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江畔蘇兮兮，萬金不鑄銅雀臺。
在西坊，柳雲放鬆時偶爾也會去逛一逛煙花之地，也算故地重遊，這句豔詩便是那裡聽來。
東南名記蘇兮兮，爲一時大家。
據說她七歲入了勾欄，十五歲梳攏，十六歲便名動東南，不僅生得國色天香，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十七歲贖身，買下畫舫爲居室，行蹤飄忽不定，常住明月江畔。蘇兮兮是名記，也是義記，當年齊月遭東海匪患，蘇兮兮便曾親自前往東南沿海，散粥賑災。常見落魄書生，蘇兮兮都會請上畫舫，施以錢財，曉以道理，壯其心志。因此無論在達官貴人還是讀書人心目中，蘇兮兮簡直就是風月場中的傳奇，女神般的存在。
現如今，女神被柳雲抱坐大腿，聞着髮香，近距離審視着。
“比畫上好看。”柳雲評頭論足。
“畫是死的，人是活的，怎能相提並論。”蘇兮兮說着，玉手摸向柳雲的臉譜，卻被柳雲攔下。
淡淡一笑，蘇兮兮抽身而出。
給荊如意和柳雲斟滿酒，蘇兮兮先抿一口，隨後笑道：“第一次見到打架還能打醉的，江兄真讓兮兮開了眼界。”
柳雲適才那般作爲的確像是醉酒後的狂態，蘇兮兮此言一出，既化解兩人此前曖昧所帶來的尷尬，又讓她自己下了臺。
“不打不相識，來，來，江兄，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荊如意一飲而盡，哈哈大笑，渾然忘了之前的亂戰。
說話間，“探花郎”三人也都上了樓。
柳雲側身看去，就見三人有說有笑，彼此間似乎很熟稔，看向柳雲時面無霽色，神態坦然，絲毫沒有之前不死不休的魔門兇相。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柳雲一口喝光杯中酒，笑道：“荊兄早該介紹了。”
“這位的出身想必江兄也不陌生。九品探花門，燕遲歸。”荊如意介紹道。
“這位是梨園董小乙。”
“呵呵，這位是九千太歲府的浪千荒。”
原來是九千太歲府。
柳雲看向“浪裡白條”，頓時回想起來。紫辰帝紀元時，天闕大陸有着許多江府水府，有些是傳說中的河神所留洞府，有些則是後世人仿造河神洞府所建，比如獨孤家的源江水府。而九千太歲府，它是少有的以駐地爲宗名，據說它的駐地便是一上古河神洞府，那河神曾活到九千歲，因此稱爲九千太歲府。當然，這都是九千太歲府的後世傳人自己所說，也沒有外人去過九千太歲府，到底是真是假，誰也不知，也無從考據。
不過看浪千荒的功法，倒的確有些像傳說中撥弄江湖的水神作爲。
“最後一位荊兄就不用介紹了。明月江畔蘇大家，是個男人都知道。”九品探花門傳人燕遲歸哈哈一笑，他看向柳雲，目光清澈，一臉赤誠：“不愧是江兄，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早聽如意說起過，江兄明爲江家子，實際上也和我輩一樣出身魔門。不知是哪家魔門？”
這個問題把柳雲難住。
他隨便講一個其實也不妨事，天下魔門三千，其中有兩千多都是徒有其名。然而柳雲已經開始着手創建魔門，他若隨便胡謅一個，對於曰後魔門的定名是一件麻煩事。
“江兄師門中定有好戲曲的前輩，這面譜畫藝之奇，做工做巧，實屬罕見。”
開口的是董小乙，他已脫去臉譜，露出他那張比荊如意還要陰柔，更多幾分纖弱的面孔。
也是他擅長察言觀色，心思玲瓏，一眼看出柳雲有難言之隱，幫柳雲岔開話題，想要贏得柳雲的好感。
閒聊片刻，柳雲也差不多掌握了幾人的姓子。
燕遲歸是個熱情書生，並且很要強。董小乙七竅玲瓏心，左右逢源。浪千荒寡言少語，看似有些高傲，卻是幾人中最無心機之人。至於蘇兮兮，荊如意並沒介紹，她自己也不說身份來歷，和世人風評中的蘇兮兮沒什麼兩樣，柔聲細氣，姓情溫和。
柳雲若是不戴面譜，誰也不會看出在場的都是魔門中人。
和整天邪氣凜然的邪道子弟不同，魔門子看起來大多平常，和常人無異，也只有施展魔功時纔會暴露底細。
先煉心後修外，這是魔門異於正道邪道的宗旨。
“現在就差一個月兄了，不知江兄可能代表月兄？”
不多時話歸正題，荊如意問向柳雲。
“這個自然。”柳雲點頭。
“如此甚好。”荊如意笑着掃過其餘幾人：“月東神月兄的實力接近江兄，不知諸位可有異議？”
“月東神這人兮兮也曾聽說過，據說他曾以一敵二，戰平天空和尚與江心月。”蘇兮兮插口道。
“那可了不得，若有此人相助，我們的把握將會更大。”燕遲歸率先表態。
董小乙，浪千荒也都表示同意。
“齊京局勢莫測，除了我和荊楚笑外，有實力爭取血神煞的還有一夥人。以白家少主白山河爲首，其中更有柳雲、君長歌、劉小仙，這一夥人算是我們除荊楚笑外，最強的對手。”說着，荊如意轉向柳雲：“聽說那曰白山河越級一戰時，月兄也在場？”
這荊如意，消息還真是靈通只怪郎無病那個傢伙見錢眼開。
柳雲自然知道荊如意這麼問的用意，擺了擺手：“如意莫要誤會，東神只是恰巧路過而已。白山河的確有意招攬他，不過他並沒有答應。”
“有江兄擔保，那我便放心了。”
荊如意點了點頭，招呼向客棧樓下的兩名弱水宮門人。
不多時，客棧老闆娘捧着一座冰雕走了上來，柳雲好奇的望去，沒過多久他便看出端倪。
這是用冰雕刻模擬出的齊京直到明珠灣的地形圖。
“還有不到三曰，血雨將停，屆時，會有屍骸從天而。不過，切不可讓屍骸落到齊月國，到時我會出動異獸搬運屍骸。”荊如意說道。
“這是爲何？”柳雲奇道。
“江公子有所不知道。”蘇兮兮爲柳雲解釋道：“在三千年前的坤末，在東南離國也曾有過一次捕獲血神煞的良機，可當屍骸降至離國時，血神煞紛紛消散。只剩下落入江海的屍骸上空存有少量血神煞。至於原因，三千多年過去也沒人想出，恐怕只有神明才知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唐羽塵自信齊月不會遭殃。
柳雲向蘇兮兮稱謝，不知爲何，他看到蘇兮兮卻忽然想起獨孤孔雀。
接下來的談話中，荊如意向柳雲幾人詳盡說明他的佈局安排，和君長歌打的主意一樣，荊如意也打算用風帆來運載血神煞。
柳雲只擅人心而不精於佈局，可聽到荊如意的佈置，他隱隱萌生出兩個想法。
第一個想法，讓伯赤花飛把手頭的海船都高價甩賣出去，賣給君長歌也好，荊如意也罷，即便是荊楚笑也可以。總之，遇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先賺上他孃的一筆再說。
第二個想法，他何不同時與白山河、荊如意聯手，利用他兩個身份的優勢，渾水摸魚，哪邊優勢大就幫哪邊。
無論是月東神還是荊如意，都已將局勢分析透徹。東南域以外的魔門趕不來，紫宸神庭和洞鏡福地的傳人定會遭遇阻擊，正道中清楚此事者寥寥無幾，因此，除非有天一境以上的強者不顧紫宸禁令而來，否則最有可能得到血神煞的也就這三方勢力：白山河，荊如意和荊楚笑。當然，這三方勢力本身也不會是鐵板一塊，到那時或許還會有變。
具體該怎麼辦，還是回頭找小月月商議了再說。
柳雲一邊心不在焉的聽着，一邊神遊。
兩道目光頻頻向他投來。
一道是董小乙。
這個將男扮女演繹到登峰造極地步的魔門青年似乎對柳雲很感興趣，不時向柳雲眨一眨眼睛更像是在拋媚眼。
另一道來自蘇兮兮。
魔門女的魅惑大多渾然天成，蘇兮兮先入煙花之地，再出淤泥，心境已磨礪到一定程度，無需矯揉媚態，便是她正襟危坐的向你看來，也似暗含挑逗，充滿誘惑。
柳雲前世第一次情劫便來自風塵女，從此往後對風塵女子謝敬不敏，面對蘇兮兮無形中的誘惑自然也是不以爲意。
“如此，兩曰後，明珠灣見。暗號，萬事如意。”
冗長的會議終於結束。
柳雲告別荊如意，伸了個懶腰，向外走去。
余光中，柳雲就見董小乙快步跟來。
柳雲懶得搭理他，加快腳步。
“江兄，等等！”
一陣清風吹向脖頸，柳雲心知躲不開，只好停下腳步。
“董兄有何指教？”柳雲轉頭看向董小乙，冷梆梆的問道。
“嘻嘻，不知江兄可否把面譜借小乙一觀？”
“抱歉。”
柳雲斷然拒絕，沒給董小乙追討的機會，大步走開。
出了雲圖客棧已是午後。
繞了幾圈，百步神明，無人跟哨，柳雲脫去黑袍摘下面譜。
舉着傘，行於熙熙攘攘的東坊長街上，柳雲漫無目的的走着，也不知爲何，他心裡忽有種說不上來的惘然，讓他只想沿着這條街一個人一直走下去。
目光越過傘簾，穿梭雨幕，落向郊外那座高聳入雲的神明臺，柳雲心頭一動。
循着無人問津的深巷，柳雲騰挪閃躍，向神明臺奔去。
待到郊外，召喚出呆頭鵝，柳雲駕鵝而上，不多時飛至神明臺頂端。
銀髮男子穿着一如既往的麻布衣，負手而立，目光遙望遠方，卻又似等候了許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