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間

蘇源等夏玥站定在自己面前,異常熟練地撕開一個創口貼,不等她反應,直接按在她的額角。“你受傷的頻率還真不是一般的高……疼不疼,還有哪裡受傷了嗎?”

夏玥錯愕地看着他,他們的關係,何時這般熟絡了。蘇源朝她微微一笑,乾淨通透的綠眸眯起,“我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不是險些吵起來嘛,你怪我擅自把你受傷的緣由告訴肖姨。我把你惹惱了,現下當然要賠罪呀,而賠罪不得顯示出些誠意來。”

“你沒做錯,爲什麼要賠罪。緣由分明是我媽自己猜出來的,和你沒關係。”她上次確是有些心急了,沒弄清事由就動了怒。“被我誤會了,爲什麼不解釋?”

蘇源也不回答,只是一味地朝她笑。笑容那般明媚,幾乎讓她愣了神。她有些刻意地挪開視線。不知道什麼原因,蘇源的笑容,總會讓她格外地不自在。

不遠處幾個穿着校服的女生,頻頻朝這邊瞄過來,低聲似乎商討了些什麼,隨後推出來一個脣紅齒白的女生。女生躊躇片刻,終於鼓足了勇氣走到了蘇源面前。“你,你好,請問可以,交換一下QQ嗎?”

夏玥簡單地掃了一眼,女孩長得確實不錯,大概是被同伴推出來搭訕的。事不關己,夏玥轉身便準備上樓回家了,卻突然被人勾住了手腕。略一施力,夏玥毫無防備,跌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淡淡的薄荷香鑽進了她的鼻尖。

疏離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不好意思,我的女朋友恐怕會不太高興。”

女生瞬間漲紅了臉,連說了幾個“對不起”逃也似地回到了同伴身邊。

夏玥愣了半天,半靠在他懷裡竟然忘了推開。直到那幾個女孩的背影消失在了轉角,她才大夢方醒般地迅速從他身邊退開。“以後還請不要拿我來擋桃花。”

蘇源摸摸鼻尖,笑容染上了些許狡黠,“你瞧你之前誤會我的時候,我都沒有爲自己辯解。現下幫我個小忙都不樂意嗎?”

夏玥僵硬了一瞬,隨後意識到確實是自己理虧,也就沒了脾氣,但心裡還是有些芥蒂。“那你去找個女朋友,這樣以後就不用找人幫忙擋桃花了。”

“那你去找個男朋友,這樣以後我就不會找你幫忙擋桃花了。”蘇源存心逗逗她,迴應道。

“抱歉,我對找男朋友實在是沒什麼興趣。給予一個沒有任何血脈關係的人傷害自己的能力,我不會做這種蠢事。”夏玥冷漠道,她無法理解那些所謂的情情愛愛,在她眼中,這些着實愚不可耐。“我累了,先回去了。”

蘇源沒再阻攔她,在她身後若有所思地歪下頭,“沒興趣嗎?”

敖辰把周明推倒在謝冠言面前。

周明捂住打了石膏的右手,抖若篩糠,眼睛裡滿是惶恐。敖辰不禁好奇,這個之前囂張跋扈的混混到底在少管所經歷了什麼,活像在鬼門關走了一道。

謝冠言半仰在沙發上,拇指看似無意地摩挲這食指上純黑的指環。周明目光落到指環上後,臉色越發慘白。

那是黑道上的“權戒”,方圓百里的,無論是道上的人還是不入流的惡霸混混,都得供其差遣。認戒不認人。

周明曾略有耳聞關於“權戒”的現任主人,據說是個不知來歷的男生,在爭奪“權戒”所有權時,以一敵四一戰成名的。而當時勢力最強的候選人卻落選了。但周明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在黑道上備受敬重的人有一天找上自己。謝冠言長相偏秀氣,氣質更類似文質彬彬的書生,而不是一個打架分分鐘見血的黑幫老大。好在謝冠言似乎對道上的事並不太感興趣,沒主動找過什麼麻煩,對於些許小角色的興風作浪,也向來睜一眼閉一隻眼。

周明大氣都不敢喘,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事,只是拿錢辦事而已,卻接二連三地被一羣很角色盯上。剛丟了一隻手,照這麼下去,他怕是連命都難以保全了。

謝冠言並不着急發問,他在等,等獵物的心理防線完全崩潰。

周明果然不出他所料,過了五分鐘後就開始汗如雨下,抖得像秋風中搖搖欲墜的楓葉。這死一般的沉寂,實在是太過於折磨人了。謝冠言流露出一絲笑意,不疾不徐地朝一旁的敖辰點點頭。

敖辰立即心領神會,冷着聲音開口道;“你去勒索那個女生,受人指使的吧。”

周明縮了一下脖子,在瞬間就領會到的那個女生說的是誰。

“是一個女生,一個女生付錢讓我去的。”周明頓了一下,臉上忽而掠過一絲困惑,“好像是,一個女生吧。”

謝冠言立馬就覺察出不對勁,這件事沒有過去太久,怎麼會連僱主性別的確認都存有疑慮。敖辰湊到謝冠言耳邊小聲道:“老大,那天有個弟兄碰巧路過,看見周明在和另一個人交談。另一個人躲在陰影裡,看不清楚臉,不過確定是個男人。”

謝冠言思緒越發混亂。周明現在的狀態不像是還敢撒謊的,倒像是真的記不清了。但一個人的記性會差到這個地步嗎?連不久前交流過的人性別都記錯。

謝冠言擺了擺手,敖辰立馬扯住周明的衣襟將他推出去。“你可以滾了。”周明如獲大赦,快要離開奶茶店時,身後傳來謝冠言輕描淡寫的一句“你今天,來我店裡喝奶茶,僅此而已。”周明惶恐地點點頭,逃也似地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老大就這麼放他走了?”敖辰看着周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裡,有些怏怏地開口道。

“再問下去,恐怕會誤導我們的調查方向。”謝冠言半擡起眼,“以後你調查和來見我的時候提防些,別讓熊雨琦那個笨蛋起了疑心。這趟渾水,我來蹚就夠了。”

翡靈山(妖界與人間交匯處 獸族領地)

子夜趴在臨近山頂的巨大洞穴中,龐大的身體隨着呼吸起伏。

洞口處一個人類模樣的女孩探頭探腦,試探性地喚了一句,“哥?”子夜慵懶地擡起眼皮,細長的紅瞳鎖住那抹身影。

女孩蹦蹦跳跳地竄到子夜頭旁邊,蓬鬆的短髮遮不住她臉龐上覆蓋的細小柔軟的白色絨毛。女孩是獸王的小女兒,雪繆。

子夜仰起碩大的頭顱,呼出的龍息讓雪繆幾乎站立不穩。“哥!你怎麼就不願意幻出人形呢!你這樣我很不方便同你說話呀!”

子夜把頭略向她傾斜些,勾了下嘴角,露出些許尖銳的龍牙。“我有四足與雙翼,爲何要幻作這弱小的兩腿生物。你是隻白兔,幻作人形還尚有些道理。我生而貴爲龍,爲何屈尊?”

雪繆皺皺鼻子,在心裡暗暗嘀咕了一下。

說來也確實是件怪事,同是獸王的兒女,長子是條雄壯的黑龍,幺女是隻溫順的白兔,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是各不相同,實乃六界一奇事。

“哥,你真準備遣冥蝶去人間找那個魔主啊,身爲獸王長子這麼明目張膽地犯族規,父王知道了,得關你十年禁閉。”

子夜垂下眼瞼,覆滿黑鱗的臉上浮現出幾分哀傷,“父王在山頂閉關,已經快百年不曾過問族中事務了。冷玥同我乃生死之交,現在魔界政權混亂,魔將自顧不暇,恐怕也只有我能幫上忙了。”

但靠冥蝶尋人有談何容易,冥蝶畢竟是極低等的魔獸,雖對魔氣異常敏感,但也只能鎖定有限的範圍內。冥蝶沒有什麼靈智,只是將看到的見聞人事記錄下,帶回翡靈山又子夜一一過目。茫茫人海中去找那個面容全變的夜脩冷玥。

這項工程之龐大,子夜和雪繆都心知肚明。但多渺茫的機會,子夜都不願意放過。

“族中的瑣事由染璽多代勞了。我這個長子,看來要不務正業好一陣子了。”

雪繆淡紅的眼睛眨了眨,“二哥必然是很樂意代勞的,父王那邊我會多幫你盯着,你就專心尋人吧。”

山谷中騰起大量的銀白蝴蝶,像一小朵陰雲,朝人間的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