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中,與火精洞裡的感覺着實不一樣,四周,石壁不但狹窄無比,而且越走越覺得溼氣漸重,隱隱地直往上竄,其中,還夾雜着一股野生植物因長久浸泡而腐爛的黴味。
龍宇和羅琪自小高居伏魔山,滿眼盡是飛瀑流泉、林美花紅,是以素愛潔淨,而今,初臨這樣的暗道,禁不住都嗆起了鼻子,只是身邊有波爾奔和卓爾汗隨行,又不好說什麼。
隨着四人逐漸深入,四周更顯狹窄,甚至某些地方,一人穿過尚且費力,而也就在這時,微微的波Lang聲也愈加清晰響亮,只是,眼前的黑暗卻是更加深沉,簡直漆黑無比,彷彿一不小心就會碰壁。
便在這時,龍宇腳前的低幽處,驀然閃出了一粼光亮,想必是洞口了,可就在亮光閃爍之地,最前面的卓爾汗身子一轉,竟沒了蹤影,龍宇驚疑間,又見波爾奔一步跨了出去,也許是偏離了方向,腿腳落處,頓時踏出一陣嘩嘩啦啦的水聲,激盪的水花飛散開來,濺了隨腳而至的龍宇半身,悚然打了一個激靈。
黑暗中,驟然而起的水波喧響聲,瞬間逆道而上,在狹長的石道間清晰地迴盪着,於小心翼翼的靜夜之中,着實令人驚心。
龍宇和羅琪發覺,這火精洞的洞底處,正與一處水源相連,凝目看去,枝葉繁茂、亂向懸垂的洞口處,也就是波爾奔踏水的身旁,突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暗淡的光影下,似一塊出水石頭。
此時,踏水而立的波爾奔身子一轉,伸手接應道:“來,踩着石頭!”
龍宇小心上前,探身送手,在懸垂的枝葉亂撫下,縱身一跳,躍了過去。
甫一出洞,龍宇頓覺面上一涼,一股沁涼而潮溼的山野空氣撲面而來,透心清肺,好不爽朗。
擡頭望去,一彎新月正掛在東方天際,在夜風吹拂下,宛如一片即將融化的薄冰。
回過頭,再環視周遭景緻,龍宇不覺心生浩嘆,卻原來,這火精洞出口處的石壁上端,天然地生着許多無名的野灌草木,蓊蓊鬱鬱,加上日久年深的下墜之力,密枝高高懸垂下來,竟然把火精洞隱秘的洞口密密實實掩蓋了大半截。
順着洞口仰望,有些壓迫感的頭頂,出乎意料的卻是刀劈斧削的萬丈絕壁,黑幽幽直插蒼穹;洞口對面,也就是一行出洞的眼前,乃一面浩淼的平湖,大約三四里方圓,月光粼粼,四周秀山連綿,飄動的風帶一樣繞湖起伏着,在朦朧的月色下,好一派掩藏不住的水墨風光!
洞口左邊,湖水之畔的萬仞絕壁下,則爲一片野地,小樹一樣的雜草遍地叢生,高及人頂,迷濛的月光下,黑乎乎毛茸茸的好大一片,猶如千百年來人跡罕至的荒郊鬼地,一直綿延到南邊半里外的矮山腳下。
龍宇驚疑着禁不住長嘆一聲,他未曾想到,這小小的火精洞出口,竟出於這個幽密的地方,大眼看去,一經繁雜豐茂的灌木野草掩映,莫說夜晚,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不仔細看也是難以發覺的。
正尋思着,荒蕪陰幽的草地上,毛乎乎黑幽幽的卓爾汗正暗喝着向自己擺手。
龍宇見波爾奔踏水接應羅琪,便彈身而起,噗的一聲躍上草岸,隨後,羅琪也一躍出洞,跨上岸來。
擡眼南望,兩人的心都生出了隱約的豪邁,只是龍宇發現,波爾奔趟水上岸時,舉手投足之間卻是小心翼翼,惟恐驚動了冥冥中的什麼似的,而上岸後,警惕的目光不停地向四周巡望着,好久,見無異樣,才暗聲道:“走吧。”說着,劈路前行,一衆緊隨。
高高低低的野枝和草葉,簌簌不停地在身上拂過,堅硬而柔韌,時而劃在臉上,陰森森的冰涼,落腳處,草腥燻蒸的氣味中,盡是令人心悸的綿軟和潮溼,憑感覺便知,必是以新覆舊的陳年腐草,層層疊疊地亂向累積,加上湖邊濃重的潮氣才致陰氣如斯,在這死寂無人的地方,不知生生枯枯了多少年歲。
如夢的月色下,一行四人分撥着高聳的野草,緩緩而行,小心的騷亂中,足力所致,陰潮的草腥悶氣噗噗不停地破地而出,隨着腳步的深入,悶熱的腥氣逐漸由稀薄變得濃重,一路走來,幾乎令人有些窒息,不過,好在荒草野地面積不大,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變得低矮和稀疏起來,擡頭看去,前邊不遠已是矮山腳下,見此,又走了一陣,便在山腳的蕪草和碎石間停住了腳步,一時間,都暗暗喘了一陣。
然而,就在稍息之間,羅琪驀然發覺,自己腳下忽見白光一閃,也不知是什麼東西,但就在她驚訝注目的瞬間,這一點亮光卻快速地四面膨脹起來,眨眼間已是拳頭大小。
羅琪闇然一驚,卻在喘息間,又見周邊的亂石草地上,竟然同樣閃出了許多奇怪的白光,夜色之下,一如羣星落塵,十分亮麗,不一刻,紛紛閃爍着,次第盛開。
此時的龍宇,顯然也察覺了眼前的異變,四下環顧之際,驚愕不已。
羅琪向來心細,心奇中,連忙俯身細看,卻見這些瞬間盛開的白光如有靈性一般,見羅琪駐足觀看,竟討好似地無風自舞起來,甚是奇異,驚訝之下,禁不住一喜:“啊,花?好奇怪!”
她畢竟少女心性,此際,也不顧其它,連忙順手摺下一朵,近鼻一聞,奇香入腑,便拈在指間欣然把玩起來,心道:島上果然怪事多多,野花都如此通靈,見人便開,還跳舞呢,呵呵……”
只是,在她把玩之際,羅琪拈花的指尖,忽覺一陣鑽心奇癢,利齒毛蟲咬手一般,來勢極快,沒來得及多想,忽見一隻絨毛大手“呼”地向她手上抓來,羅琪大驚間正欲防備,見是波爾奔,惶疑一呆。
喘息的空當,波爾奔早已閃電般搶過她手中奇異幽香、光華閃閃的花朵,轉手間,兩指捏緊花莖,另一隻手則五指成爪,將碩大豐滿的花朵猛地一捋,繼而旋腕一擰,只聽“喀嚓”一聲異響後,猛又“哇”的傳來一聲怪叫,酷似兇嬰夜啼,聽音辨向,妖異的兇靈聲正是從美麗的花朵裡傳了出來,在人跡罕至的荒郊野地,委實令人毛骨悚然!
龍宇見此突變,急忙湊近,欲看究竟。
羅琪震驚中,卻見波爾奔猛將碎花摔在地上,飛速擡腳踏住,狠勁一擰後,立做香屑,隨即,面色驚恐地瞪着羅琪,竟是慌不擇言:“這、這等陰毒之物,千萬別動!”說着驚恐萬狀地環視着四周野地上依然風姿搖曳的碩大奇花,信口恨道:“陰毒孽靈,好久不見人氣,定是餓瘋了!”
遭此奇遇,羅琪本已惶然失措,當下又聽波爾奔令人心悸的藏機之言,心下悚然隆起了一股莫名的驚詫,即刻驚道:“使君,這花……怎麼了……”
波爾奔也不直接回答,只是腦袋一擰:“繞開它,趕路!”此言一出,幾人急忙跟着他向前面矮山行去。
這山麓,雖然怪石橫生,也還算好走,此間,無人支聲,黑暗的空氣有些壓抑的沉悶。
好久,卓爾汗才嘆言道:“兩位俠士遠道而來,對島上之事有所不知,這裡原來也是一處幽景,但不知何時起,竟無端生出了好多‘噬魂曇’,一但察覺到半點人氣,便星星點點破土而出,待來人爲驚奇注目時,便討好地飛速盛開,美白如雪,奇香攝魂,甚至還莫名起舞,很是招人憐愛,一般而言,初見者很難抵住誘惑,心奇之下便忍不住採摘,豈不知就在花朵斷莖之處已生出毛狀活蟲,甫接熱氣,便羣涌鑽出,散亂的毛爪一般在手指間急尋汗腺,一旦入孔,立即植入手指,拼命吸食人血,起初,把玩者只覺手上麻癢,須臾間便有陣陣快感流貫全身,甚是愜意,而在這自我麻痹時,‘噬魂曇’吸血之快竟如抽電,只消片刻,當事者便會精血一空,只剩下一具溫熱的皮包骷髏,形容枯槁之下,便一窒而亡,故而也稱‘鬼曇’,如許年來,不知吞噬了多少性命!”卓爾汗越說,羅琪和龍宇越覺得不可思議,凜凜不可自制間,只覺背後鬼影重重,森冷刺背。
當下,龍宇已是極不放心,忙湊過身來,吶吶道:“羅妹,你……沒事吧?”
羅琪見他憨態,隨之得然一笑,乖張道:“我?沒事。”
前面的波爾奔也不回頭,自顧諄諄道:“說起來,這等陰毒孽障,也只能在好奇者身上肆虐,倘若稍有戒心,便可避兇,正所謂‘事由心生,無慾無害’,只要抵住瞬間誘惑,不去碰它,它也就無功自收了。”說完,冷哼一笑。
聽波爾奔一說,兩人也都不再多言,羅琪卻心下奇怪,忍不住回頭向開花處望了過去,果然,自他們離開後,荒草野地間適才還星散而出、冰潔豔麗的‘鬼曇’早已消失了蹤影。
就這樣,攀山越石之間,羅琪不難看出,波爾奔對此間地形頗爲熟悉,亂石荒草中,行爬跳躍竟如自家遊玩一般,明顯的心中有譜。
不知不覺一行已攀至半山腰,見衆人零星上來,波爾奔步子一停,擡手指向更高處的半側小峰道:“翻過這個山頭,便是淺谷暗道了,不過,我們最好避開它,另闢小路,以防意外。”說罷,挺身而上,向小峰頭攀去。
月光迷濛,卻也聊勝於無。
漸近峰頂時,龍宇不經意發覺,在前方山腳下的草樹之間,隱隱約約有一條谷口小道,從矮山外伸了過來,自南向北,將兩座矮小的山脈從中切斷,正對着月光粼粼的湖面,只是,由於世事的變遷和水位的變化,看樣子已荒廢多年,波爾奔所說的淺谷暗道,該是這裡了。
在這一念間,當波爾奔毛絨絨的手剛扒上一塊長滿野草的巨石時,他整個紅毛亂垂的身軀卻靜然一止,恍如被釘子釘住似的,好久僵立不動,身後的卓爾汗見他這般模樣,好生奇怪,便催道:“走啊,怎麼……”龍宇和羅琪見狀,也都一頓。
話剛出口,卻見波爾奔簌的伏下身來,轉頭暗呼道:“有動靜,趴下!”
身後,卓爾汗和龍宇、羅琪一驚之下,急忙匍匐下來,貼着大片潮溼的野草,慢慢移至巨石暗處,盡皆屏聲斂息,靜以待變,不大一會,便聽“呼”的一聲風響,猛見一個衣衫亂舞的黑影電流般橫空飛了過去,趁此電光石火之機,仰頭看去,動作卻是在凌空疾奔,眨眼間消失在了幾人來時的莽莽草林之中。
“不好!洞口危險!”卓爾汗見黑影消失在火精洞附近,挺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