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間

殺人的罪名總算被洗去,程瑾鈺的死以失足墜樓爲由草草結案。隨着時間的推移,人們漸漸遺忘了此事,轉而被新起的熱鬧吸引去注意力。

人類是個很奇怪的種族,不斷尋求樂子來充實自己本就短暫的生命,甚至於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苦難之上。災禍不降臨於自己便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六界之中,唯有人類沒有統一的領袖。人類只忠於自己。

風波過去後,夏玥又開始爲其他的事頭疼了。雖說之前瀟灑地拒絕了御天的支票,但債務遲遲還不上,那羣人怕是還要回來找麻煩的。合適的兼職工作難以尋得,最後夏玥也只好聽從熊雨琦的建議,去謝冠言的奶茶店打工。

謝冠言家世顯赫,完全不愁吃穿,打着體驗生活的幌子開奶茶店,實則是爲了方便見熊雨琦。家裡人當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見說服不了,便也就放任他折騰了,生活費依舊是一分不少地打到他卡里。

夏玥去他那裡打工,一來工作內容簡單輕鬆,二來工資開的比一般的兼職要多得多。夏玥也確乎找不到什麼理由拒絕。

夏玥任熊雨琦興沖沖地把自己拉進了奶茶店,給她介紹老闆謝冠言。這男生長相斯文,舉止也相當優雅得體,但只一眼,夏玥就篤定他遠不止看上去那麼簡單。

說不清原因,可能只是一種單純的同類相吸。夏玥辨得出謝冠言眉宇間被收斂的戾氣。還有他手上的指環,單看色澤質地就不像只是個裝飾品。不知道爲什麼,夏玥下意識就覺得那指環是某種權利的象徵。

想到戒指,夏玥不自覺地去摩挲自己的手指,空蕩蕩的,異常不適。

謝冠言也同時在打量眼前這個女生,他聽說了不少關於她的傳聞,說得最多的就是她的性情大變。能背上殺人的罪名,縱然不是真的,這個女生也不會是什麼善茬。

那種沉穩到接近死水無波的眼神,是在經歷看透了太多磨難後纔會有的,出現在一個花季少女身上,說不出的詭異。

熊雨琦站在兩人中間,沒由來地感到壓力,但看兩人都擎着淡淡的微笑,她又不禁懷疑是自己多慮了。

“姓謝的,夏玥是我好朋友,你可得待她好些。”熊雨琦安撫般地拍拍夏玥的肩膀“有啥事跟我講就好。我還欠了幾篇論文沒寫,就先走啦。”

熊雨琦的身影剛被店門隔離在外,店內的兩個人同時卸下了笑容。黑眸和褐瞳相互審視,像在掂量彼此的實力。

店門又急急地被推開,敖辰剛喚了聲“老大”,才驚覺店裡還有另一個陌生的女孩,陡然嚇出一身冷汗。

夏玥瞥了眼衝進來的男生,再看向謝冠言的眸子裡多了幾分深意。

謝冠言有點無奈地按按太陽穴,雖然他本也沒準備瞞着夏玥 關於自己黑道上的身份,畢竟日後夏玥還要再店裡長時間待下去,暴露也是遲早的事情。只是這個夏玥看上去城府較深,讓他捉摸不透,不知是否值得信任。

略加思索,謝冠言還是選擇推開了店內隱蔽的門,朝夏玥點頭示意。

夏玥沒有猶豫,隨即跟了進去。

裡屋的陳設相當簡單,只有一張寬大的黑色沙發格外醒目。但正是這空蕩蕩的裡屋隱藏在奶茶店中,才顯得尤爲怪異。

謝冠言半依在沙發邊,開始掂量要透露多少關於黑道的信息。但夏玥直接打斷了他的思路,“我不喜歡聽話聽一半,弄不清楚的事由,我可能會去問熊雨琦的。”

夏玥何等的敏銳,多少覺察到他對熊雨琦的不一般。敖辰正關上裡屋的門,聞言不禁稱奇。敢這麼跟老大說話的,除了大嫂這還是頭一個。

謝冠言輕笑了一下,不禁又對夏玥高看幾分。這般聰明的人若站在熊雨琦那邊,未嘗是件壞事。

既然都被捏住了“死穴”,謝冠言也不嘰歪,乾脆對自己黑道身份全盤托出。眼前這個女孩很聰明,謝冠言相信她心裡自有掂量。

“你是熊雨琦的朋友,那便也算是我的朋友了。我不妨告訴你,尤子惠被勒索是有人刻意爲之的,周明的話可信度很低。我有弟兄撞見了那個人和周明交易,距離較遠看不清人,但他篤定那是個男的。”

夏玥不免詫異,沒想到周明在被自己廢了一隻手的情況下,還有膽量扯謊。是她低估了。

“你只要答應幫我向熊雨琦保密,我便派人配合你調查此事,如何?”

對於夏玥和謝冠言這類人而言,沒有什麼是比互利共贏更加牢固可靠的合作關係了。各取所求。

在一種敖辰無法明瞭的靜默中,夏玥同謝冠言達成了共識。

“另外我知道你債主那邊一直緊逼不放,我可以先用我的身份幫你穩住他們。還有一點,我不管你做什麼,都請不要把熊雨琦捲進來。”

夏玥緘默地盯着他半晌,然後有些突兀地開口道“你喜歡她嗎?”謝冠言嘴角的線條在瞬間變得柔和,“我家和她家是世交,我們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你和我才認識十幾分鍾都能看出來,那個笨蛋這麼多年也沒能明白我的心意,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

“爲什麼要喜歡一個人?讓自己有了軟肋?”

謝冠言露出了和夏玥見面以來第一個真誠的微笑,“喜歡她是軟肋,但想守護她變成了盔甲。你沒喜歡過什麼人吧,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是這樣嗎?夏玥眼底流露出些許困惑。她並不覺得自己以後會做這麼傻的事情,把一個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放在心尖,讓他的一舉一動牽扯自己的喜怒哀樂。

但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畢竟世事難料,一生難測。

魔界

妖魅跟隨鎏鈥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了營地邊緣。鎏鈥暗中支開了守衛,這個時辰,他們正在營地的另一頭巡邏。

鎏鈥喚來一隻腳程較快的低階魔獸,朝妖魅招招手。但妖魅只是立於原之前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逃走了,你會有麻煩的吧。”

鎏鈥溫柔地笑,眼底卻藏着隱忍的痛苦和無奈。“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你安心離開就好。”

但妖魅如何能安心離開,她是奧德最重要的人質,如今逃走了,必定有人要爲此承擔責任,而調動過守衛的鎏鈥無疑難逃其咎。眼前這個是自己失散千年的唯一至親,好不容易重逢,卻又將要天各一方,甚至兵戎相見。這叫她怎麼不難過。

但鎏鈥沒有給她留傷心的時間,不容反抗地把她抱到了魔獸的背上。妖魅瞪圓了眼睛,滿滿的委屈和不甘。鎏鈥心裡一陣鈍痛,他記得小時候鎏芸每每輸了遊戲,都會表露出這種神情。

“芸兒,務必照顧好自己。”鎏鈥手中凝聚魔氣,重重地拍在魔獸的後腿上。

魔獸受到疼痛的刺激,發狂般地衝了出去。妖魅抓住了魔獸頭上的角,勉強維持住平衡沒有摔下去,小心地回頭張望。鎏鈥的身影已經淹沒在了無邊黑暗之中。他最後一句呢喃也被撕碎在了風中。

“妹妹,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