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政事堂的棋局

神都南郊發出的書信在夜色的掩護之下,分作三個方向,一向東北,二向東南,三向正東,分頭潛行。

東北和東南兩面都光明正大走的驛道,手持大將軍印信,日行八百里;正東方向由張衝親自護送,盡揀小道,伏影潛行。

三月廿四,在東北和東南兩條路上的信使都被攔截的情況下,張衝到達保海縣,住進了一間十分不起眼的客棧。

當天夜裡,朱氏商號十六支馱隊、九艘貨船,以及幾十名夥計連夜從保海縣出發,分別向各個方向兼程而去……

神都的南郊一連幾日都再也沒有半點兒多餘的動靜,陸鴻與李嫣始終守在院裡不曾露面,侍衛們也各安其職,輪班守衛,並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動作。

這種相對的平靜一直持續到三月廿七的清晨,紅袖軍副指揮元香,從千里之外的江南趕回神都,叩響了南郊莊子的大門……

神都裡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南郊很安靜。但是也有很多人心中清楚,那個看似安靜的莊子,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安靜——接連從東北、東南兩個方向堵截到的十幾封空白書信,就是證明……

南郊的莊子不平靜,自然就有平靜的地方。

比如神都皇城內,那個毫不起眼的院落——大周政事堂衙門。

這個在過去百餘年間,都是大周權利中樞的地方;那個迫使文帝這種精明強幹的君主,不得不下達《廷前質君令》來與其制衡的衙門,自打陳州王進京以來,就第三次沉默下來……

之所以是“第三次”,因爲在此之前,依然是在大周豐慶帝的任上,已經出現過兩次政事堂無言無決的狀況。

第一次是豐慶帝與政事堂一齊向臨泉王妥協,施展緩兵之計,將陸鴻調離安東的那段時間。

第二次是神都陷落,政事堂宰相及屬僚們無從理事、惶惶然逃竄奔命的歲月。

這種情況的出現,並非因爲皇帝強勢,或者宰相無能,其中道理很難分說明白。只能說時勢如此,各方緣由兼而有之罷了……

如今政事堂的兩位宰相,曹梓與崔景芝,就在崔相栽種的滿園花草之間,取一方棋坪,對坐手談。

“崔老,你這白子遲遲不落,是在布一場大局?”曹梓面帶微笑,夾着幾分奚落的神情,望着對面舉棋不定的老同僚。

崔景芝渾不似他那般輕鬆寫意,雙眼盯着

棋盤之上,上下游弋,似乎想找一處攻守兼備、力挽狂瀾的好去處。

縱觀棋盤上密密麻麻的黑白子,其實既不成形更不成勢,偶有實地,也盡是在邊邊角角無人干擾之處,中原所在一片混亂,散兵遊勇廝殺得昏天黑地、難分難解!

這倒不是兩位宰相大人棋力高超、平分秋色,也不是他們侵消、破眼的手段俱臻化境,以至於下成兩敗俱傷、各不成活的局面,實在是這二位一個是十足臭棋簍子,另一個是五子棋選手出身的半吊子門外漢。

兩人亂下一氣、胡殺一通,竟然也是將遇良才、棋逢對手!

剛剛曹梓以一着蒙學孩童拿手的“裝倒撲”,拈去崔景芝的兩顆白子,瀟瀟灑灑地拋在一邊,心中得意非凡,就連原本有些佝僂的背脊,都不由得挺直了幾分。

而崔景芝則如喪考妣,只覺自己苦心孤詣,用來“造劫”的兩子,就因爲自己一時疏忽而命喪黃泉,更可氣的是,這麼一來便失卻了西南角一大片好地,着實令人痛心。

因此崔相右手食中二指拈着一枚白子,遲遲不曾落下,正是前番絞盡腦汁的一盤計劃,全被打亂的緣故……

曹梓自覺勝券在握,見他不肯下手,也不再催促,拈着一枚黑子抱住手臂,幸災樂禍地瞧着對方犯難。

崔景芝既找不到可以扭轉乾坤的好去處,索性默默數子,最後竟是自己略少六子,數目也有相差,知道自己這番是輸定了的,當即惡從膽邊生,將那棋盤嘩啦一推,叫道:“這棋不好,我多有分心,你便勝了又有何意哉?”

曹梓見他發急,笑呵呵地搖頭不語,反而更加顯得自己寬宏大量、讓之有德了。

崔景芝說了一聲“再來”,便伸手去撿拾白子歸盅,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豐才兄,我觀閣下甚爲寫意,莫非外面的事情有所轉機?”

曹梓聽了這話,神情微微一凝,隨後便笑道:“沒有。”

崔景芝大惑不解,奇道:“那你何以一反常態,如此逍遙自在?”他頓了頓,好像忽然想到了甚麼,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說道:“莫非是你那位外孫女婿,傳了消息來?”

他問後一句話時,忍不住身子前傾,雙眼發亮,彷彿十分期盼的神情。

誰知道曹梓搖了搖頭,道:“不,他還在南郊不曾動彈。”

崔景芝顯得十分失望,神情也黯淡下來,

縮回了身子,埋怨道:“那你高興甚麼?”

曹梓將兩手一攤,笑道:“他還在南郊,這不值得高興嗎?”

崔景芝微微一滯,半晌才點了點頭,輕輕蹙着眉頭說道:“不錯,只要他能堅持,沒有離開神都,花小侯他們就有信念,陳州王也會忌憚,那麼一切就還有轉機!”

曹梓也斂了笑容,深以爲然地道:“不錯,只是可笑咱們兩個老傢伙,身在籠中,可半點兒忙也幫不上。”說着將手中黑子擲入棋盅,意甚闌珊。

崔景芝見他這般表現,反而笑了,重新開始撿拾棋子,問道:“聽說他曾經上你家下過拜帖,可有此事?”

曹梓點頭道:“不錯,難道沒去你家?”

崔景芝道:“自然是去了的。只不過,咱們若是不見,太子興許還能撐到三月底、四月初,若是見了,別說太子,恐怕連聖君也……”

後面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他沒再說下去,但是曹梓顯然深明其意,點了點頭,喟然嘆道:“即便如此,也快要到月底了。”

兩位宰相口中所說的“他”,指的自然就是陸鴻。

崔景芝拈着一枚棋子,隨手把玩着,微微有些惘然。他擡眼看着四周那些綠意盎然、紅粉點綴的花草,只覺意興前所未有的頹喪。

過了半晌,他將那枚棋子投入盅內,默算了一下日期,才惻然道:“還有三日。陳州王當日明言,假若花小侯不肯交出兵權,那麼到了卅日子時正刻,每過一個時辰便取花家一人性命……不知道花小侯還能不能再堅持……”

曹梓也是憮然而嘆,抓了一把棋子排成一列,其中黑子多白子少,他指着寥寥幾枚白子,說道:“如今尚未倒戈的,只有花小侯的左右監門衛、左右領軍衛,馬威的左武衛、褚垓的右金吾衛。如果陳州王解決了這幾個人,再加上禁軍、十衛,到時候即便他……”

說到“他”時,曹梓向崔景芝看了一眼,繼續說:“即便他搬到救兵,恐怕也無濟於事了!”

崔景芝默然不語,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排棋子,希望能夠從中找出更多的“友軍”來。

他即便這般看下去,也無法將黑的看成白的。不過他忽然雙眼一亮,從棋坪上又拈起一枚白子,放在那一排棋子的後邊,並且重重地落下,說道:“你似乎忘了,圓壁城中,還有一支兵馬——神機將軍府的府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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