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神秘的的大衍會宗主，實際上不過是一個六十來歲的乾巴老頭。他個子不高，很瘦，頭髮花白，但看上去十分精神。長杉隆介的樣子和他有幾分神似，但要說長杉菁，那可真是一點都不像他的女兒。
也許他有個漂亮老婆吧。
爲了表示誠意，長杉義明只帶了兩個人來，他兒子長杉隆介外加一位女翻譯。長杉隆介懂漢語，這種情況下還帶翻譯，我估計就是爲了彰顯身份了吧。
七爺也帶了一個翻譯，是一個叫做誠田由美的日本女孩。我暗中比較了一下，我們的這位翻譯小姐雖然不如思思搶眼，但跟對方的翻譯一比，還是佔有壓倒性優勢了，所以從一開始，我們的氣勢就佔了上風。
長杉義明選的這個地方很有特點，空間很大，用兩個紗質大屏風隔成了三部分。中間的部分是一張大桌子，用來聚餐和談判，左右兩邊各是兩張椅子，一個茶几。
禮節性的寒暄之後，長杉義明父子進入了右邊的茶室，七爺則帶我們來到了左邊的茶室裡。
“由美，你去談”，七爺吩咐了一句，然後自己在右邊的椅子上坐下了，同時衝我一使眼色，讓我坐下。
我看了看思思，想讓她坐。
“這裡只有兩個位子，你坐吧，思思站着就行了”，七爺淡淡的說。
既然這樣，我沒再堅持，安安穩穩的坐下了。思思緩緩走到七爺身後一站，平靜的看着眼前的紗質屏風。
透過屏風，能模糊的看到中間的場景，誠田由美已經在那裡落座了，而在她對面的，就是對方帶來的那位翻譯。
茶几上有早已放好的茶水，七爺端起來輕輕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我見狀，也學着喝了一口。師姐說不許我說話，所以我什麼也不能問，既然這樣，那就踏踏實實的坐着吧。
這是我見過的最奇怪的談判，兩邊的正主都來了，可是都往幕後一坐，自己不出面，派翻譯出來談。誠田由美是日本人，日語說的相當地道，而對方的翻譯好像是個中國人，開始的時候說的還算流利，但跟誠田小姐一對話，頓時有點跟不上了。
沒錯，倆人是用日語談判的。
我看看七爺，心想他也許懂日語吧，不然的話完全交給誠田來辦這個事，她就是把我們賣了我們也沒轍。七爺心思很細，考慮事情總是比較深遠，絕對不會冒這個險。
說到這女孩的姓氏，我突然想到了李紫心，她說日本誠田家的那個小子想害她爺爺，不知道那個人和誠田由美是不是親戚。我暗中掐指算了一下，還好，這日本姑娘對七爺是絕對忠心的，或許真是我想多了。
從場面上看，誠田不溫不火，狀態很穩，而對方的翻譯語速越來越快，越快越卡，明顯有點慌亂了。七爺不緊不慢的喝着茶，對前面的談判似乎根本不在意，思思則更是靜氣，面無表情，彷彿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這時，對方的翻譯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氣呼呼的看着誠田由美，憋了半天說了句好像抱歉的話，轉身回到了右邊的茶室中，與長杉隆介低語起來。
我看看七爺，他微微一笑，示意我別急，耐心看着。
長杉隆介似乎很不高興，低聲訓斥了那女翻譯幾句。女翻譯捱了頓罵，只好灰溜溜的又回到了談判桌前，遲疑片刻，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談判。一般來說，被訓斥了之後，應該有點激動，口氣變強硬纔對，但這姑娘卻正好相反。重新開始之後，她聲音低沉，語氣也不激烈了，似乎在不斷的讓步。
終於，誠田由美笑了，站起來衝她微微一躬，轉身回到了茶室中。那姑娘嘆了口氣，像只鬥敗了的小公雞。
“七爺，對方同意了，按我們的意思辦”，誠田由美說。
“嗯，好”，七爺看看我，“林卓，跟由美出去，給長杉老先生敬一杯茶，態度恭敬點。”
我站起來點點頭，想了想，用手蘸了點茶水，在茶几上寫了幾個字，“需要說話麼？”
七爺搖了搖頭，“不用，敬茶就可以了。”
“林先生，請隨我來吧”，誠田由美一笑，將我引到了中間的談判桌前。
這時長杉義明也出來了，在我面前穩穩的一坐，看着我的眼神十分銳利，透出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我心說我又不是大衍會的，你瞪我也沒用，反正我也不怕你。
誠田由美捧起一碗茶遞給我，然後對長杉義明說了句什麼。
長杉義明閉上眼睛，微微點了點頭。
“林先生，敬茶吧”，誠田由美小聲的說。
我走到日本老頭身邊，他坐着我站着，這樣就能俯身敬茶，跟鞠躬似的。算了，人家畢竟是有身份的老前輩，再說是我們打傷長杉菁在先，總得給人家個臺階下。這麼一想，我心裡就沒有障礙了，恭恭敬敬的把茶遞到了他面前。
但他卻不接了。
他不接，我就一直這麼捧着。功夫一大，我身體有點吃不消了，雖說正是身強力壯的年紀，但是捧着一杯茶鞠躬，看似簡單，對體力要求卻極高。我堅持了幾分鐘，然後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誠田由美冷冷的看着長杉義明，不卑不亢的說了句什麼。
看得出長杉義明有點糾結，良久之後，他睜開眼睛，看了看滿頭大汗的我，單手接過茶碗，遲疑片刻，喝了一口，接着往桌子一放，站起來轉身走了。
他可不是回茶室，是離開了這個房間。長杉隆介一看他爸出去了，趕緊站起來追了出去。那女翻譯走過來對誠田由美說了幾句日語，看了我一眼，轉身也跟着出去了。
我無語了，這算什麼？請七爺吃飯，然後把我們晾在這，自己走了？
七爺走過來一拍我肩膀，“咱們也該回去了。”
“不是說請咱們赴宴麼？這就完事了？”我忍不住問。
他微微一笑，“你還真是來吃飯的？請咱們赴宴不過是個藉口，功夫都在你那碗茶上了。這裡他們早就買過單了，茶呢，咱們也喝過了。走，姐夫帶你們吃烤鴨去。”
我們離開那日本茶道館，來到前門附近的一家烤鴨店裡。這會沒那麼多禁忌了，我終於可以把心裡的疑問都說出來了。
“大衍會的規矩，宗主是不可以輕易出面談判的”，誠田由美解釋，“所以長杉隆介用了這種辦法，讓長杉義明只和七爺見面，但不直接對話。具體事宜，則交給了他們的那位中國弟子，讓她全權負責和我談判。”
“哦，感情她不僅僅是個翻譯？”
“這種場合，怎麼會讓翻譯代表？”七爺看看誠田由美，“開始他們提了什麼條件？”
“三個條件，讓林先生，奉茶，刺血，下跪”，她說。
我一愣，“後面的兩項，你給否決了？”
“七爺對於談判只有一個吩咐，那就是敬茶”，誠田說，“所以，我就告訴她，除了敬茶，林先生不會做任何事情。如果談不攏，那就請他們回去繼續派高手來，我們在此恭候。”
“大衍會也派不出什麼人來了，息事寧人對他們來說也是最明智的選擇”，七爺淡淡的說。
“強將手下無弱兵”，我輕輕舒了口氣，“姐夫，你身邊都是有本事的能人，我不得不佩服，了不起！”
他看我一眼，“沒事別亂發感慨，什麼佩服不佩服的，跟我說這種話你不覺得虛麼？”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是有點虛，我不亂感慨了。”
“下午你跟我回家，葉歡也會去，晚上咱們一起吃個飯，然後你倆就住我那”，七爺看看思思，“讓葉歡跟你住吧。”
“嗯，好的”，思思點點頭。
“謝謝姐夫！”我有點小激動，“謝謝思思小姐。”
思思看我一眼，“不用客氣。”
“林卓，以後在我面前別這麼忐忑，連話都不敢說”，七爺說，“現在沒有外人，沒那麼多規矩，你要是老這樣，那咱以後相處起來得多累？我不喜歡這種氣氛，都是自己人，隨便點。”
“嗯”，我點點頭，“姐夫，那我有話就直說了，見到隋小姐，我是該稱呼姐姐還是該叫別的？”
“別的？”七爺笑了，“那你還能叫她什麼呀？”
“七奶奶呀！”我說，“婷婷就是這麼稱呼她的。”
“你快得了吧”，七爺一擺手，“果果挺年輕的，讓你一叫給叫老了，她和你年紀差不多，你就叫姐姐吧，反正從以柔那論，你也該這麼叫。”
“好，那我一會吃完飯給外甥和外甥女們去買點見面禮，這當舅舅的第一次見面，總不能空手啊。”
我這話可是很認真的，在我們老家那邊，當舅舅的見外甥，至少要給一千塊錢。照我和七爺這關係，我應該至少每個孩子給一萬，不過就七爺和七奶奶的家世而言，我這一萬塊錢又實在拿不出手，所以我想不如去買點禮物。
“禮物麼……不用了”，七爺不笑了，“我讓你去家裡是爲了讓你閉關修煉，那裡方便些。再說了，禮物早就送過了，沒必要再送一次了。”
“送過了？什麼時候？”我一怔，“我怎麼不記得？”
“以柔讓你帶給我的那個箱子，就是替你送給孩子們的禮物”，七爺頓了頓，“不說這個了，下午到家了你就明白了。”
（本章完）