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霧

五里霧

最後,在當天的入夜時分,客娉婷還是正式拜認了鐵飛龍爲義父。

雖說當她得知衆人其實對她的身世早知曉時,難免倍感驚詫和尷尬,但在老爺子再三表示不介意和練兒的寬慰之下,也總算在我們面前放下了這個心結。

之後的拜父認親,其實不拘小節的鐵飛龍本不講究那許多,本想讓客娉婷和當初練兒一樣跪下叫聲爹就算完了,但是客娉婷堅持道自己江湖輩分低微,一定得正正式式的焚香沐浴,磕頭敬酒,方對得起老爺子一片美意。見她心誠如此,衆人自然也沒有阻攔的理由,左右諒那些侍衛在未約齊幫手前不敢那麼快捲土重來,再耽擱一晚也無妨。

然後,便是此刻。窮山村的人歇得早,月上枝頭時家家都已是關門閉戶了。若此刻有誰還在外頭走動,路過附近定會覺得奇怪,怎麼此家主人才剛雙雙殞命,不見門前掛素垂白裡頭悲泣聲聲,反而是院內燈火通明,隱有銀鈴笑語。

歡聲笑語最多的其實是那位素來愛笑的小閻王,正主兒客娉婷更多則是鄭重與緊張,她將自己收拾利落不算,甚至還簡單佈置一下廳堂。算好時辰請鐵飛龍在正位落座,先是焚香遙告師尊與孃親,再轉身向老爺子稟了生辰八字,最後敬上一杯溫酒,認認真真雙膝跪地叩了三個響頭,這纔算禮畢成事,從此改口喚鐵飛龍爲爹。

老爺子雖是個不拘小節的豪爽漢子,但受如此誠心誠意的大禮參拜,自然也是感動不已。當下離座將人扶起,抖着鬍子連聲道:“好好!老鐵家本是人丁凋零,我原以爲將來也只得珊瑚相依爲命,想不到臨老撿了便宜,接連多出了兩個女兒,晚景倒真不錯!哈哈哈!”

他仰頭笑了幾聲,彷彿想起什麼,轉頭目光一掃停在了不遠處的鐵珊瑚身上,張了張口,卻只是無聲動兩下又閉上了,似有些犯難。

其實自客娉婷自吐身世並難堪落淚後,鐵珊瑚倒就未再開口說過什麼,雖臉色仍是有些沉沉的,但亦沒再顯出什麼明顯的不痛快,甚至這場認父儀式她也全程在場,即使是坐得最遠最角落的一個位置,至少並不曾拂袖而去。

但饒是如此,誰都知道她沒任何道理會心中歡喜,所以此刻鐵老爺子的欲言又止落在大家眼裡,都心知肚明他在爲難什麼。客娉婷也是個通透人兒,眼見於此,無需任何人站出來做和事佬,自己就先轉身去到鐵珊瑚面前躬身盈盈一拜,低頭道:“珊瑚姐姐,您是義父的親閨女,娉婷真心喚您一聲姐姐。至於姐姐你願不願叫我做妹妹都不要緊,娉婷不敢強求,只求您允我將來可以與您一同服侍義父,膝前盡孝。”

她一席話說得畢恭畢敬,鐵珊瑚卻只是皺眉。這麼僵持下去只怕不好收拾,我微微欠身,正想要去給雙方圓個場,珊瑚卻突然開了口道:“我是記恨金獨異,連帶看他一家都礙眼,不過再怎麼記恨礙眼,也不必將你這紅花鬼母的徒弟也算進去。所以你拜我爹爲義父也好,將來要盡孝心也好,我都不會阻攔,但是……”突然,她湊近了客娉婷,一字一句冷冷道:“你最好真能帶好那孩子!無論什麼時候,若叫我看出她身上有一絲金家父子的品行,就算是你認大羅神仙做義父,我也絕不講分毫情面!”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其他,珊瑚這頭提起那孩子,裡屋裡就傳來了哇哇哭聲,原本一臉不知道說什麼好的鐵飛龍彷彿鬆了口氣,趕緊道:“呃,那娃娃好似醒了,醒了她就離不開人,我去看看,這親也認了,你們……你們姊妹倆就別太見外了。阿瑚說得對,畢竟你倆人之間是沒啥過不去的嘛。”說罷不怎麼自在地嘿嘿笑了兩聲,就往裡屋而去。

大約是覺得讓老爺子一個人照顧不太好,此時客娉婷也匆匆對鐵珊瑚躬身說了句什麼,就回身想要跟去。卻沒走出幾步就被迎面過來的練兒攔住,之前氣氛緊張時她不知去了哪兒,此時卻恰好走來,懷裡還抱了幾小壇黑漆漆看似酒罈的玩意兒,喜洋洋道:“來,這是我剛找出來的好酒。如今恰逢喜事,而且明日要離開,好東西就別浪費了。不用擔心義父,他照顧起小孩來好似比咱們都在行哩。”說罷不由分說,給娉婷和珊瑚一人塞了一罈。

鐵珊瑚得了酒,許是賣練兒面子,不置可否地笑笑,就抱着酒罈往院子裡去了。看着那略帶寂寥的背影,令自己生出些想追上去的衝動,練兒卻在這時候一把攀住客娉婷的肩膀,粲然道:“來,娉婷妹妹,我們幹一口。”她不容置喙將兩個小酒罈輕輕一碰,先飲了一口,再放下時,聲音中的笑意似乎就淡了些:“終於也認下這門親了,鐵家都是實在人,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哦。”

這聽着是隨口那麼一說的話,又彷彿其中別有深意,原本因親近而顯出些羞澀的客娉婷當即換了神情,她正色道:“練姐姐你放心,娉婷定不負你和義父一片厚意!”說罷,拍開壇口泥封就毅然灌了一口酒。

或者是不善飲,喝完這一口後客娉婷微微一嗆,面上又飛起了紅霞。幸而這時候那邊傳來老爺子的招呼聲,道來個人去竈屋拿吃的,孩子是餓了。她聽得趕緊應了一聲,對練兒匆匆行了個禮,抱着酒罈紅着臉就往偏房而去。

客娉婷是走了,可從這兒望過去,鐵珊瑚尚落寞的一人在院中對月獨飲。原本因剛剛那一句而駐足的自己又轉頭想要走過去,卻還沒等邁步,就被身後的人過來一摟腰,淡淡的酒氣傳了過來,聽她道:“做什麼?又想過去陪珊瑚?你最近對她可真是上心。就是不知道這般殷勤,若九娘九泉有知是該謝謝你,還是該跌你一跤,嘿嘿。”

她的笑聲與平時有些不同,大約是……酒意上來了。我暗歎一聲,無奈回身扶住她,哄道:“九娘當然是會謝我……你也小心些,雖說此刻老爺子和客娉婷都在忙,不過有些話還是少提起爲妙……來,酒罈給我,少喝幾口,今夜咱們多少還得提防點。”說着伸手就想去拿她手中罈子。

練兒卻在此時抱住酒罈一護,皺鼻不悅道:“莫要小看人!我是酒量不怎麼好,但不至於區區一兩口就不濟。此刻我正清醒得很,連你此刻心思都知得一清二楚——你此刻心中定是在憐憫珊瑚,覺得今日我強她所難做事不近情理了,對吧?”

說到這裡,她顰起雙眉,乍一看是不悅的咄咄逼人樣,細瞧分明還摻了些委屈,自己隨即啞然失笑,故作不解道:“怎麼?原來赫赫有名的玉羅剎,做事也有在意別人怎麼看的時候?”待見那目光霎時轉爲躁戾,才趕緊褪了調笑之色,直言道:“放心,初時我是有些不解,但如今已都明白了,而珊瑚她……”看看那院中的身影,不由得嘆口氣,再回頭正色道:“而珊瑚……她其實是聰明姑娘,遲早也會明白你一番用心的。”

這倒不是胡謅,剛剛想去珊瑚身邊尋之說話,除了想解她寂寥,也是存着這點私心的。

“哦?”孰料練兒一聽卻來了興趣。或者是酒意的關係,她情緒轉換頗快,轉眼又從不悅換做了笑顏,興致勃勃追問道:“說得你彷彿很會意似的……那我有什麼用心,你倒是講出來給我聽一聽,若是對……”她想了想:“若是對了,我便不生你的氣了。”

既然沒說若是不對有什麼處罰,那便是百利無一害的生意,自己當然樂得一試,便把人扶得更緊些,做苦思冥想狀了一會兒,纔看着她雙眸開口道:“老爺子看似很喜歡那孩子,是這原因吧?畢竟,他雖無奈之下準了珊瑚的不嫁,但若真是晚景淒涼,只怕父女倆彼此都不會好受……既有個嬰孩投緣,又恰好是孤兒,那收養下來,將來老爺子得享含飴弄孫之樂,珊瑚也不必有愧疚自責之慮,還化了客娉婷之困……雖說珊瑚一時心結難了,但利弊相較,仍算是各自受益,對麼?”

之前就覺得,練兒今日對此事做得有些過頭,其實略顯失常。雖然她是很喜歡那客娉婷,生性又好護短,但損珊瑚而護他人顯然不應該。若說老爺子是因對那孩子投緣兼不忍,以至於有些半推半就,那練兒則定是覺得各方面都理應如此,所以纔會尤爲堅持。

可惜她是個不喜解釋的人,覺得對就只管按自己想法去做,所以我好不容易理出頭緒後,就有些擔心珊瑚想不通,甚至誤會了去,存下疙瘩。

這答案原以爲八&九不離十,哪知說出口來,就見對面女子故做神秘地一笑,而後晃腦道:“你就是明白了這些?還有別的可說嗎?”

“還有別的?”自然是一愣,就算剛剛所想不是她本心,卻也是最合理的答案,莫非還有更深更復雜的緣由?蹙眉想了想,這次有些不確定了,試探道:“難不成……你是覺得珊瑚報仇不能徹底,心中積鬱難消,想借客娉婷和那孩子給她化去?確實這積鬱我們這些局外人是觸不到的,更遑論消除,但……若如此,你就不怕將來那孩子萬一不爭氣,反更令珊瑚心結深種,甚至於……”

話未說完,脣卻被酒罈壇沿倏地一碰,冰冷的觸感伴着酒香讓人住了嘴。拿酒罈擋了我的話後,練兒又收回手自己飲了一口,才吃吃輕笑道:“一件小事也能想出這許多東繞西拐的大道理,那是你,不是我。”

說話時,她雖口齒清晰,但雙頰泛紅眼帶霧氣,這次顯然真是酒勁上來了。當下自己也就不再去討論那些真假對錯的話題,只一邊不動聲色去奪那酒罈,一邊試圖扶她坐下說話。誰想最後酒罈倒是奪下了,她卻驀地閃身從我手中脫了出去,一步滑開,忽爾又靠近,湊過臉來眯了眼道:“不夠,我想什麼,你果然還是不夠明白。”隨後就一路笑着離開了。

立在當場並沒有立即隨之追去,因爲她離開時腳步輕巧身形穩當,更是因爲她剛離開時那一眼。練兒喝了酒,她生來是不勝酒力的,所以眼中帶了霧氣是正常的,但是……帶了水氣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正常的。

這……僅僅是因爲醉意的關係?還是因爲她果然有些……失常?其程度甚至比自己想象中更嚴重,更看不透?瞧着手中這壇酒,禁不住就陷入了沉默。

會令練兒失常的事,普天之下也沒有幾件;會令練兒失常的人……這裡倒算是有幾個,不論是人或事,眼前一幕足以證明,這失常的緣由定然是與自己脫不了干係。

原因何在?心中萬分介意,怎能不想知道?只是逼是逼不得的。所以那夜後來練兒跑去纏鐵珊瑚調笑,將人家手裡的那壇酒又分食許多,我就並未再阻攔着她。而是在旁默默候着,盤算着若酒意能令她吐出真言,那麼偶爾縱容她醉醉也未嘗不可。

可惜練兒真正醉後,倒與之前酒意初涌時的表現孑然不同。她仍如兒時那般有個好酒品,這一刻醉了,下一刻就酡紅着臉倒頭笑眯眯直接睡去,半點胡言亂語也沒有。第二天一早醒後亦是神采奕奕,對我絕口不提酒後的那番言語,好似一切都不曾記得。

練兒若不想直言,無非兩種情況,一是其實無關緊要,當時不過是一時情緒上涌之舉。二是她覺得說了也白說,所以清醒後不想再提。

思來想去,心裡盼是前者,卻覺得只怕是後者纔對,無論何者,本來只要徑直拉住她追問到底就可以真相大白了,但練兒的態度,卻成功地令人猶豫了起來。

察言觀色慣了的人大抵都是如此的。即使不久之前才下定決心,若猜她不透就索性開門見山爲好,可只要見對方擺明了閉起門來,自己就又少了幾分砸門的底氣。

是的,練兒之後就是一副閉門的態度,非但絕口不提那番言行,甚至連與我相處時都有些微妙變化。這些變化旁人輕易看不出來,連我有時也覺得是否自己在疑心生暗鬼。那夜之後,第二天一早衆人就離開紅花鬼母的故居上了路,之後幾日裡因帶了名嬰孩所以走的格外慢,且不說車馬需緩行,日落早投宿,每每經過些村落還得停下來看看能否討些奶水備用,好在立夏伊始,氣溫尚稱不上太暖,路上積攢個幾頓的量還不是問題。

緩行之下本該有許多說話的好機會,但練兒近來卻總愛往那客娉婷身邊湊,或是說笑,或是逗弄那小嬰孩,甚至夜裡也常會興致勃勃去爲鐵老爺子“分憂”——畢竟白日裡也就算了,一個大男人總不好深夜同個女子住一間屋裡照顧小孩,是以這幾夜投宿後,她總很晚才從客娉婷的房中出來。

除此以外練兒其實言談舉止一切正常,平素也常與我談笑風生,若不是那酒後一幕深印腦海,或者自己還真會將她此舉理解爲心血**的善意行爲,至少也是無可厚非不必多想。

但如今,卻容不得人不惴惴多想。

思來想去,惹她打心底介懷的,也只想得出兩個可能性。

離了紅花鬼母故居後衆人回襄樊歇了一宿,之後折向西北走了兩天。此去何處無人細說,領路帶頭的應該是老爺子,但憑藉心中的方向感和大致印象,我明白此去朝向不是別處,正是大巴山東段武當地境。

若真如此,那老爺子的目的不言而喻,雖然現在他大半心思都已被那嬰孩引去,但終究是記得當初羅姓漢子的帶信之舉的,不久前他還說過希望順便去武當一趟讓雙方化去芥蒂,雖然當時練兒對此很發了一通脾氣,但都知道練兒脾氣如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如今既沒有翻臉不悅,想來老爺子也就按計劃做了。

我心裡有數,旁人也該都有數,不過珊瑚與客娉婷就算知道也是無所謂的,至於練兒……雖說她沒再對老爺子翻臉不悅,但對我分明不曾說過消氣,畢竟弄丟墜子那件事怎麼講也是根刺,她已氣了那麼久,未徹底拔&出來之前,很難說會真正不介意。

想來諷刺,讓她靠近武當這種地方實非我所願,如今卻半點無法阻攔,東西不拿回來我們之間或就一直會有個疙瘩,那亦非我所願。只能打定主意屆時只要不讓練兒獨上武當就好,實在不行我與老爺子一左一右寸步不離陪着,就定出不了什麼大亂子。

所以,若練兒心底深感介懷的是這件事,那麼除了等墜子取回後再慢慢來,如今只怕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真正令她釋然的,畢竟之前一路就沒少哄,眼下除了賠笑等待之外,似乎是無計可施的狀態。

不過,卻還有第二個令她如此的可能性。

畢竟都心知肚明,她早存有一個疑問,而我始終欠她一個回答。

在明月峽那晚,面對逼問本已準備豁出去竹筒倒豆了,卻因種種緣由耽擱到現在。之前不能說話時練兒道要聽我親口講纔算數,於是拖延下來,哪知一噤聲就是數月之久,之後又有一段發音艱難的恢復期……不過饒是如此,如今也都過去了。

在完全找回了聲音的現在,縱然練兒不曾再主動提起過那話頭,按理說自己也應該老老實實地舊事重提,好好給她一個答案,一個交代纔是……

思忖到此,就不禁嘆了一口氣,桌上油燈很應景地隨之噼啪爆了一個燈花,屋中黯下來了些許,窗外已是月影婆娑,夜早深了。

撥弄着燈捻兒重新挑起光亮,繼續等練兒回來,今夜她也待在客娉婷那屋幫忙,雖然這般行事纔不到三天,卻似乎已成了慣例,一般總要等到小孩兒沉睡纔算完。其實我與鐵珊瑚也都可以去幫忙的,但珊瑚顯然還沒徹底放下,而自己……也算藉此閒暇來一理頭緒吧……總之是不想過去幫忙就是了。

從不曾覺得練兒身上有所謂母性這種東西,也不會顧慮太多,但每每見她對那幼小生命顯出喜愛之情,心中多少有些……沒底氣。

與素來信心滿滿的她不同,自己確實是個沒底氣且多慮的人。遲遲不曾主動將答案告之大約也是因爲這一點……已不再是怕說出底細的階段,也不會顧慮有什麼後果,卻依舊不知從何說起。被逼急時倒也罷了,一旦選擇權在自己手中就難免躊躇,總衡量着想尋個最適當的時機與場合——無論怎樣,在墜子之事對她的影響未真正消除前就貿然提起,似乎多少顯得有些無謀。

可眼下已不再是什麼有謀無謀的問題了,雖還不確定練兒介意的究竟是哪一樁,但起碼能解決一樁是一樁,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一點道理自己還是明白的,無論何種情況,令她心中難受都最是不應該。

所以這一夜,便下定決心在房中等待,畢竟入睡前是我倆最好的單獨相處的時機。

趁着等待將腹稿濾了一遍又一遍,但當聽到那笑聲遠遠出現時還是難胸有成竹,不待起身相迎,練兒已是一陣風般推門進來,跟在她身後還有一個人,口裡正道:“練姐姐,今天也多有麻煩了,若非有你搭手這事兒還真難辦呢。”是誰自然不消說。

“客套話何必多說?”雖然進了門,練兒卻並未過來,而是倚在門邊對人嘻嘻笑道:“那小東西你一個勁順着是不行的,若再哭鬧夜裡你也可來叫我,只消輕輕敲兩下門即可,不礙事。”二人又低語兩句,練兒伸指頭在對方額上一彈,客娉婷這才縮了縮肩輕笑而去。

見她們親暱說笑時心中劃過了些許異樣,她待這新妹妹可是少有的親近隨和,當初與珊瑚相處也不是這般的……又轉念一想,被人仰慕欽敬的滋味總是好的,何況客娉婷有今日與練兒不無關係,依練兒的脾氣待她上心也無可厚非。

“咦?這般傻立在桌邊做什麼?一聲不吭的還以爲你不在呢。”正沉吟間,不知何時練兒已閉門走了過來,轉過屏風見到我時似乎略有些驚訝,隨後又逕自動作起來,邊喝茶邊道:“若不想陪我去幫娉婷妹妹的忙,你也別每日枯等着,自己就早些睡吧。”說到這兒她才正眼看過來,笑道:“對了,睡裡面些,夜裡沒準我還得起來,那小東西只有我才能馴得住。”言辭間頗有些得意。

……看着若無其事的她,有那麼一瞬覺得這幾日來的糾結挺蠢的。練兒雖沒什麼城府演技,但一事歸一事的能力頗強,很少自亂陣腳,不像自己總很容易就擾了整個心境……罷了,擾就擾吧,自嘲的笑笑,還是準備按原定計劃行事,擡頭卻見她已坐在牀榻邊準備解衣就寢了,趕緊幾步上前攔住,正色道:“等一下,我有些話跟你說,聽聽可好?”

或是神色鄭重的關係,練兒明顯一怔,她眯起眼看了看我,隨後不知怎得脣邊竟勾起了些笑意,晃頭道:“哦?什麼事非要此時單獨講?你倒是說說。”

“是這樣的。”心起有些奇怪於這笑意,但暫時顧不了那麼多,打鐵趁熱,趁着腹稿猶存腦海的當兒,自己迅速開口道:“練兒,還記得明月峽出事那晚你問我的話麼?那晚,我曾經答應給你一個答案的,後來卻因各種緣由耽擱下來……正所謂選日不如撞日,今夜我突然憶起此事,覺得再拖延下去就太不妥了,還是就此將話說清了好,當時你問我……”

正要一鼓作氣說到底,卻見咫尺之內練兒的表情奇怪起來,這話題本該是她心心念念想知道的纔對,此刻她卻微微蹙起了眉,顯得意外又困惑,聽到半路就一擺手道:“等一下,你挑這時候特意拉住我,就是爲了要說這個?”

“是啊……怎麼了?”大惑之下心中頓時沒了譜,隨着這句脫口而出的反問,練兒褪去了意外和困惑,只是悻悻道:“沒什麼,只是此時有些累了,你有心思說,我卻沒心思聽,這話還是心情好些再聊吧。”說着埋頭一脫外衫鞋襪,就拉過薄被鑽了進去。

並沒有做什麼多餘的事去打擾她,若未看錯的話,剛剛那一霎,褪去了意外和困惑之後,留在那張臉上的分明是……失望的神情。

所以,這到底是鬧得哪一齣?自己是做了什麼令她失望的事嗎?這一次,真正墮入了五里霧中。

作者有話要說:再補了三千多字,按JJ的標準咱們就算更了一章吧,雖然是一如既往的囉哩囉唆……OTL

沒想到治好了眼睛又撞上週末,真是悲催……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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