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好看的,她沒事兒就行了唄。”我爺爺不明白我奶奶這是要幹啥,不肯去。
我奶奶又狠狠拉了下我爺爺的衣角,低聲對我爺爺說道:“你昨天晚上就沒發現麼,這胡家妹子穿的是一雙男人鞋子,那天鎮石旁邊的鞋印,也是一雙男人鞋印,走,咱過去看看。”
“過去看啥呀?”我爺爺老不情願地問道。
“看她今天是不是還穿着一雙男人鞋子呀。”我奶奶說道。
“你咋這麼無聊呢,你管人家穿啥鞋呢。”
我奶奶看着我爺爺眨巴眨巴眼睛,“你就不想知道她爲啥穿男人鞋子麼?萬一穿男人鞋子有啥說道兒呢。”
我奶奶這麼一說,似乎勾起了我爺爺的好奇心,我爺爺就喜歡湊熱鬧、看稀罕兒,爺爺眼睛裡立時冒出了光,“你說的也是呀,走,咱過去長長見識去。”
說着,我爺爺這就要邁腳朝胡氏那邊過去,我奶奶連忙又扯了下他的衣角,“這麼過去可不行,別驚動她,悄悄繞過去……”
“好。”我爺爺嘿嘿一笑。
隨後,兩個人不動聲色走出人羣,這時候人羣的注意力都在蓋小廟兒的泥瓦匠那裡,誰也沒在意他倆。
兩個人鑽出人羣,由人羣側面兜個大圈子,繞到了胡氏斜後方兩三米遠的地方。確定沒有被胡氏察覺以後,兩個人眼神一低,同時朝胡氏腳上一瞧,隨即,兩個人對視一眼,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因爲胡氏今天腳上穿的還是一雙男人鞋子,納底兒的黑布鞋,而且穿在胡氏腳上明顯大了一圈,看着既彆扭又扎眼。兩個人頓時覺得又蹊蹺又稀罕。
就在這時候,我爺爺好像猛地想了起啥,拉了拉我奶奶示意我奶奶跟他到別處說話。
兩個人遠離小廟,來到人羣東邊兒一片開闊的草地裡,確定說話不會給旁人聽到以後,我爺爺對我奶奶說道:“昨天晚上咱把胡氏送到她家門口以後,村長站在她家門口說的那些話,你還記得不?”
“當然記得,咋了?”我奶奶不知道我爺爺想說啥,疑惑地看着我爺爺。我爺爺接着說道:“我記得……村長最後說他們兩口子很奇怪,我那時候看見你頭上都出汗了,村長還在那裡說個沒完,我就沒叫他說下去,我現在尋思尋思……村長當時想說的,會不會就是胡氏穿男人鞋子的事兒?你看看咱們村兒裡,不管家裡再窮,誰家女人穿男人鞋子的。”
我奶奶聽我爺爺這麼說,點了下頭,“我聽爹說,女人穿男人的衣服鞋子,可以暫時增加自身的陽氣。”
我爺爺順勢說:“那這胡氏穿男人鞋子,也是爲了增加陽氣咯,說不定她知道她自己給無頭鬼附身才穿男人鞋子的。”
我奶奶搖了搖頭,“我看不像……”
“那是爲啥?”我爺爺問。
我奶奶又搖了搖頭,“不知道,感覺怪怪的。”
兩個人沉默一會兒,我爺爺回頭朝小廟兒那裡看了一眼,兩個泥瓦匠正手腳不停忙活着,小廟已經給他們壘好了一多半兒。在兩個泥瓦匠旁邊,村長正指揮着幾個五大三粗的女人和泥搬石塊兒,給兩個泥瓦匠供給,一羣人看上去忙的不亦樂乎。
我爺爺看了兩眼,對我奶奶說道:“要不,我這就去問問村長,叫他把昨天沒說完的話說完。”說着,拄起柺棍朝小廟兒方向走去,我奶奶也沒攔他,站在原地就那麼看着我爺爺。
我爺爺很快走到小廟兒跟前,把村長拉到一邊兒,兩個人交頭接耳嘀咕起來,一邊說,一邊斜眼兒朝人羣后面的胡氏那裡偷覷。我奶奶看他們兩個這時候的樣子就想笑,鬼頭鬼腦的,就跟倆偷雞賊似的。
兩個人嘀咕了好一會兒,我爺爺拄着柺杖一瘸一拐返回。來到我奶奶身邊,我爺爺低聲對我奶奶說道:“村長昨天說胡林他們兩口子奇怪,說的就是他們的鞋,不光這胡氏穿男人的鞋,她男人胡林還穿女人的繡花鞋呢,夫妻兩個換鞋穿,你說奇怪不?”
我奶奶問:“你就沒問問村長,他們兩口子爲啥要換鞋穿嗎?”
“問了,咋能不問呢,村長說,他也不知道,村裡跟他們兩口子處的不錯的人,很多人都問過,不過他們兩口子誰也不說,有時候問多了,兩口子扭頭就走。”
我奶奶單手托起下巴,想了想,說了句,“這還真是奇怪了呀……”這時候的獵奇心,勾起了我奶奶探索未知的激動和慾望……
天快擦黑兒的時候,小廟兒蓋好了。期間,就在小廟即將完工的時候,我奶奶跑回家裡拎來一大壺茶水,招呼村長他們喝茶休息一會兒,幾個人確實都忙壞了,求之不得。
趁着幾個人蹲在小廟旁邊喝茶休息的空當兒,我奶奶和我爺爺走近小廟兒,在我爺爺的掩護下,我奶奶把那顆抹過“穢陰血”的子彈從身上掏出來,神不知鬼不覺,摁進了小廟的北牆裡。
自打手槍給我奶奶發現以後,那隻無頭惡鬼就沒出現過,後來又被我奶奶抹了“穢陰血”,這時候又給摁進了泥牆裡,它現在就想出來也不可能了。
子彈摁進去的位置,正是即將立牌位的位置。過去我們這裡壘牆糊牆,用的都是麥秸稈拌黃泥,有條件的還會摻進去一些石灰,子彈摁進泥牆裡,也就等於埋進了土裡。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村裡再次敲響了銅鑼。敲銅鑼的一邊敲,嘴裡還一邊吆喝,吆喝的大致意思是說,黃花洞的青石道人在村東北頭起了座小廟兒,誰家裡有得怪病的,吃過晚飯以後,家裡人就拿上燒紙和香去拜拜吧,等拜完以後,明天病人就能好。
這麼一吆喝,全村的女人孩子老人,趕大集似的,蜂擁而至,每家每戶都帶着燒紙線香,最後由村長帶着頭兒,一大羣人對着小廟焚香祭拜。
這時候,歆陽子早已經給我爺爺趕着馬車送回了黃花洞。我太爺全家站在小廟旁邊看着這些村民,雖說無頭惡鬼算是給制服了,但是滋擾村民的這些怨氣並沒有徹底除掉,所謂擒賊先擒王,“王”是擒住了,但是這些沒了“王”的小兵也不是好對付的,再說總拿鎮石把他們鎮在村外也不是個事兒。我奶奶就我太爺商量着,等這些村民祭拜完以後,在埋屍體的大坑上下點兒功夫
小廟兒砌的很不錯,像模像樣兒的,不過,有一點讓這些村民不能接受,就是小廟裡供奉的那面牌位,牌位上居然寫着:“國民政府軍無頭將軍之位”。
政府軍之前還搶了村裡人的糧食,拜誰也不能拜他們呀!
有幾個認識字的村民看清牌位以後,不樂意了,鼓動全體村民找村長興師問罪,這個說,爲啥要給一個政府軍軍官蓋廟?那個說,爲啥還要俺們給他上香磕頭?還有的說,是不是還想他們再來村裡搶一回糧食?
村長被一羣人逼問的啞口無言。
最後,我太爺幫村長解了圍,我太爺對衆村民說,這個無頭將軍可不是一般人,是個好將軍,村裡男人鬧的那病,要不是這位無頭將軍護着,人早死光了,現在無頭將軍只要受了你們的香火,趕明兒村裡男人們的病就能好。人家青石道人的徒弟歆陽子道人也說了,這無頭將軍是黃花大仙派來保護村子的,誰家要是不燒香,誰家裡的男人就得接着病,要是不信,那你們就試試……
我太爺一番話,唬的那些村民誰也不敢再說啥,只剩下衝着小廟兒燒香磕頭的份兒了。
在祭拜無頭將軍的時候,我奶奶瞅見胡氏也人羣裡,胡氏手裡捧着三根香,虔誠地跪在地上,一邊朝小廟兒磕頭,嘴裡好像還在一邊叨咕啥。我奶奶頓時好奇心起,摸進人羣,輕手輕腳走到胡氏身後,蹲下身子豎起耳朵仔細一聽……明白了。
胡氏這時候對着小廟兒,嘴裡叨咕的啥呢,一是說,求將軍保佑自己男人胡林明天能夠康復;二是說,希望將軍看在他們夫妻這麼虔誠的份兒上,賜他們一個孩子。
我奶奶聽了心裡感慨,感情這胡氏家裡,也有着跟自己家一樣的無奈呀,沒孩子。不過,他們夫妻倆爲啥要換鞋穿呢?
這時候,我奶奶想起了我太爺,我太爺見多識廣,不如去問問,興許他能知道。
我奶奶從胡氏身邊站起身,跑去問我太爺。不成想,我太爺還真知道一點兒。我太爺對我奶奶說,在沿海一帶有這個村子,村子裡的夫婦要是生不出孩子,就會互換鞋子來穿,穿夠三個年頭兒,一準兒能生個大胖小子,而且別人問的時候,不能說原因,要不然就不靈驗了。當地人都知道這法子,看見夫妻倆換鞋穿,都很自覺,誰也不去問。聽說這法子在當地挺靈驗的,不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沿海那裡的法子到了咱們中原這裡,不見得好使。
聽我太爺這麼一說,我奶奶頓時豁然開朗,隨後眼珠子一轉,冒出個主意。
這時候,祭拜小廟的村民三三兩兩散去。不過,我太爺、我奶奶、我爺爺三個人並沒有離開,等到小廟兒四周再也看不到半個人影以後,三個人動手忙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