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的心都隨着我爺爺那一腳顫了一下,剛要開口再提醒我爺爺,就在這時候,怪事兒跟着來了。
就見大花蛇身上給我爺爺一腳踩中的那地方,兩層紙似的癟了下去,大花蛇也立刻不再動彈,我爺爺絲毫沒有察覺,等他朝前再一邁腳,腳擡起來以後,大花蛇又跟沒事兒人似的,癟下去的地方突地彈起來,接着往前滑。
看到這情形,雖說我爺爺有驚無險,卻把我奶奶嚇得不輕,很多撞邪的人,其實都是這麼撞的,要是遇上那些小心眼兒的畜生或者鬼魂,你又看不見它,無意間撞它一下,踩它一下,它就跟你對上了
。要是自身陽氣不旺,壓不住它,身上又沒什麼東西護着,那你就要徹底倒黴了。
或許因爲我爺爺這一腳的緣故,那幾個一直在我奶奶眼前晃悠的玩意兒也跑開了,我爺爺過來扶住歆陽子,三個人一起走出了院子。
馬車就在院子門口兒停着,幾乎把狹小的衚衕都佔滿了。我奶奶把歆陽子扶上馬車以後,朝衚衕左右看了看,見衚衕裡陰氣不重,沒啥人也沒啥動物,暗鬆了口氣,下意識一回頭,又朝院裡看了看,就見之前那些躲起來的玩意兒,也不知道一下子都從哪兒冒了出來,一個個兒的,或走或跳,開始在院子裡你來我往、漫無目的的遊蕩。
這就是聚陰地的真實寫照,陽氣不足、三火不旺者,勿入!
路上,陳輝依舊沒有醒過來,我太爺跟歆陽子坐在馬車兩邊的車幫上,陳輝仰躺在馬車中間,我奶奶跟我爺爺,一邊兒一個,坐在車轅兩側。
各位別認爲這馬車是電視裡那種帶棚子的,不是,形象點兒說,就是一匹老馬拉了一輛個頭稍大點兒的板車,大多時候都是用來下地拉莊稼用的,偶爾才拉一下人。
從陳禿子家到老槐樹這段路,比從我太爺家到陳禿子家那段路難走多了,倒不是因爲路不好,過去那年月兒的路,都是大同小異的土路,沒啥好不好的,說路難走,主要是因爲車上坐了個麻煩人兒。
馬車剛一出村,我爺爺就跟我奶奶爭執上了,我奶奶這時候扯着馬繮繩要繞道兒走,我爺爺氣呼呼用鞭子抽馬屁股,非要直走,直走路近,繞道兒路遠。
我奶奶着急說道,前面路中間兒坐着一隻大黑狗,別讓馬給踩了。
我爺爺不服氣,狗呢,我咋看不見哩,狗毛兒都沒有!
我太爺坐在他們後面抽着煙,也不吭聲兒,看着他們兩個吵。歆陽子倒是想勸兩句,不過他眼睛看不見,不敢確定路上有沒有狗,不知道該向着誰。
最後,我奶奶沒能爭過我爺爺,被我爺爺一把奪過繮繩,在馬屁股上狠狠抽了幾鞭子,那馬疼的一撂蹶子,朝前衝了出去。我奶奶眼睜睜看着老馬的四條大蹄子,挨着個從大黑狗身上踩了過去。
等馬車完全過去以後,我奶奶揪着心回頭一看,就見那條大黑狗,居然還在路中間兒穩穩當當坐着呢……
馬車沿路朝西南方一轉彎兒,距離村子遠了,陰氣跟着也重了,路兩邊是野地,時不時竄到路上一些玩意兒,有人有動物。
我奶奶時不時就要跟我爺爺爭執幾句,馬車走走停停,費老勁了。我爺爺快氣炸了,我奶奶快崩潰了。
“勒上吧……”
又朝前走了一陣子,我太爺抽飽了煙,從懷裡掏出之前那根青布條子扔給了我爺爺,我爺爺拿起青布條子把我奶奶的眼睛勒上了。
這一下,全世界都清淨了……
來到老槐樹下,我奶奶扶着歆陽子,我爺爺跟我太爺把陳輝從車上擡下來,牢牢捆在了大槐樹上。
“別怪爹多嘴,還得交代你那幾句話,看見啥了都不能說,爹問你啥你說啥
。”我奶奶狠狠點了點頭,我太爺把青布條子給我奶奶解開了。
“別的地方先別看,那小子在哪兒捆着呢。”我太爺把青布條塞回懷裡,擡手給我奶奶指了指。
我奶奶這時候站在樹下,我爺爺走過來幫她扶住歆陽子,我奶奶順着我太爺手指的方向一看。
就見陳輝臉貼着樹,後背衝着外面,幾道草繩把他牢牢捆在樹上。
兩個女人還坐在陳輝肩膀上,之前被我太爺身邊那小老頭兒挑飛的女人,也知道啥時候又回來了。再看陳輝後背上,那個沒了腦袋的王八殼子也出現了,只是那腔子從陳輝頭上耷拉了下來,倒反着垂在王八殼子上,腔子裡也不再流血,有氣無力的在那裡兀自抽搐,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看見桂花了嗎?”我太爺問道。
“看見了。”我奶奶點了下頭,“一共有兩個女人,桂花坐在陳輝右肩膀上,另一個女人坐在陳輝左肩膀上。”
“果然有兩個女人,你問問另一個女人是誰,弄清楚了再救她。”
我奶奶看了我太爺一眼,“我看咱別管她了,她可能跟王八精是一夥兒的,您用柺棍把陳輝打暈的時候,這個女人從陳輝身上跳下來想抓您來着,要不是……”
我太爺一擡手,“叫你問你就問。”
我奶奶把話嚥了回去,小心翼翼走到陳輝跟前,看看右肩上的桂花,又看看左肩上那個女人。
兩個女人原本亂髮遮着臉、低着頭,這時候似乎察覺到了我奶奶,慢慢把頭擡了起來。左肩上的那個女人隔着眼前亂蓬蓬的頭髮縫兒,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奶奶,樣子冷冷的。
右肩上的桂花跟她差不多,陰測測的,不過她很快發現我奶奶似乎能看見她,扯動起身子,朝我奶奶喊了一聲:“嬸子,救救我呀。”
我奶奶愣了一下,忙問:“你是劉桂花嗎?”
桂花激動起來,“嬸子,你真能看見我呀,我是桂花,快救救我呀。”
“你別急,我們今天就是來救你的。”我奶奶朝桂花輕輕笑了一下,“你別叫我嬸子了,聽着好彆扭,還是叫我姑姑吧。”說着,我奶奶把眼神看向了左肩頭那個女人,語氣不怎麼友好地說道:“我爹要我問你一聲,你說吧,生前家是哪兒的人,怎麼死的,跟那隻老王精什麼關係,說好了,興許我們也能把你救了。”
左肩頭的女人沒說話,冷冷看我奶奶一眼,旁邊的桂花說話了,“這是陳輝的親孃,打陳輝出生那天就跟着陳輝了。”
“親孃?”這是我奶奶沒想到的,忙看向桂花問道:“那她咋還想打我爹呢?”
“因爲爺爺把她兒子打疼了。”
桂花的回答讓我奶奶觸動了一下,打心眼兒裡對左肩頭這個女人生出一絲憐憫,轉過眼神柔聲問女人,“你真的是陳輝的母親嗎?”
停了好一會兒,女人冷冷點了點頭。
“你想我們救你嗎?”
女人又搖了搖頭,還沒等我奶奶問爲什麼,女人低沉沉回道:“只要能跟我兒子在一起,受多大的苦都值了……”
聞言,我奶奶沒說話,桂花扭過頭看向女人焦急說道:“咱們不是說好的,求我爺爺把咱們一起救出去
。”
女人看了桂花一眼,緩慢說道:“你要我求的,我都幫你求過了,我不想離開我兒子……”說完,女人低下頭,不再看誰,也不再說話。
“姑姑,也救救她吧,俺們整天給老王八折磨的好可憐。”桂花帶着哭腔對我奶奶說道。
我奶奶回過頭,對我太爺說道:“爹,那個女人是陳輝的母親,她想留在陳輝身上,不想咱們救她,那隻老王八精整天折磨她們。”
我太爺聞言皺了皺眉頭,幾步走到我奶奶身邊,“這老王八精隨着陳輝一起生下來,也算是陳輝身體的一部分,咱們可對付不了它,除非連陳輝一起宰了。”說着,我太爺回頭朝我爺爺說了一句,“到井邊兒打桶水來。”
“爹……”
“先把桂花救下來再說。”
趁着我爺爺到井邊打水的空擋兒,我太爺把隨身包袱放到地上,我奶奶提着燈籠站在旁邊照亮,我太爺從包袱裡一樣兒一樣兒往外拿東西,香爐,黃紙、柳條……
我奶奶這時候見沒啥事兒,提着燈籠,眼睛開始偷偷朝四下亂瞅。
就見空曠的打麥場上,偶爾有條人影或者小動物晃動,不過它們都不怎麼敢靠近這顆老槐樹,遠遠地朝這裡張望幾眼就跑掉了。
我奶奶把目光收回,朝老槐樹上一看,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差點沒尖叫出來,提着燈籠的手一抖,導致提手兒另一頭的燈籠左搖右晃起來。
我奶奶這時候看見啥了呢?就見老槐樹上面的葉子全沒了,枝枝叉叉上掛着無數顆綠幽幽的小腦袋,有人的,也有畜生的,烏烏泱泱不計其數,那些腦袋上眼睛,就像天上星星一樣,眨呀眨的,看的我奶奶頭皮都麻了。
就見樹冠最頂端,一棵最大的枝椏上,坐着一個身穿青袍的中年男人,鬍子、眉毛、頭髮全是綠色的,男人見我奶奶看他,咧開嘴朝我奶奶笑了笑,牙齒居然也是綠色的,端是詭異到了極點。
男人“嗖”一下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地居然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男人朝我奶奶拱了拱手,徑直朝馬車的方向走去,我奶奶的眼神跟着他看,男人走到馬車跟前停了下來。
這時候,馬車上居然坐着小老頭子、我高祖父,還有那個身材魁梧的道人,我奶奶身邊那位大尾巴女人倒是沒在馬車上坐着,調皮地倒騎在馬背上,大尾巴在馬身上一甩一甩的,那老馬居然一動不動,老老實實給她倒騎着。
男人走過去給小老頭兒施了一禮,老頭兒朝他微微一點頭,我高祖父和魁梧道人忙從馬車上跳下,給男人抱拳施禮,大尾巴女人也從馬背上跳下來,給男人鞠了個萬福,男人很文雅的一一還禮。
看到這一幕,用我奶奶的原話說,當時就跟做夢一樣……
(感謝“人大代表不代表人民”打賞的皇冠,很慚愧,就我這速度,真不知道啥時候能加更,希望完本之前,能把這些欠下的都還上,要不然,等寫完了心裡肯定會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