了脖頸間。

死別雖是無奈,生離卻不會再有,說好了一直都會相伴,身邊最親近的人依舊在,那麼這禮物也該物盡其用纔對。

爲其繫上的是那顆白石,如今已被溪水打磨如無暇之玉般,這本就是當初決定要送給她的。

而那顆黑石,卻轉而落入了自己頸間。

白的歸你,黑的歸我。所以,你的依舊是你的,我的卻是師父的。

遲早,你也會如聽師父的話那般乖乖一切都聽我的,那樣就最好不過。

看着對面正低頭撫弄頸間白石的女子,少女輕輕勾脣一笑,她微眯了雙眼,卻是眸光湛湛,掩映流輝。

作者有話要說:周更君攢滿復活條,下章應該也在這周內……

差不多到小桌子了吧……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