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南,復州五十道驛。
滿清鄭親王濟爾哈朗坐在一片虎皮毯上,雙眼緊閉。他的正前方燃着一堆火,數個正藍旗將領圍坐在他周圍,都沉默不語,臉上卻有明顯的焦急之色。陣陣的喊殺聲遙遠而低沉,就如來自天邊的吶喊。
隨着一聲聲的巨響,城牆被轟開了近一丈的豁口。
尚可和看到大喜,連忙指揮清軍蜂擁而上。但他們剛衝到豁口處,映入他們眼前是一排一窩蜂。數百個火箭帶着煙和火苗噴射而出,在狹窄的豁口處來回亂竄。先行擁入的清軍躲無可躲,紛紛中箭倒地。一擊之下,竟有百餘人的死傷。而後面清軍士卒頓時大驚,緊跟着一鬨而散,再也不敢上前。
明軍連忙上前殺死受傷的清軍士卒,用礌石、巨木堵住豁口。接着又是清軍的火炮聲,隆隆不絕。
一個明軍士卒匆匆而來,單膝下跪向高毅道:“稟高守備,所有百姓和傷卒已經撤到安全的地方了。”
高毅點了點頭,下令道:“讓何威殿後,剩餘士卒逐次退出城去。不能帶走的東西都給我燒掉,什麼都不要留給韃子。”
尚可喜在尚可和的引領下走進五十道驛。它本來就是一座兵城,在明軍佔據之後,又建了很多防禦設施。但在清軍火炮的不斷轟擊下,城中房屋倒塌十之八九。明軍在撤出之時,又到處放火。一路行來,滿地都是破碎的磚石和燃燒的木頭。要徹底清理這些雜物,恐怕也要耗上十數天。
尚可喜手下大將胡順帶着一隊士卒走了過來,拱手向尚可喜道:“大王,城中明軍撤的太快,兄弟們完全沒有料到。我們首先入城的兵力太過分散,一時不能集結。雖然有千餘人前去追擊,但在路上中了明軍的埋伏,死傷很大,這才讓他們逃走了。屬下指揮不利,請大王問罪。”
尚可喜擺了擺手,“這怪不得你。本王知道我大軍來攻,明軍必定守不住這裡,但沒想到的是他們逃的這麼快。罷了,一羣敗兵,逃了就逃了。”
胡順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尚可喜,“大王,屬下進入明軍大營的時候,發現了這封信。是黃蜚寫給您的。”
尚可喜心中奇怪,拿起來看了一遍,最終嘆了一口氣,“黃蜚害我。”
他的謀士金光拿過來看了一下,臉色頓變。這信中寫了黃龍對尚可喜的救命之恩,滿清戮殺尚可喜父兄的事情,以及兩人舊日的情誼。直言滿清讓尚可喜單獨進攻五十道驛,無非是想借明軍的手削弱尚可喜的實力。爲了不中滿清之計,黃蜚才下令大軍撤出。信中還隱約提到以前和尚可喜的私下交往,提出隨時歡迎尚可喜重歸明軍。“大王,此信萬萬不能讓外人所知啊!”
尚可喜搖了搖頭,“能瞞的過去嗎?雖然信的內容可以瞞過去,但只要他們知道有黃蜚給我留了信而我瞞而不報,就必定引起攝政王的猜忌。你忘了孟喬芳嗎?就是因爲想換回他的兒子而與周顯私下聯繫,最終落的那樣的下場。”
金光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尚可喜想了想,從金光手裡拿過信遞還給胡順,“胡順,你去找鄭親王,請他率部入城。另外,也請他把這封信代爲上呈給攝政王。還有一點,儘快統計出全軍的死傷,也一併上報。我就不信,我軍十日強攻的損失還抵不上黃蜚的一紙反間信。”
待胡順走後,金光拱手道:“置之死地而後生,王爺英明。”
尚可喜嘆了一口氣,“以前的黃蜚可是個忠厚人,什麼時候變的如此偷奸耍滑了,竟然對本王施行反間計。我們是漢人,本就受滿人忌憚,一點小小的懷疑在將來都可釀成大禍。記住,以後再有黃蜚的書信,不要打開,直接送予攝政王。”
范文程騎在馬上,遙望遠處的五十道驛。“終於到了。”
屋內燃着兩個炭盆,暖烘烘的,濟爾哈朗側坐在一張胡牀上。松山之戰,他被曹變蛟擊傷。自那之後,每當天寒之時,他受傷處便鑽骨的疼痛。聽了范文程的話語,他眉頭微蹙,“現在我大軍雖然佔據了五十道驛,但明軍依舊佔據着金州和復州。而在遼陽,也沒殺了那個賊首韓勇。這個時候再入關,攝政王他是怎麼想的?”
范文程道:“從五十道驛向南,山路崎嶇難行,尤其在這冬日。再行進軍,損失必大。最好的方法就是完全佔據五十道驛,堵住明軍北上的路徑。等到時機成熟之時,再一舉剿滅。而賊首韓勇雖然還在,但在我軍的攻擊之下,損失慘重,諒他也掀不開什麼大浪。而攝政王選擇此時入關,是奴才提議的。”
濟爾哈朗露出隱隱怒色,“範學士,範大學士,先皇對你可不薄啊!你這麼快就投了新主子嗎?”
范文程搖頭苦笑道:“王爺,奴才的主子是大清,是我大清的順治皇帝,而並非攝政王。您看看這一年,先皇駕崩,寧古塔大亂,朝鮮叛亂,遼南的明軍多次侵入蓋州,還有蒙古察哈爾部之亂經年未平。這個時候的大清,雖算不得風雨漂泊,但也損失頗重。在這個時候,每個大清子民都應放下個人成見,以求攻克難關。”
濟爾哈朗沉默了片刻,說道:“本王不是怪你,但遼東局勢未平,此時真的適宜出兵嗎?”
范文程道:“王爺,你可知道明境現在的形勢?”
看濟爾哈朗搖頭,范文程說道:“在山東,劉澤清叛亂,扶魯王朱以派稱帝。雖然周顯平定了叛亂,但在南有孫可望佔據淮南,在西有闖軍佔據臨清,他的日子並不好過。在陝西,孫傳庭出秦,與李自成在南陽相持。而因爲孫可望佔據淮南,阻斷運河,使南糧無法北運,還扶唐王朱聿鍵稱帝。現在大明兩帝一王並立,北地糧價飛漲,已陷入大亂。此時出兵,正是最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